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璞玉一般珍贵精致,让人握在手里怕摔了,又万不忍心放下。
“子修,我到底哪里错了?”陆楚白画完了,他画的这张线条还算流畅,只是成品跟郁子修的差太远。
郁子修默不作声,好像根本没听见他问话。
“子修!”陆楚白伸手拍了拍郁子修的肩膀,笑着问:“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郁子修恍然惊醒:“师尊跟我说什么了?”
“你看这张符箓,我画的哪里有问题?”
郁子修走近,低头看了看,“挺好的,只是笔法连接处再加强就更好了。”
“我有天分吗?”陆楚白疑惑地问。
“当然,师尊怎会没有?”
“太好了,你快来教我。”陆楚白正在兴头上,他又拿出纸笔,“你过来手把手教我,我不相信我学不会,这里怎么转笔?”
郁子修轻抿着唇,来到陆楚白身后,他弯着腰,从后面握住陆楚白的手,教他发力。认真画符的时候,郁子修没感到有什么不妥。
他不经意间看到地上叠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时,郁子修心头一跳,那两个人影好像在亲密无间地拥抱。
影子是他跟师尊的。
它们在拥抱。
郁子修呼吸一窒,手上的力量突然加大。
“啊!”陆楚白看到符纸上多了一滴大大的墨滴,“画坏了,好可惜,一开始挺好的。没关系,我们再来,子修你靠近点,刚才你是不是不舒服?”
陆楚白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看着身后的郁子修,两人的距离很近,鼻尖跟鼻尖之间只有一个毛笔杆的距离。
郁子修已经完全听不清陆楚白在说什么,他感到很热,像中了蝙蝠妖毒一样,又热又渴望,又像那次吃错药一样,热的古怪。
他只能看到陆楚白的唇瓣开开合合,而他心里萌生了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想法,他想亲吻那绯红的唇瓣。
一只手搭在郁子修额头,陆楚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感染风寒了?怎么脸有些红?”
郁子修喉咙发干,躲闪师尊的手,“没、没什么,师尊莫要担忧。”
“你还能继续教我吗?”
郁子修清清喉咙,“可以。”他再次握住陆楚白的手,身体向下弓着,仿佛把师尊揽在怀中,郁子修凝神屏气,压下心中异样的欢腾,一鼓作气画完整张符。
“太棒了!”陆楚白一只手抖动着刚画好的符箓,另一只手激动得握住郁子修的手:“我学会了,我知道怎么转笔,怎么收笔了。”
望着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郁子修心中升起浓浓的暖意,屋子的温度很高,任外面冷风呼啸,里面一片祥和。
望着摇曳的橙色烛火,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郁子修想到一个词:满足。
跟师尊在一起的他,快乐且满足。
只要看到师尊,他就满足,师尊回望他,他便是快乐的。
第37章
裴家药堂新进的一批灵草里面刚好有陆楚白炼制结婴丹所需要的药草。
以裴瑜的性格,把龙鳞片送来没收灵石,陆楚白强行给他灵石,对方也不会收下。所以陆楚白早早准备了那颗结婴丹,没想到被小白给吞了。
他要再炼制两颗结婴丹,既然是送人的,灵草一定是最好的,若非万不得已,陆楚白不想踏上无情门的地界。
陆楚白刚走到药草堂门口,一清瘦的男子跌跌撞撞到他身上,他好似弱不禁风一般,摔倒在地上。陆楚白下意识蹲下察看他的情况。
男子衣着凌乱,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陆楚白刚拉住他的胳膊,外袍的袖口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交错着斑驳的疤痕。
男子的头发也蓬松凌乱。
陆楚白拧了拧眉头,侧头问:“你怎么样了?”他心中划过一丝怜悯,这人身上的伤口不寻常,光看他的手已是伤痕累累,有鞭子抽打的,火烤的,看上一眼,让人心惊。
男子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惊吓着收回胳膊,“公子,我没事。”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要往药堂里面躲。
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冲出一队人,他们身穿家丁服饰,凶神恶煞,好像在找什么人。
受伤的男子紧忙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表情有些惊慌,又很快压了下去,镇定地往陆楚白身后躲。
那群人接近的时候,他把身形晃到陆楚白身后,语气恳求:“公子,帮我挡一下。”
陆楚白递了一个颜色,陶元也走上前,他们把男子挡在身后。
买了药草之后,陆楚白问男子,“你要不要跟我回客栈,你的伤不能这样耽搁,需要立即上药。”
男子欲言又止,身上的确疼痛难忍,加之家丁们还在街上寻找他,见陆楚白光风霁月,宛若仙人,他颔首同意:“多谢了。”
回到客栈,此男子娓娓道来,他叫乌凌,修仙小家族的庶子,去年来到无情镇,打算参加无情门弟子选拔。刚进城,被一位颇有地位的裴家少爷看上了,生生掳回府。
乌凌虽然五官秀气,骨子里却不愿屈服,他被折腾了整整一年。
明日是无情门为裴萧举办大乘期大典的日子,所有无情门的弟子皆去筹备大典,乌凌才有机会逃了出来。
陆楚白最恨这种人渣败类,他拧了拧眉毛,这种人该死。
刚刚陆楚白检查过伤口之后,陶元给乌凌上的药,他身上太多伤口了,新伤加着旧伤,几乎看不到整块完好的皮肤,陶元有些哽咽:“师尊,我们带他回去吧,他太可怜了,我看那些家丁凶神恶煞的,不会轻易放过他。”
乌凌摇头,表情哀伤:“我这种不干不净的人,怎么配与各位仙师同行?我只求不要再落在那裴硕手上,了此残生即可。”
“裴硕!”陆楚白再次确认:“折磨你的人是裴硕?”
“是他。”乌凌咬着牙,眼瞳里是彻骨的恨意,“一年前,我初见他时,他说我像极了他的朋友。每每折磨我的时候,他兴致上来了,还会唤我做什么子修!我根本不认识那人!清醒之时,他又说我不像,往死里打我。”
陆楚白心抽痛了下,除却乌凌乌青的眼眶,他忧郁的黑色眸子,跟郁子修的确有四五层相像。
陶元捂住嘴,声音不甚清楚:“他说的子修难道是……”
刚好郁子修从外面回来,今日他们分头行动,郁子修去了修白堂,一回来他便看见一男子坐在师尊的房内,师尊坐得距那男子很近,看向男子的眼神充满关切。
陶元慌乱地起身:“子修,你回来了?”
“他是……”郁子修看了看陆楚白。
“我的病人。”陆楚白低头写药方,“陶元,你跟子修去拿药,剩下的伤口我来处理。”
郁子修还要上前,陆楚白对陶元使了个眼色,“你们快去。”
陶元拽着郁子修离开,“别看了,咱们先去,乌凌等着用药呢。”陆楚白还没想好怎么跟郁子修说这件事,如果被他得知此事,以郁子修的脾气,今晚就会去宰了裴硕那厮。
十八年前的事终于平息了,裴家正愁没有恰当的借口再次发难,不能让这件事再闹大。
不过,裴硕这样的小人不能饶过。
乌凌身上看得见的伤口陶元处理得差不多了。看他的坐姿,陆楚白知道他身上难以启齿的伤口最为折磨。
“你那里痛对不对?”陆楚白轻声问。
乌凌瞳孔一缩,眼中闪过耻辱之色,“恩。”
陆楚白:“上药之后,好得快些。”
“我不吃饭,三天之后自就会好的。”每次受伤以后,乌凌都是拒绝入食,根本没有人给过他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非人的折磨,那里火烧火燎的疼痛。
即便如此,身体的疼痛也比不上裴硕对他尊严的践踏。
陆楚白拿出一小瓶药丸跟一瓶药膏,“褐色的内服,绿色的涂在患处,你自己试一试。你不能不吃饭,这样胃就饿坏了。”他吩咐店小二,“熬一锅青菜瘦肉粥送来。”
身上陶元给他敷药的伤口开始滋滋冒凉风,乌凌看着端上来的滚烫的热粥,睫毛颤动了下:“仙师给我吃的?”
陆楚白提醒他:“小心烫。”
刚才周身上药那么疼,乌凌忍住了一声没吭,此刻,他鼻尖发酸,潸然泪下,“谢仙师。”
取药的路上,陶元把乌凌事情的经过简单告知了郁子修,不出所料,郁子修的面容仿佛结了寒冰,下一刻便要把人冻死了。
郁子修的事情,陶元也了解一些,由于长相清俊,这些年,明里暗里想要把郁子修当做炉鼎的人不少。
裴硕也是其中之一。
郁子修饱受这些无耻之徒的骚扰,对这些事深恶痛绝,否则十八年前,他不可能那么气愤,一掌拍死裴桑。
陶元也担心他再冲动,“子修,答应我别去给乌凌报仇,对方或许又是无情门的哪个亲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把乌凌治好,给他找一处安身之所即可。”他隐去了伤害乌凌的人正是裴硕的事,更不敢提裴硕仍惦记郁子修的事。
“你想的太简单了,修真之人想要寻一个凡人有太多法子了,乌凌能躲到哪里去?”修家店铺里,就有寻人符售卖,只要有那人的头发,或者其他物品,可以轻易追踪到那人。
陶元于心不忍:“峰主一向救死扶伤,帮助可怜之人,他会做最好的安排,峰主或许会带乌凌回金耀峰也说不一定。”
两人回到客栈,郁子修看到的第一眼,是一片温馨的情景,乌凌半卧在陆楚白的榻上,师尊盛好一碗热粥端着,乌凌拿着勺子,自己一口一口往嘴里吃。
郁子修心头发酸,好像吃了一箩筐的酸梅,师尊在喂他吃饭吗?
他走上前,“师尊,我来照顾他吧。”
陆楚白摆摆手:“不用,药理部分知识你学得少,不必插手了。”
郁子修神情僵了下,继续说:“师尊,我去再开一个房间,把乌凌安顿好。”
陆楚白没有再拒绝,门外一小厮跑进来,传话说:“诸位,门外有一名姓裴的修士求见。”
听到“姓裴”两个字,乌凌身体晃了下,手里的勺子摔到地上,摔得稀碎。
陆楚白轻声安慰乌凌:“你先别慌。”他问小厮,“对方说没说他叫什么,他想找谁。”
“说了,他叫裴天,找陆峰主。”
“不是找你的,放心。”陆楚白关上里间的门。退出房间,另外让小二开了一间普通房间,陆楚白去另一个房间等裴天进来。
十八年前,郁子修事件让裴天与他们心生嫌隙,否则今日裴天不必找人传话,直接可以来找他。
裴天此举也算考虑周全,给足陆楚白面子。
这次见面,除了二人的修为都变成化神期,其余没什么变化。裴天的性子还是那副样子。
“陆兄来到无情门,怎么不知会我一声?让我尽到地主之谊。”
“裴兄应该在准备明日盛典,怎好打扰。”陆楚白笑着回答。
“刚好你提到这个……”裴天拿出一枚请柬递了过来:“这是我师叔裴萧大乘期大典的请柬,我奉命给你送过来。给贵派的请柬包括你的已经送到青羽门了。应该是你最近不在门内,所以手中没拿。”
陆楚白看着桌子上的请柬,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裴天是洒脱之人,并没有追问,反而跟他说了些其它的闲闻趣事。
陆楚白表情舒缓了许多,不像之前那么沉重,“我炼制了结婴丹,你给裴宇带回去。”
提到裴宇,裴天来了精神,“陆峰主,家兄已经不再管理裴家的生意。他近几年潜心修炼,修炼速度极快。早些年,家里的长辈常说,若非兄长有腿疾,修行天赋是一等一的高。”
他这话绕来绕去的,陆楚白没听明白,“裴兄的意思是……”
“哎!我不像我哥沉得住气,这十几年他一有机会就往你那去,他就是个温水的性子,不过,他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你感受到了吗?”
没想到裴天这么直白,陆楚白一时之间倒是被他问住了。裴宇的心意他不是完全没感觉,可是,他从来没往那边想过。
“陆兄,十多年前,我们一见如故,家兄虽然现在修为无法跟你相比,但他对你一片真心,他的修为很快会追上你的。”正是因为陆楚白的身份,裴宇才一直没放开追求。
陆楚白:“跟修为,身份没关系,只是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而已。你兄长只是感怀我帮他医治过腿伤而已,我与他没有其它。”
裴天并没有因为陆楚白的拒绝而有任何不悦,“你以前没想过,从现在开始想一想就好。行与不行讲究缘分。”
随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末了,裴天再次邀请:“明日,陆兄若有空闲,定要来无情门。”
陆楚白推开门,送裴天出去,郁子修跟陶元站在门口,看他们的样子,站在那儿有一阵子了。
裴天刚走,陶元八卦地坐在桌子上,忍不住问:“峰主,他就是裴天?他来做什么?”
门外有两人偷听怎么瞒得了化神期修士的耳朵,“你们不是听到了吗?”
“大乘期大典我们去参加吗?”陶元问。
“去,不仅要去,我们还要顺便把伤害乌凌的人找出来杀死。”裴硕留不得,这个败类不仅伤害乌凌,还觊觎郁子修,这是让陆楚白难以忍受的。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子修,明日你不要去,在客栈等我。”不能让他参与其中,陆楚白要确保郁子修跟裴萧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