季柯没回答，又问：“那前年的您看过吗？”
　　“看过。”
　　“大前年的呢？”
　　“看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孙向阳，认真地问：“那您觉得，现在的我在游泳联赛上拿下名次的概率有多少？”
　　孙向阳想了想，报出了一个数：“百分之二十。”
　　季柯就笑了，“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一个月了，我却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在比赛中拿到名次，您让我怎么休息啊？”
　　“我知道你想拿名次，我知道你心里头的理想，但是季柯，你还小，你、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失败。”
　　孙向阳斟酌着语言，说：“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不是一下子就进入国家队的，大多数人都是要努力很多年才能获得进入国家队的机会，你不用急着这一次，失败了也可以再来。”
　　“而且进省队也好，进国家队也好，都是要考试的，如果你的考试成绩很好，没有奖项也可以进去。”
　　“那得有多好才能把一众拿了奖的运动员比下去呢？如果我连联赛奖都拿不到，考试成绩又怎么会比拿了奖的人好呢？”
　　季柯说：“孙教练，您常用这样一句话训斥偷懒的运动员，‘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就固定的那么几年，你挥霍一年就少一年’。”
　　“我现在不也是一样么，我的运动生涯固定就那么几年，失败一年就少一年，我失败不起呀。”
　　孙向阳又是一声叹息，“我只是怕照你这么训练下去，没到运动生涯结束，你的生命就结束了。”
　　季柯‘噗’的笑出了声，“教练您可真幽默。”
　　“行啦，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是我真的没问题，我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样就算失败我也不会后悔。”
　　这样的对话每天晚上都得来一次，孙向阳已经知道季柯的内心到底有多坚定，也没再多劝，把人赶进浴室洗澡去了。
　　等季柯出来的功夫，他又重新制订了季柯的食谱和训练计划。
　　既然不能怎么样也劝不动那臭小子别这么拼命，那他就尽好一个教练应尽的责任，努力帮助他实现理想，尽可能的降低季柯生命没有运动生涯长的概率。
　　遇上这么个拼命努力的学生，他真是每天都在‘高兴死了’和‘愁死了’之间反复横跳。


第67章
　　季柯在基地封闭式训练了三个月, 直到游泳联赛开始，他才离开训练基地。
　　今年的联赛在首都举行，在出发去首都之前，他回了一趟家。
　　季爸季妈也是没想到, 明明同在一个城市, 竟然真的能整整三个月见不着。
　　再见季柯的时候, 夫妻俩对他是抱了又抱，季妈甚至还红了眼眶。
　　当然，让她眼睛发红的原因不止是三个月没见季柯, 还有一个原因是, 季柯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季柯是南方人，身形也很具有南方人的特点，清瘦。
　　即使打架还挺厉害，也还是清瘦。
　　可是三个月不见, 他却练了一身漂亮的肌肉回来。
　　大概是基因的缘故，他怎么也练不成那种大块头，但是从几乎不见软肉的身体可以看出来，他这三个月到底有多努力。
　　季妈摸了摸季柯的胳膊, 轻声问：“这三个月累坏了吧？”
　　季柯笑着摇头, “为了理想付出的辛苦，叫什么累呀。”
　　这话说的季妈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儿子使劲儿亲两口。
　　跟家里吃完饭，季柯就和孙向阳一起踏上去首都的征途。
　　他们坐飞机去的，到的时候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天。
　　全国游泳联赛是由国家体育总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主办的, 每年都会举行一届，是全国游泳界最高水平的赛事。
　　比赛各省会派出最强的专业阵容参加, 其中包括国家队队员。
　　也就是说, 五天后的这场比赛, 高手云集，季柯甚至会遇上参加过奥运会、世锦赛的运动员。
　　飞机的时间不太好，早上七点起飞，但这段时间票难买，能买到票就已经挺不容易了。
　　季柯其实并没有休息的有多好，也并不是不疲惫，但在飞机上乘客都在补眠的时候，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紧张。
　　即使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天，但他还是紧张。
　　孙向阳跟季柯挨着坐，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孙向阳叹了口气，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问空姐要了杯牛奶给季柯。
　　“别紧张，马上就要比赛了，紧张影响发挥，到现在了，咱们能做到的就是保证发挥出全部水平，你要是因为心态问题输了比赛，你自个儿不后悔，我也得教训你。”
　　季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孙向阳斜睨着他，“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以为你又会说什么‘没事儿，你还小，输得起，别紧张’之类的话呢。”季柯喝了口牛奶，说：“毕竟你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安慰我的。”
　　孙向阳轻嗤一声，“是啊，我是说过很多遍了，这不是没用么，那我只能换一套话术了。”
　　季柯点点头，把牛奶喝完了。
　　“不得不说，你新换的这套劝说话术比之前的有用多了，一想到紧张的情绪有可能影响我的发挥，我就觉得不怎么紧张了。”
　　孙向阳一噎，“……”
　　他哼哼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受虐体质呢。”
　　可惜季柯放松了没多久，刚下飞机，就被一起参赛的运动员给刺激的又开始紧张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次比赛会遇上国家队的运动员，但真看到那一群身形健硕的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青少年，季柯还是忍不住抿紧了唇。
　　他听到他们在聊天。
　　“感觉参加过世锦赛再回来参加国内联赛，心态完全不一样，轻松了好多，远没有第一次参加时那么紧张了。”
　　“我也是，参加过国际赛，再回来参加国赛，就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但特奇怪，国际赛不管参加过多少次，上场前还是会觉得紧张。”
　　“那肯定啊，身上背着全国人民的期望呢，不管多少次都紧张。”
　　中国游泳队即为人们口中的国家队。
　　国家队并不像省队一样是长期正规的训练队伍，而是一支临时组建的队伍。
　　在国际赛事开始前，各省队的精英运动员经过选拔考核，最终达到标准的运动员，则组成中国游泳队。
　　国家队组建完成后要进行集训，等比赛完，运动员还是要回归各自的省队。
　　国家队每次选拔的结果不一样，眼前这几位聊天的，就是上次一起组队去参加世锦赛的运动员。
　　“我上次问郭一鸣，他说他参赛之前也特别紧张，不管啥比赛他都紧张，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运动员的紧张是对比赛的敬畏。”
　　“我靠，郭一鸣竟然是个文艺人？我以前咋没发现？！”
　　郭一鸣是亚洲唯一一个男子四百米自由泳的奥运会世锦赛大满贯得主，不只是游泳圈，全国人民都知道他。
　　几人聊的开心，忽然，有一个男生对着季柯后方招手，“诶！一鸣！这儿！”
　　那人说完，又转头对其他队友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聊他呢他就来了。”
　　一个身高快两米的年轻男人从身侧走过，季柯不由得侧头仰望他，那张熟悉的脸不是郭一鸣又是谁？
　　郭一鸣过去跟队友们打了声招呼，随便聊了两句，聊天内容很琐碎日常，季柯不跟他们生活在一个环境，有的听不懂。
　　但对他而言的重要信息他是听懂了的，比如队里的小九和十一，这届奥运刚抱了铜牌回来，恰好他们两个都还没过十七岁生日，还是少年组的运动员。
　　季柯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庆幸，他还小，还在少年组，而郭一鸣已经二十二岁了，在成年组，他们比不到一起去。
　　呵呵，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郭一鸣跟小九和十一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能瞬间把他秒成渣渣的存在。
　　即使经过了三个月的魔鬼训练，对上国家队的运动员，他依旧毫无胜算。
　　更别说还有各省省队的顶尖运动员。
　　季柯觉得有些挫败。
　　在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领域中探索，真的很辛苦。
　　但不得不说，他依旧期待探索成功的那一刻，那时所获得的成就感，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酒店门口那几个国家队的运动员哄闹着离去，季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孙向阳拿着两个烤红薯回来了。
　　这烤红薯是季柯要吃的，但现在他没什么胃口，所以孙向阳递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接，而是说：“先放着吧，我回来再吃。”
　　“回来再吃？”孙向阳疑惑：“你要去哪儿？”
　　季柯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小背包，那里头装着他的装备，泳裤、泳帽、游泳镜等等。
　　他把小包背到肩上，行李箱踢给孙向阳，答道：“再走两条街有个游泳馆，我过去训练。”
　　孙向阳瞪大了眼睛，“你疯了？！现在去训练？你知不知道还有四天零七个小时就要开始比赛了？！”
　　就像高考前三天，家长和老师都不会再要求考生做题复习，只强调要放平心态一样。
　　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到现在这个时候再做什么练习，对结果的改变也不大，过多的训练反而会让运动员身体状态不佳，情绪受影响。
　　所以孙向阳很不能理解季柯的做法。
　　但季柯很能理解孙向阳，可这并不妨碍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总是觉得，多训练一个小时，就有多一个小时的效果，努力总不会是错的。
　　孙向阳知道劝不动他，但还是生气的在原地骂骂咧咧，直到季柯的身影模糊看不见，他菜停住了嘴。
　　他看了一眼脚边静静躺着的行李箱，踢了一脚，嘟囔：“真是胡闹！”
　　大概是因为距离比赛场地很近，季柯到游泳馆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异常的多。
　　年轻人占了其中大部分，而且这些年轻人中，不论是男还是女，穿的泳衣都很专业，身材也都是特别好。
　　一看就是专业游泳的。
　　季柯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些一看就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们都很放松，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只偶尔下水划拉一下，看起来就只是来水里找找感觉，或者习惯了每天待在水里，并不是来训练的。
　　也是，现在这个时候了，除了他，估计没几个人会来训练了。
　　大多数人都在浅水区待着，深水区几乎没什么人，季柯找了个深水区的角落，把计时器放在旁边，准备开始今天的训练。
　　他刚戴好泳镜，就听浅水区传来一阵哄闹声，把深水区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给吸引过去了。
　　原来是一个练花样游泳的姑娘炫了个技，把人都引过去了。
　　隐约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讨论。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运动员啊！好厉害！”
　　“我感觉那些身材很好的人好像都是运动员，再过几天不是有个游泳联赛么，他们好像是过来参加比赛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呢。”
　　“我刚才好像还在那边的酒店门口看见郭一鸣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这下好了，季柯本来就是想避开人才来的深水区，这回可方便他了，现在估计没人会来注意他了。
　　季柯在泳池里游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孙向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他送来了午饭。
　　季柯在泳池外的露天水吧吃完，消化了一会儿，又钻回了泳池，然后孙向阳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泳池营业到晚上九点，八点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没人了，他看游泳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也不好再多逗留，便出来准备回去了。
　　季柯洗好澡在更衣室换衣服，本以为更衣室只有他一个人，却忽然从柜子后头冒出个头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探出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看身材应该也是专业的运动员。
　　他见季柯被他吓到了，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季柯出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男生从柜子后头绕出来，季柯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模样，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碰上的国家队的小九。
　　小九对他充满了好奇，边打量着他边问：“你看起来好小啊，有十五岁吗？”
　　“快了，还剩两个月过十五岁生日。”
　　“哦——”小九说：“少年组的。”
　　他又问：“你刚才是在训练吧，我看你游的好快啊，不过你为什么现在了还训练啊？这两天进行强度训练，你教练不会骂你吗？”
　　他能看出来小九是专业运动员，小九肯定也能看出来他，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直说道：“我教练管不住我。”
　　小九瞪大了眼睛，“真的吗？！你这么厉害的吗？”
　　他看起来很是羡慕，说起了自己的教练，“真羡慕你，不像我那魔鬼一样的教练，每天把我们当生产队的驴一样操磨。”
　　“你的教练不是省队的就是国家队的，跟我的教练肯定不一样。”
　　季柯惊觉，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觉得内心有些微微发酸，原来这个世界竟然把他隐藏的柠檬精属性也给拉出来了么？
　　他看着小九，想自己肯定有一天也可以跟小九一样接受国家队的集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