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森·布兰登的眼神微不可见的闪动了一下，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终于改变了从一开始就维持的动作，却做出了最终判定：
　　“比赛有效，仲裁方落败。”
　　诺亚瞪了麦森一眼。
　　麦森轻眨了一下左眼，用口型道：等你吃饭。
　　然后再次断开和星域的精神连接，转成视频模式一边播放一边继续处理桌子上堆积成一摞小山的政务文件。
　　白大褂女人和大明星对视一眼也相继登出星域。
　　诺亚抬手按压着后脖颈，打了一半被中断，这会儿骨头都有些发痒。
　　“你找我是为了学院表决会吧。”
　　“是。”萧砚开门见山道。“如果在五日后的学院表决会上，青岩学院表决被否决，我希望诺亚叔叔可以行使一票通过权。”
　　诺亚像是早就猜到了萧砚的来意。
　　“没有必要。”他说，“表决会通过的。”
　　萧砚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即使诺亚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十分肯定——但不论是二皇子查尔斯还是身为卡文迪许现任家主的穆托尔，都表现出对学院表决会的担忧。
　　“皇后的一票通过权的确有必要行使在重要的决策上压制贵族联合表决，但正如我所说，五日后的学院会议，哪怕中途有所波折，最终的决议也一定是通过。”
　　诺亚说完也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用眼神示意萧砚还有没有要问的。
　　萧砚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您不像是会冷眼旁观的人。”
　　没有指代也没有说明，但诺亚明白萧砚在指什么。
　　诺亚顿了两秒，说：“许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某个人，某些人说出来的也未必就是真相。”
　　只不过卷进去的人都不愿意将自己是想法坦率的诉之于口罢了。
　　“我只是忽然发觉，不论表面看上去局势多么乱，亦或者多么暗潮汹涌。”萧砚紧盯着诺亚的脸，似乎想捕捉到些许情绪的蛛丝马迹，“回头看，所有的事都被牢牢按在了贵族阶层。”
　　寂夜曾经提出他认为军部被控制在了大皇子霍华德的手里，但是他翻阅了最近大皇子签下的军务，发现基本都是沿袭之前埃德加元帅的提议，除了破格认命寂夜作为元帅副官，以及可能存在的软禁元帅的行为之外，剥茧抽丝下来竟然发现大皇子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干预军部的正常运作。
　　所谓的权利纷争，兄弟争权，走到现在完全没有影响到贵族阶层以下的公民，没有什么改变公民生活的决策被发出，除了将要进行的学院会议，表面上争权夺利的大皇子霍华德仔细想来似乎做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诺亚的心情略复杂，一方面他惊讶于萧砚直接的交流方式，另一方面他并不知道有些事情被别人知晓对他们而言是否正确。
　　但当萧砚那样问出的时候，他内心无疑是有喜悦溢出的。
　　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明白，不是吗？
　　诺亚想。
　　但许多的解释喟叹到嘴边，也只是汇聚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只是初为人父时的新鲜感让他对霍华德过度重视苛求，对自幼叛逆之后归于平淡的查尔斯无意间的忽视，以及对唯一一个自己孕育的安斯艾尔偏执的保护欲和执着，让这三个孩子或多或少在成长过程中被笼罩了来自他和麦森的阴影。
　　在安斯艾尔渐渐长大，开始努力的挣脱开他们规划的成长路线，就算磕磕绊绊也要转弯走自己的路时，诺亚就恍惚意识到，他和麦森或许并没有成为曾经兴致勃勃规划的成为的合格的家长。
　　但麦森却并没有清醒过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沉浸在自己作为儿子的失败里，在成为父亲之后将自己带入了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失败的父亲角色，固执地复制着曾经经历过的错误和悲哀，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诺亚向来是一个非常有行动力的人。
　　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他在一个深夜堵住了再一次匆匆回来吃过饭就准备离开皇宫的大儿子。
　　他第一次以平和的，朋友的姿态坐下来和大儿子聊天——放下了作为父亲的架子，询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那个曾经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良久良久，忽然笑道：
　　“父亲，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没什么过人天赋的普通的孩子，只是我自己不明白。”
　　您和父皇也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一个平凡的孩子——同样也不可能接受。
　　“查尔斯入学后我很快发现，原来真正有天赋人是这样。不需要那么多的精力投入，他们似乎生来就比别的孩子更加容易理解那些晦涩的知识，不需要像我一样花费大量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学习才能堪堪保证自己在学院里名列前茅。”
　　日以继日，夜复一夜，用更多的努力和付出维持自己作为长子、作为兄长的体面和尊严。
　　“我花了十多年才接受我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基因，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最终接受了，坦白说这的确很难。”
　　霍华德想起曾经看见弟弟挥霍自己的天赋时的愤怒和悲哀，用激将法让查尔斯去降下身段去观察去感悟——可是当查尔斯真的兴奋而激昂地到他面前高谈阔论说着自己的见解和感叹，说着他已经有了雏形的提议计划时，霍华德的嘴里却仍然能感觉到一股沁入心扉的苦涩。
　　在边境的日子对于霍华德来说是少有的可以松口气的时间，那些许许多多的压力与桎梏似乎在那段时间内消失殆尽——直到他无意间在军部档案里发现了当年维佳亲王兵变的记录。
　　他微妙的明白了一些从几年前开始父皇对他态度的微妙转变是因为什么。
　　看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查尔斯更加适合继承人的位置啊。
　　“那就让我成全他吧。”
　　但也只能是作为一个失败者，而非无能者。
　　这是他最后执拗的骄傲。
　　在那个晚上，霍华德褪去脸上的冷硬表情，对着自己的父亲温柔的笑。
　　“之后我或许可以想想，如果不做大皇子，我能去做些什么？”
　　“似乎也是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月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也照亮了躲在灌木丛后双手抱膝静静坐在阴影里的安斯艾尔。


第65章 订婚【二更】
　　麦森星历三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帝国公立学院表决会议召开，皇室、伯爵及伯爵以上爵位贵族家主与会共64人尽数到场。
　　会议表决否议四项学院建院申请，在青岩学院申请上首次出现会议分歧。
　　贵族参与议会成员举手表决数两方持平。
　　二皇子查尔斯·布兰登第一次在会议上展现出卓越的领导力和说服力, 自信而流畅地列举青岩学院无可睥睨的师资及知识体系，提出青岩学院与帝国皇家学院的共同点与不同点，阐明青岩学院能够在另一方面补全帝国皇家学院欠缺的知识体系。
　　他提到日前研究院通过的那套萧砚曾提交的古设计图，在萧砚开放授权的前提下，各大家族已经开始着手设计发售。青岩学院的建校则会让更多的老师、学生了解到这些原本已经失落的文明, 或许他们本身目前还只是残片，但只要可以进行开放式研究，文明复兴指日可待。
　　并在发言最后提到青岩学院并没有与以平民为生源的薇拉学院立校初衷相冲突, 相反，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在人口增加的将来分担学院的教育压力。
　　通篇发言支持青岩学院立校，而二皇子查尔斯·布兰登本人作为发言者弃权意向投票。
　　三皇子安斯艾尔随即表示将接受青岩学院的聘请，每年去学院带领学院研究小组进行课题研究, 弃权意向投票。
　　大皇子霍华德也随即弃权意向投票。
　　皇后诺亚·布兰登保持与会沉默，并没有提出一票否决或一票通过。
　　各个贵族代表的第二轮投票有了微妙的变动，其中原本反对立校的威尔逊族长在最后举手表示通过申请。
　　……
　　“大哥……”
　　查尔斯双手交错着有些不安的揉搓自己的手指, 双眼有些不敢直视迎面走过来的霍华德。
　　霍华德还是一身军装, 表情冷硬, 身后跟着威尔逊公爵和贝德福德公爵。
　　他没有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和查尔斯擦肩而过。
　　查尔斯站在原地, 脸上慢慢的浮现出惊愕又怀疑的表情。
　　他似乎听到刚才，大哥轻声说了句：
　　“干得不错。”
　　***——***——***
　　首都星
　　“啪！”门被推开又关上。
　　原本靠在书桌边的萧砚抬头，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书放下，怀里已经挤进来了一只小豹子。
　　安斯艾尔双腿分开熟练的坐到萧砚的腿上，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萧砚, 碧色的眼眸里满满的写着“快问我”。
　　萧砚把书合起来放到书桌上，伸手将小豹子圈在怀里，十分上道：“会议结果怎么样？”
　　安斯艾尔从身后拿出授权书拍在萧砚胸前，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单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通过了！”
　　萧砚凑过去啄吻了一下安斯艾尔的唇角：“真棒。”
　　“所以我的艾尔一早就知道霍华德殿下在干什么了？”
　　安斯艾尔得意的眼神瞬间凝固了两秒，盯着萧砚脖子上吊坠样式的智脑伸手开始撩拨，就是不吭声。
　　“唔……不问这个，咱们说说隔壁画室里的东西怎么样？”萧砚托着爱人的小屁股站起来。
　　安斯艾尔下意识的双腿夹住萧砚的腰肢，警惕的看着萧砚。
　　画室怎么了？
　　画室……
　　画室！！！
　　因为从前辈编号C那里得来一堆实验数据和正确的研究方向，之后就一直住在研究院的安斯艾尔全然忘记了要给画室的小房间上锁……
　　安斯艾尔眼看着自己被抱着往画室走，眼疾手快的侧身扒住旁边的墙壁用力到脸颊胀红。
　　“不去！”
　　萧砚好笑的看着怀里耍赖的小豹子，很有耐心：“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一点？”
　　早些时候本来是要去画室画些建筑补充设计的萧砚，在推开画室门看到挂了一整面墙的手部画的瞬间，即使是萧砚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了一下——因为没有人比萧砚这个主人更清楚那双手。
　　不……
　　或许小豹子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双手的骨骼、纹理、颜色……
　　萧砚有意在画室转了一圈，又搜罗出一大摞没有被挂出来的显然是主人觉得不满意的画，虽然偶尔也有几张是全身或其他部位的特写，但更多的还是那双手。
　　安斯艾尔扒着墙壁转角的手更用力了。
　　被偷画的人发现和被带着一起看现场那是两种感觉！
　　安斯艾尔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现场。
　　萧砚见再逗恐怕小猫咪就要变豹子给他一爪子，当即脚下一转向窗边走去。
　　安斯艾尔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你整理出的那些书，我可以学吗？”安斯艾尔抬头问萧砚。
　　萧砚挑眉：“免费那肯定不行。”
　　安斯艾尔：“……？”我就问问你还真的要和我收费？
　　他把脑袋埋进萧砚这个狗男人的脖颈里，闷声问：“那你说。”
　　感受到脖颈处被叼起一小撮皮肉危险地磨牙，萧砚慢悠悠的道：“亲一下一本书，亲两下两本。”
　　“陪我一星期就全都给你看。”
　　“但要是和我结婚，不仅所有的书都给你看——”萧砚将安斯艾尔放在床上，单膝跪下从空间纽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包括我，也都是你的了。”
　　“艾尔，我们订婚好不好？”
　　安斯艾尔愣在床上，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睛。
　　萧砚：“……艾尔？”
　　自家小豹子不会不答应吧？
　　应该不会……刚才也没有欺负狠……
　　安斯艾尔伸出左手怼到萧砚面前，矜贵的小王子抿着唇角，漂亮的眼珠里却盈满了愉悦兴奋：“我要VIP教学。”
　　萧砚笑着将早在决赛那天后就设计找人打造的戒指戴上安斯艾尔的中指上，低头亲吻了一下小王子的指尖：“只给你的VIP教学。”
　　安斯艾尔将萧砚拉起来坐在旁边，手指不断地摩挲拨弄戒指，视线一刻都没从上面拔下来。
　　萧·被忽视的·刚刚求婚成功·先生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伸手过去包住安斯艾尔的左手。
　　好歹尊重一下刚刚求婚的老男人！
　　“干嘛！”安斯艾尔想把手抽出来，但哪里挣脱得了存心不想被他忽视的萧砚。
　　“大好的时间，不跟我上课？”萧砚凑过去咬了一下小豹子圆润的耳朵尖。
　　“上……”安斯艾尔在接触到萧砚明显暗下来的眼神后哼了一声，“不上！”
　　之前暗示你的时候你当看不见，现在你想了我还不让你做了呢！
　　非但不让做，安斯艾尔还认真的说起了正事。
　　“TC-27的研究第二阶段完成了。”
　　萧砚叹了口气。
　　“但是目前而言第二阶段是条死路，三期的治疗有强烈的反应，患者身体素质过差很容易倒在并发症这一关。”安斯艾尔说，“这应该就是当初编号C说这个项目走不通的原因。”
　　二期的数据很明显的表明，患病者多半体质孱弱，根本没有可能扛过三期的治疗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