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太寒碜了,委屈了心上人。
所以他要买规制以内最大最好的房子,白黎又找到了信诚牙行,如今掌柜的已经知道白黎的名号了,白家小东家不仅带领澄州商户兴起了肥皂生意,更是做出了如珍宝般精美的冷切皂,当真是澄州这两年最闪耀的星了。
听说是白黎要买宅子,信诚掌柜仔细斟酌,选了十来处好房子,又按照白黎的苛刻要求一一剔除,最后只剩下了一处,能满足白黎拎包入住、环境优美、大气又不失精致,而且能讲价的条件。
信诚掌柜带着白黎去看了,那院子位于澄州东闻达街,那边远离闹市,环境优美,甚至有专门的人每日清扫街道,这会儿春意已现,杨柳依依,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
“这条街上住的多是大户人家,还有一些名门望族,知府大人的公子也在这条街买了院子,您这便是窦老的宅子,窦老两年前从京都致仕回乡,一眼就看上这里的宅子了......”
白黎对周边环境和邻居都很满意,他推开大门,里面花草繁茂,白墙青瓦,房子气派而明亮,看上去新的很,他问:“这房子以前是什么人住的?”
信诚掌柜说:“没人住过,原是一位姓苏的大人为自己置办的,只是后来有事,这位大人便去了南边孩子处居住,这边便要卖掉,这是处新宅子呢,四进四出,按照规制来讲,最适合您了。”
那边是按照规制来讲他所能配得起的最大的房子了,白黎眉开眼笑:“那就最好不过了,这宅子多少钱?”
信诚掌柜笑道:“原价是三千两银子,您是老客户,给您优惠,两千七就可以。”
白黎听得心惊肉跳:“你要宰我?”
信诚掌柜笑道:“四进的宅子,这个价格不算贵了。”
白黎愁眉苦脸,他的培训费加上这些天的冷切皂盈利,一共也就五千多两,虽然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暴利了,但一下子出去一大半还是很让人肉疼。
更何况他还要做些别的事情。
白黎望着天计算了一番,说:“两千七对我这等小商贩来说可是天价,掌柜的,我在这澄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用着你们牙行的时候多得很,你该为长远打算才是。”
信诚掌柜揣着手笑:“白小东家可不是小商贩,你那留白生活铺面不大,挣得可不少。”
白黎:“掌柜的,赠我一个小院子吧。”
信诚掌柜眼皮一跳:“您开什么玩笑。”
这房子还能买一赠一?
白黎摸摸下巴:“城西三里亭那边有一处荒废很久的庄子,听说也在这边登了记,那庄子破败得很,也不能住人,面积又小,不能做农庄,你卖了四年都没卖出去,眼瞅着就砸手里了,今日我不跟你讲价,你把那庄子一并卖给我,您也赚了。”
信诚掌柜被这小少年的厚脸皮惊呆了:“那庄子可有二十亩!”
“那也没用啊,不是砸手里了吗?”
“......”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价格大战打到中午头,期间白顺跑去买了两回茶,这才敲定了最终价格。
两千七百二十两,白黎拿下宅子,连同三里亭的庄子,外加四个仆从。
信诚掌柜奄奄一息,无声发誓此生再也不与这混小子讲价。
白黎坐在他对面垂头丧气,两千多两银子,还没摸够就飞了,他忏悔,他自省,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奢靡无度了。
手续用了一下午就办好了,白黎新买的四个仆从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是为白晴准备的,他让白顺带着那四个人留在宅子里打扫收拾,置备些居家需要用到的东西,自己则又钻到铺子里忙碌去了。
三天后,白黎雇了一辆马车回了家,白晴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弟弟,心中很是挂念,姐弟俩携手说了好一番话,白黎才告知她,自己在府城置办了一处宅子,想这就把姐姐接过去。
白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紧紧抓着白黎的衣袖,说:“你买的?”
“嗯。”
“府城宅子那么贵!”
“嗯。”
白晴突然意识到弟弟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可能发生了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剧变,她感到难以置信:“这才多久......”
白黎笑笑:“这确实没多久,而且往后的日子也还长。”
“就那小小一块皂,好几两银子一块,你......当真有那么多人买?”
白黎哑然失笑,说:“姐,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吗?”
“?”
“你知道有多少衣服多少手要洗吗?”
“我......”
“一块洗衣皂正常来用能用一个月,一块洗手皂也差不多,家里人多用的多,可能更快些,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支出对于大户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事。”
“我这小小的冷切皂,好看,贵,而且小,它不会被用来洗衣服,只有那些贵族才会用它洗手洗脸,甚至会用它洗澡,它们会用的更快。”
“名门的那些小姐们,天天凑在一起聊的就是新鲜漂亮的玩意儿,你家有绿茶皂,我家就不能只有蜂蜜皂,她们互称姐妹又暗中攀比,这般漂亮金贵的玩意儿家里绝对成套买,只要出了就不会错过,这是她们的生活乐趣。”
“所以,我们的皂,不愁卖,有钱人还是很多的。”白黎笑道。
白晴心中极为震撼,半晌回过神,又问:“你把制皂的法子交给了那些大商户,独留了这冷切皂的方子,就不怕他们找上门,说你私藏?”
白黎莫名其妙:“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什么叫私藏,那些个制皂坊,那个不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我把自己的本领教给他们,让他们赚那么多钱他们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况且我又不与他们争那洗衣皂和洁肤皂的生意,只开了一家小铺子,卖少量的皂而已。”
白晴想了想:“那你不觉得亏吗?”
白黎笑道:“我赚的足够我们使用,更何况我又不仅仅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
第十六章
四月微雨,西秦首都安京城烟雨朦胧,梨花含苞,只等雨后盛放。
大理寺管王朝刑狱案件,肃穆威严,方圆没有一朵花,也少有人从这里路过,硬石板地寒气逼人,偶尔有飞鸟驻足,亦会被冷不丁传来的惨叫声惊起,夺路而逃。
传说大秦的大理寺是阴森可怖的,这里除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官吏,就是穷凶极恶的囚徒,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开出花来呢。
大理寺丞董溪羽找到叶庭澜之时,他正对着地面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发出如上感叹。
那弱小的黄花奄奄一息躺在石板地面上,叶庭澜叹气摇头,又补了一句:“你真不应开在这里呀!”
董溪羽没听清他的话,只觉得一身绯红官服的叶大人在这寒意森森的院子里十分刺目,又十分违和。
“大人。”董溪羽恭敬地说到。
叶庭澜没有撑伞,绵软的雨将他周身笼上一道缱绻的帘,他淡淡看了董溪羽一眼,问:“都做好了?”
董溪羽低下头,说:“是,全都招了,与大人所料分毫不差。”
叶庭澜轻叹:“去吧。”
董溪羽领命,他跟随叶庭澜多年,自然知道叶庭澜希望他怎么做,只是......
叶庭澜伸出手,白净的手指被雨水打湿,莹润如玉,煞是好看,他摇摇头,甩甩手,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红色的,黏腻的,腥臭的液体一般。
他不太喜欢这股味道,就这么淋着雨走回了家。
如白黎所料,叶府气势恢宏,宽阔大气,叶庭澜刚到门口,管家就匆匆带着雨伞出来,恭敬地为他遮雨,大门开了又合,外人看不见里面精心设计的造景,步步景致皆不同,各色花木,名贵的普通的在这院子里几乎都可以找见,每一株的位置、形状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剪裁,庭院深深,春光无限。
早有仆从等在书房,熟稔地为他换下潮湿的官服,又换上干净柔软的白色便衣,管家取了帕子,细细地为他擦着头发,轻声说:“公子怎的不打伞,这雨虽小,寒意却透骨,淋坏了可怎生是好。”
叶庭澜啜一口姜枣茶,说道:“哪就那么娇贵了。”
又喝了一口,问:“家里来人了?”
管家笑道:“大人又是如何看出来的?是门前留下脚印了?”
叶庭澜笑笑,却并不答话。管家也知他不会回答,说:“东边来的船靠岸了,给送了您喜爱的几样海味,都是极好的,这次随船的有个高壮的青年,说是在澄州那边得了您的照拂,送了些小礼物来。”
叶庭澜眼神微动,问:“你收了?”
管家笑道:“收了,当真是漂亮的东西,我打听过了,他们船最近来了这么一批货,京城里也有卖,一天的功夫就全抢光了,我没抢到还觉得遗憾,心想着您定会喜欢,没想到这人就送来了。”
“是皂吗?”叶庭澜问。
“是,但不是咱们用的那几种。”管家取了一大盒子皂来,说:“您瞧瞧。”
叶庭澜打开盒子,不禁微愣,那是满满一盒子形状各异,颜色多样的皂,他随手拿起一块,闻到了清淡的茶香。
管家说:“那人说了,这是冷切皂,用来洗脸洗澡都是好的,比洁肤皂要温和滋润地多。”
叶庭澜把那小块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留白生活,是那孩子的皂,这小叶子是所有皂上都有,还是只我们家的皂上有?”
管家答到:“都有的,我见别人家买的那些盒子上也都有这个标记。”
叶庭澜:“知道了,你去吧。”
管家微微躬身,正要走,叶庭澜又叫住他,拿出一块半透明的蜂蜜皂:“晚间沐浴用这块吧。”
“是。”
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叶庭澜一人,他看了一眼那一大盒子漂亮的皂,默默盖上盖子,思忖片刻,又从案几上的书中随手抽出一张纸来,轻声念出上面的几行字:
“吾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半晌,他轻声笑了:“这竟真是说我的?”
——
白黎用蛋液裹了豆腐进锅煎成两面金黄,这是他们今日最后一道菜了。端上桌时,桌子上已经有了一盘红烧肉,一盘辣子鸡,两道炒时蔬,和一份鲜鱼汤。
白晴笑道:“做这么多菜做什么,哪能吃的完?”
白黎放下豆腐说:“姐姐一年就过一次生辰,必须得吃些好的。”
小六儿也回来了,他给哥哥姐姐舀了鱼汤,又把红烧肉往白晴那边挪了挪。
白晴看着他的动作,说:“咱们家如今是过得好了,但是也不能奢侈浪费,这两年庄稼收成不算好,多少人吃不饱呢。”
白黎笑:“咱什么时候浪费了,咱们家可是顿顿光盘,一粒米都不剩的。”
“那也没有天天鱼肉的。”
“有人卖就有人买,谁买不一样呢。”
白晴笑着说:“就你皮。”
白家人搬入大宅子已经快两个月了,白晴也从一开始连那干干净净的小路都不踩的窘境中解脱出来,慢慢适应了这深宅大院的生活,身边两个婆子被白黎开除了一个,原因是那婆子欺负白晴脾气好,事事都要按自己的心意干,甚至让白晴迁就她。
白晴不好意思说,白黎直接在身契上打了黑色叉号把人赶了出去,他年纪虽小,也知道若想发展壮大成大家族,治家必须严,为此他专门花了几天时间把家里几个家仆修理了一顿,所以他们这会儿都乖巧谨慎的很,再没人敢看轻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家主了。
身契上打了黑叉就意味着这个仆从不称职,遭到主家厌恶,以后再找人家做活就很不好找了,少有人会这般决绝。
就这一招,白黎在家里立了威,所有家仆都知道这总是笑嘻嘻的阳光小少年其实是个不好惹的主。
小六儿在朱培知那里学得不错,每隔半个月都会回来一日,根白黎讲讲学到的东西,朱培知对小六儿还不错,教书认字都很认真,小六儿学了不少东西,就是这人死板了点,不太好伺候,不过小六儿喜欢跟着他学,有些小委屈也能包容,两人倒是挺合拍。
朱培知还给小六儿取了个大名,叫裴晨,说是和白黎的黎,白晴的晴都很相配,白黎不想让小六儿当陪衬,朱培知便又给他改了个名字叫裴选,小六儿也挺喜欢。
一家人在桌子前品尝着白黎亲手做的几道菜,聊聊小六儿的学业,又说了几句铺子里的事情,其乐融融,还没吃完呢,就见白顺跑过来,小声告诉白黎程九的船到了。
白黎心中喜悦,嘴上却说:“那混蛋玩意儿定是要来蹭饭的,不理他!”
而后装模作样继续吃喝,只瞧得白晴又急又羞,都快坐不住了才噗嗤笑出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白顺去了码头。
白晴一跺脚,羞恼地去厨房加了两道菜,都是荤菜。
程九的船叫长风号,是一艘不小的货船,每年河里海里跑,能挣不少钱。
白黎等了不多久,就见程九大踏步从船上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扛着个大大的箱子,程四叔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让他稳重些。
白黎招手吆喝了一嗓子,程九立刻就发现了他,大笑着跑了过去,结结实实拍了白黎几下背,差点没把白黎拍吐血。
这货黑了,壮了,力气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