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启程,?勿送,?勿念。”
是熟悉的字迹,?却是不熟悉的疏离,白黎愣愣看着那几个字,?只觉得心里都凉透了。
这么多天的悉心讨好,?换来的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无情的留言?
他要走了,却还不让送。
白黎揉揉鼻子:“不就难哄一点吗,?我......我再哄哄,死缠烂打还不行吗!”
他把白顺叫了过去,说:“明日叶大人启程,?咱们就在后面远远跟着,收拾去吧。”
白顺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心里嘀咕这叶大人是挺难哄,就算是生气了,也好歹给人个见面说清楚的机会不是。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还玩冷战呢!
第二天白黎一早便等在了汾州府衙不远处的街角,果然见到叶庭澜的队伍启程,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这一跟,就跟了一个多月。
一路上,叶庭澜走他便走,叶庭澜停他也停,越来越心寒。
那些官兵始终把他们远远隔开,白黎想见他一面,顶多只能见到个衣角,而无数次的请见都被拒之门外。
白黎心中突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快到京城时,他把白顺叫了过来。
他们如今在船上,白黎包了一整条船,船上都是自己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
主子苦恼,家仆也好不到哪去,白顺也觉得叶庭澜这番作为有些过了,自家小爷已经够卑微够诚心了,他怎么能一气就是一个多月!
说是闹情绪,其实已经是有些不尊重人了。
白黎让他关上房门,坐在对面,神情严肃,问:“白顺,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白顺点点头:“是有些过分了。”
白黎蹙眉道:“你觉得过分,我却觉得不对劲,叶大人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人,以他的做事风格,若是真想与我断绝这段关系,必定会干脆利落说明白,我连跟着他的机会都不会有,绝不会这般躲躲藏藏避而不见。”
白顺想了想,也觉得奇怪,说道:“确是如此,若说是闹情绪,也太久了点,叶大人虽然金贵又娇气,但是却并不矫情,那他这般作为是因为什么呢?”
白黎:“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上次他以身为饵,差点被炸掉的感觉一样,他这个人一旦不折腾了,我就觉得要作妖了。”
白顺:“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黎:“这段时间我想尽办法见他,想和他谈谈,但是都被拒绝了,前段时间我夜间从树上爬过去,想偷偷溜进他房间,竟然也被发现了,他的房间外面居然都是护卫!”
白顺惊道:“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黎:“就上船前那个晚上,我自己偷着去的,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现在担心他有什么计划瞒着我,而这个计划会伤害到他自己。”
白顺:“要不我们让船老大加速,从水下潜过去看看?”
白黎:“不要命了你,别胡来,等到了京城我会再找机会去看看的。”
白黎心里忐忑,好容易到了京城,下了码头,本想寻个机会去家里看看,没想到叶庭澜下了船便直接进了宫。
他跑去叶府,敲了半天门,却听见老葛在里面叹息道:“白小郎君莫要再来了,大人不会见你的,叶府大门也不会再为你敞开,走吧,走吧!”
他又跑去了大理寺,董溪羽也是避而不见,甚至连朱培知见了他也不跳脚了,只深深看他一眼,敬而远之。
白黎更加惶恐了,依照他对叶庭澜的了解,这次是要出大事了。他只能让白顺把消息网收紧,时刻关注各方动向。
没用多久,甚至不用白顺的消息网,叶庭澜的事情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白黎立刻就知道了。
叶庭澜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又被软禁在了家中。
白顺焦头烂额地跑过来说:“这次是真的龙颜大怒,不是演戏了,说是叶大人触了陛下的逆鳞,就等着被定罪问斩呢!”
白黎心惊肉跳,急得团团转:“我就知道他肯定又作妖了,触了陛下的逆鳞,陛下的逆鳞是什么呢,是这次外出办案,案子里牵扯的事情,还是汾州寒山之上,他祭奠了自己的祖坟?”
白顺:“说不好,据说这次案子又牵扯了一些人,但是没听说京城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想来并没有牵扯到显贵要员。”
白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你继续去打听情况,有了新的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马上来告诉我。”
“是。”
就这么被乱七八糟的消息围绕了一天一夜,各类消息口径终于统一起来了,叶庭澜犯了大不敬之罪,不被问斩也要流放。
白黎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他想:若是流放,我半路找个僻静的地方雇些匪徒劫了他便是,若是斩首可如何是好?
只是就算劫走了,他也要过一辈子隐居的生活,自己倒是有钱可以养他,但那种生活真的能快活吗?
他愤愤不平,他的叶大人不畏强权,一心为国为民,怎么就得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皇帝只是个人,又不是真龙,什么逆鳞不逆鳞的,屁!
他突然惊起——不对啊,叶庭澜是天子心腹,皇帝的逆鳞他会不知道吗,既是知道为何还要触碰,他是在自寻死路?
又或者......他只是位高权重,惹得皇帝忌惮,寻了个由头要把他除去?就像他的父亲那般......
他神情恍惚,就这么坐了一夜,天亮之后,白顺过来看他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
白顺担忧地唤道:“小爷?”
白黎眼珠机械地转了两圈,看着他说:“去把京城铺子的所有契书,苗圃地的地契,还有咱们在各大银庄的银票,全部拿来。”
白顺惊道:“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黎:“还能做什么,求人救他呗,哪怕被去了官,贬为庶民也好啊,莫要断了最后的路。”
白顺长叹一声,默默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盒子进来,说:“小爷,都在这里了。”
白黎点点头:“留些日常用的银钱,你差人快马加鞭去澄州取些银子来,这些东西一旦交了出去,咱们在京城可就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了。”
白顺不觉红了眼眶,京城的铺子现在生意正红火,白黎在这里面投入了多少心血多少汗水,还有那欣欣向荣的苗圃,经营了这么久,那些悉心浇灌出来的鲜花已经遍布了京城大大小小显贵们的家,这是怎样的人脉网络,怎样的苦心经营......
全都没了啊!
白顺哽咽道:“小爷,咱们这几年的所有经营所有心血可都付诸东流了啊!”
白黎面不改色收起那些珍贵的单据,淡淡地说:“若是能救他一命,这些就不算白费。”
他带上全部家底,扣了顶大大的斗笠,悄悄地去了二皇子府。
他递了名帖,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他带了进去,二皇子此时倒是悠闲,正在院子的小亭子里逗鸟,见着白黎惊讶道:“小白,这才多久不见,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黎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苦笑道:“殿下,我如今那里还有心思拾掇自己呀!”
二皇子也不逗鸟了,示意他坐下,说:“是为了祈安的事情吗?”
白黎点点头:“殿下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皇子说:“祈安私自去了汾州祭祖,父皇大怒,先把他软禁起来,这几日正在研究怎么办呢。”
白黎低声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殿下,大人祭祖这是人间常情啊,何至于如此。”
二皇子笑道:“人间常情与帝王心术相比,不值一提。”
白黎叹了口气,说:“殿下,如今能帮到他的或许只有您了,他从小就陪在您身边,请无论如何帮他一把,我听说大不敬之罪重则斩首,轻则流放,我......我不求别的,只求能保住他自由身,哪怕做个平民也好,不要让他受苦。”
二皇子静静听他说,望着他的眼睛说:“改变父皇的心思,可不容易。”
“我知道”,白黎郁闷地说:“所以我只能来求您,这是我在京城所有的产业,全部的家当,您若是有用的到的,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澄州那边的产业也都可以给您,我......我知道这对您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我也只有这些了。”
二皇子挑眉,颇为讶异地接过那只盒子,随手翻了翻,啧啧赞道:“不错嘛,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产业,着实令人佩服,你这些东西我收下了,朝堂之上,我会尽力为他周旋的。”
白黎惊喜道:“多谢殿下了。”
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交了出去,心中却还傻乐,二殿下既然肯收,就说明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跑去叶府门前转了一圈,见到有不少士兵守在那里,进是进不去的,只能另想办法让叶庭澜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他在街道附近转了几圈,回家之后叫来白省,说:“叶府前街有个小宅子,我看门上挂了出售的牌子,你找个不常出门的人去买下来,就写朱培知的名字,另外铺子里所有自己人全部叫回来,准备些铲子锄头之类的工具,我要挖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朱培知:听说你给我买了套房子?
白黎:嗯,只是在犄角旮旯里。
朱培知:....
明天就好啦,叶大人当然不会让小白爱得卑微。
不如猜猜叶大人给了小白怎么样的补偿?猜对发小红包。
第五十一章
白黎看上的那座宅子非常小,?仿佛是两条街挤出来的一个小凸起,不显眼,但是却在街角处,?距离叶庭澜的宅子直线距离最短,?中间没有大路,?只有一条小小的阴沟。
当天半夜,?白黎带着家仆们分批进了宅子,简单准备了被褥食物,立刻开挖。
挖地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别看只是一人高的小洞,?但是要挖到正确的方向,?要把每一铲子土都运出去,还要保证结实,不能在半途中坍塌,?更不能被叶府门前的卫兵发现,?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白黎甚至不确定是自己的地道先挖出来,?还是朝廷的判决书先下来,只是如今无计可施,?也只能先挖着看了。
十几个家仆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九天的清早开始往上挖,傍晚时分戳破了最后一层土。
白黎亲自拿了铁镐,?敲破了那一层土,上面的土石簌簌落下,连带着好几棵茂盛的花木,?淋了白黎满头黄土。
白黎呛咳半天,把工具扔了下去,说:“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这些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顿好的,莫要张扬。”
他双手撑在洞口,正准备让白顺托他一把,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腕,白黎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被人大力拉了上去。
白黎灰头土脸地落了地,就见着叶庭澜正吃惊地打量着他,旁边的老葛目瞪口呆,小声道:“白小郎君,您这是做什么呐?”
白黎:“......”
叶庭澜看着他花猫一般的脸,片刻之后失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耗子在我的花园里折腾呢,原来是来私会的小情郎。”
白黎眼睛一亮:“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叶庭澜眨眨眼:“我何时不愿与你说话了?”
白黎:“你......这一路你都不理我!”
叶庭澜轻叹道:“不理你是因为不能理你,并非不愿,我们进屋说吧,这里距离大门也太近了。”
他顺手牵起白黎泥糊糊的小脏手,若无其事地将他牵进了房间,说:“老葛,去准备些洗澡水。”
又对白黎说:“正好厨房快做好饭了,一起吃吧。”
白黎很饿,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只想赶紧问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早点告诉他自己找了二皇子,他不用担心,可是一进了内屋,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庭澜的卧房外面有个小书房,平日里只有一把琴,一些纸笔和寥寥几本书,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一间书画展厅,墙上桌上满满的都是画卷,而那些画并不全是叶庭澜素日里喜爱的花草,而是各种不同的风情,甚至有些还有人物,最让白黎难以自控的,是那些画卷上的题字。
叶庭澜见他看着那些画卷发呆,笑着说:“瞧瞧我画的怎么样,这些都是根据你写的那些诗里的意境画出来,一首诗一幅画,一共四十二首,只剩这一副没画完了,正好你来了,便一起画完如何?”
白黎喉头动了动,低声吟道:“这画的是那首卜算子吗?”
叶庭澜笑道:“是啊,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小白,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情诗的?”
白黎:“这......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用心,让我心中激荡震撼,情难自已。
叶庭澜取了帕子,牵起他的手轻轻擦拭,说:“一路上闲来无事,就在画这些,原来还担心水路漫长会弄潮了,没想到竟然保存地极好,这两天刚刚装裱好,等明日就挂到里面去。”
白黎鼻子有点酸,讷讷道:“你闲着没事就不能见见我吗?”
“不能”,叶庭澜叹息道:“小傻子,你真是总能做出让人意外之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汾州呢?”
白黎拉着他说:“我一直想和你解释来着,我没有刻意要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而已,想着你或许不方便去祭奠,我就代你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