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小白鼠南珩也吃了一惊,这老道士肩上的虬髯大汉双目空洞,动作机械,周身同样萦绕着那种黑雾。
这一看,就是用了魂祭门的禁术焚灵祭魄啊。
“师尊,怎么办?”南珩在袖中小声问他。
“先进去看看。”萧听寻淡淡道,抬脚迈进了主殿门槛。
第43章 满地都是春潮花
主殿内修饰的鎏金铜瓦,巧夺天工,台座上雕着太岁星君的塑像,香案上沉积着厚厚的香灰,香炉里焚着的香烟袅袅,散发出一股陈旧荼蘼的味道。
“师尊,这遂愿观,应该是近几年才修起来的吧?怎么这香案上沉积的香灰,比许多老观都多。”
南珩为了同他说话方便,偷偷顺着他的袖子爬上了肩膀,借着他头发的遮掩,蹲在肩膀上,靠近他耳边说话。
萧听寻只觉得耳畔痒痒的,抬手摸到一团毛茸茸,若不是南珩开口说话,差点失手掐死。
“说明来这里的香客多。”萧听寻道,“恐怕不止安泽县,临阳城,甚至周边其他的两个小县,都有人来这里上香。”
“那这观主的业务范围还挺广的。”
“什么?”萧听寻问。
但不等南珩回答,那胖女人已经上完了香,眉开眼笑的向方才那个老道士行了个礼,就扭着屁股离开了。
殿内烛光摇曳,那老道士将手中拂尘一甩,看向萧听寻的眼神徒然犀利:“这位信士缘分未到,却贸然来访,所谓何事?”
萧听寻神情微顿,提步过去,也同方才的胖女人一样,在他对面坐下:“老道长,我是拿了随缘贴进来的。”
“信士的随缘贴,缘何而来,心里没数么?”那老道士抬头望了他一眼,“况信士已是修仙之人,也信这个?”
“信。”萧听寻对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静。
那老道士眯了眯眼:“信士所求为何?”
“所求为这里的百姓,和乐安康,诸事顺遂。”
“呵,信士这般心怀天下,端方高洁,怕是来错了地方。”
老道士冷笑:“我们这座观太小,恐容不下您这尊大神。”
“是容不下我,还是你们另有所图?”萧听寻凤眸兀的冷厉。
一道寒光自眼前掠过,是那老道士肩上的虬髯大汉伺机而动,遒劲的双手呈利爪状,猛地朝萧听寻天灵盖抓了下来。
萧听寻旋身撤步,已瞬间将霜昼召出,一曲既起,瞬间凝出无数冰锥朝那虚影状态的大汉刺了过去。
“年轻人,你修为不低,贫道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那老道士舞着手中拂尘,挥起一道道劲风,将冰锥挡开。
“否则折在这里,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萧听寻不语,只是曲声更急,似一种千军万马纷至沓来的恢弘气魄,那冰锥便赫然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把寒光凛冽的冰剑,直朝那老道刺去。
是碎灵剑。
涤魂曲凝出碎灵剑,直插人灵脉,避无可避,不管是何等境界的仙修,一旦被碎灵剑刺中,轻则灵脉碎裂,沦为凡人,重则灵核爆开,命丧黄泉,无一幸免。
肩上南珩拧紧了眉,就见那虬髯大汉突然劈手挡在了老道面前。
但毫无作用,问心剑自大汉掌心穿出,一分为二,直插进老道双腕之上。
“噗!”
那老道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不可思议道:“你……你是长清派的……玉清长老?”
箫声止,碎灵剑召回。
萧听寻冷道:“我只断了你灵脉,且留你一条性命。说,你在此地抽取百姓魂魄,到底所谓何事?受谁人指使?”
“呵,哈哈哈!”
老道士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那老东西还真是料事如神,长清派来的这么快。就是不知……我还能不能撑到那两个蠢货来了。”
“你说什么?”萧听寻蓦地蹙眉,正欲吹霜昼来审,老道肩上那大汉却突然发了狂。
大汉面目阴鸷,满脸的络腮胡子,因殿内烛光昏暗,那老道又一直躲在阴影里,萧听寻一直看不清他的面目。
而此时,那老道突然在指尖掐了个诀,大汉猛地脱离老道的身体,直朝萧听寻扑来!
电光火石间,萧听寻看清了这魂的真面目,愣在了原地。
那大汉乱发披散,眉眼锋利,额间一点朱砂红,显得凶神恶煞。
他此时双目赤红,双拳紧握,臂膀上壮硕的肌肉隆起,赤膊朝萧听寻砸来。
南珩本以为萧听寻会迎战,哪知他竟闪身一躲,飞身撤出了主殿,而后抬手罩下一道结界阻拦住老道和那大汉,然后带着南珩朝遂愿观大门口奔去。
门口守着的两个道童远远瞧见这边的变故,不知自哪里找来的人,转眼间清一色穿着道士服的人已经将遂愿观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而且这些人面目凶恶,各个手上都有刀剑等武器,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身后结界已被那大汉破开,萧听寻拧起了眉,面前这些道士虽凶恶,但都是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他也不好动手。
踌躇间,感觉自己发丝一痛,这才想起来变成了老鼠的南珩还挂在自己头发上呢。
萧听寻眼神一暗,突然有了主意。
他一把将南珩从头发上抓下来,另一手捏了个复刻咒,然后将南珩朝门口那些道士丢了出去。
“我艹!师尊!”
南珩猝不及防被丢出去,惊的爆了句粗,还好他个头小身姿灵活,在空中翻了个身,平稳着陆。
正纳闷萧听寻为啥扔他,就听到身边数以万计的吱吱声,扭头一看,南珩傻了,他身边无数只小白鼠正不要命的往前冲着。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一顿跑,就听见那些道士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还有混乱的脚步声。
其间,夹杂了一句萧听寻淡漠的嗓音:“跑出观门找我。”
他就拼命往遂愿观外面冲去,终于跑在了一群小白鼠的前头,自遂愿观大门冲了出来。
萧听寻就等在门口,见南珩一只鼠猛地朝他飞扑过来,伸手一接,南珩就稳稳落在了他掌心里。
萧听寻的掌心又大又暖,南珩长出了口气,舒服的打了个滚。
还好还好,他师尊不是不要他了。
萧听寻不知他心中所想,手掌一合,将南珩塞进了自己衣襟里。
南珩:……
这,不大好吧?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可能就会趁着自己这个形态做点什么了。
身后那些道士举着武器追了出来,萧听寻足尖点地,跃上屋顶,带着南珩迅速离去。
“师尊,刚刚那魂是谁?你怎么不打了?跑什么?”
他用自己一双小鼠爪紧紧扒着萧听寻的衣襟,才没有被甩下去。
“是古尘阁的五长老,赵彻。”萧听寻道,“他帮过我,我欠他的人情。”
“可人都死了,”南珩吸了吸自己的老鼠鼻子,“魂也是受人控制的。”
“即便如此,我也断不会同他动手。”
萧听寻说着,突然回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某个方向:“有人跟着我们。”
南珩艰难的自他的发丝缝隙里往下望,也发现了不对。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清塘街,此刻已人去灯黑,整条街静悄悄的,殷旧和苏叶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些追着他们出来的道士,还在下面叫嚣着。
“师尊,二长老他们也不见了!”
“先回去。”
言罢,已带着南珩迅速往县丞家的宅子掠去。
县丞家倒是一派宁静,主屋灯亮着,想必是县丞一家都在。
但殷旧同祁烬、苏叶住的东厢黑着灯,南珩他们的西厢却有微弱的灯光亮起。
“有人?是二长老他们么?”南珩趴在萧听寻胸口,探头探脑往外望。
萧听寻立在门口,放在门上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力推了下去。
木门吱呀的声响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清晰刺耳,房门被打开,顿时一股甜腻的味道铺面而来。
南珩借着房间内昏暗的烛光,只看见眼前一片赤红。
竟是铺了满地的春潮花。
萧听寻已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异样,他转身想走,但门已在身后关合,一道淡金色的结界落地,将整间屋子笼罩了起来。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阴郁下来,指尖拈了个咒,南珩瞬间恢复原身,扑通一声摔在满地的春潮花上。
“师尊……”
他摸了摸自己摔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萧听寻声音冷肃:“去里间,坐在床上不要动。”
“好。”南珩很听话,转身进去里间,坐在了榻上。
突然在他们房间出现这种东西,还满地都是,定是糟了人算计。
他虽不知背后的人目的何在,但脑中却浮现出上次在雪寒天的洞穴里,那一对男女的声音。
如果真是那个女人做的,也未免太狠了些。
一朵花的效力都很强悍,何况这满屋子……
而另一边,萧听寻已用法术将满地的春潮花都收在了一处,堆在最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结界强悍,他也很熟悉。
那是他的师尊,慕容卿惯常会布下的。
所以,慕容卿的魂魄就在这附近?是什么人在操纵?
但此刻,他已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因为春潮花的效用,他此刻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烧。
萧听寻猝然后退几步,和门口那堆花拉开了距离。
但毕竟房间地方有限,他就算是躲的再远,也出不了这个屋子。
“师尊,你还好么?”
画屏后面,传来南珩沙哑中带着情,欲的声音。
萧听寻握紧了拳,立在画屏后面,尽力去压制身体里受春潮花催动的浴火。
“我没事。”
声音淡漠与平时并无差别。
第44章 回你的床上去!
屋顶上夜风萧瑟,两个一高一矮的黑影狗狗碎碎蹲在瓦楞上。
“你确定这次万无一失?”一个粗矿的男声响起。
“放心吧,老娘这次可是搞了一屋子,绝对够劲。”回他的是个娇媚的女音,“而且我们这次带了长清派那老死鬼的魂魄出来,那结界饶是玉清君也破不开。”
“呵呵,但凡你这娘们收敛收敛你这浑身的骚气,我们上次的任务也不至于失败!”那身材高壮的男人朝屋檐下啐了一口。
那身姿窈窕的女人便朝那男人抛了个媚眼:“枫哥安心,我们只待下面传出动静,就把那老死鬼的魂魄搞进去,到时候咱们俩只管进去捡尸就行了。”
“哼,”男人抱胸别开了头,“白须老道那边怎么样了?”
“人没死,玉清君手下留了情。只不过,他的修为是废了。”女人道,“别管他了,那老废物,召出了赵彻的魂都打不过,死了也是活该。”
“娘西皮的,你他妈的留点口德,”男人白了她一眼,“这次要是再他妈失败,主上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到时候,死的就是咱们俩!”
“呸呸呸!晦气!”女人尖着嗓子叫嚷了一句,忽的听见下面屋内有响动,晃了晃手指道,“快快快,差不多了。”
男人闻声,也凑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双双在掌中凝起一团灵力,口中吟念数声,猛地将双手掌心对在一起。
啪!
清脆的对掌声响彻夜空,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长身玉立的虚影,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长发披散的青年公子,面颊清瘦苍白,眉眼柔和,薄唇轻抿,只是双瞳却是空洞无神的。
“契奴慕容卿听令,这屋内的两人,一个不留,杀!”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重叠。
那虚影停滞了一瞬,继而穿透屋顶,闪进屋内。
西厢内烛光葳蕤,角落里的春潮花散发出颓靡甜腻的气息。
南珩听萧听寻的话,端坐在里间的床榻上。
但他此刻几乎已撑到了极限,百十朵春潮花的效力巨大,他即便凝起灵力护住周身,也没能坚持太久。
心腔处滚烫躁动,他知道是封印又要破了。
不同于上一次在雪寒天,他现在因为春潮花的效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更谈不上去压制自己体内的魔血。
如果说,上一次他是借着春潮花的噱头,对萧听寻胆大妄为,那么这一次,他不敢了。
因为他此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无法想象,一旦触碰到萧听寻的身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画屏掩映在昏黄的烛光下,南珩咬紧了牙,双目赤红,他死死盯着那上面微微晃动的影子。
那是站在画屏之后的萧听寻的身影。
而画屏之后,萧听寻也并不好过。
一朵两朵,他尚且能够压制住自己不被影响,但如今却是压制不住了。
他一只手撑在画屏上,天青色的宽大袍袖遮住白皙消瘦的手背,额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心中似有无数只浑身冒火的小虫子在来回爬着。
他咬紧了唇,手指几乎掐进画屏的红木边框里,胸脯剧烈的起伏,耳边是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但,春潮花的香气太浓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往他的鼻孔里钻,甚至连微张的口中都弥漫这种腻人的香气。
他拧紧了眉,用自己仅剩的一丝神志,自掌心凝出一根冰锥,然后毫不留情的朝自己左臂上刺去。
尖锐的疼痛终于换来了片刻的清醒,可画屏之内却影影绰绰映出南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