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误会就好,没误会就好。”芮广又看了眼秦鹤洲,这个视角下秦鹤洲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凸显他凌厉的气质。
对方倚着墙、抱着剑,仪态很肆意,他一身黑衣再配上这股淡漠的气质,在周遭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
芮广又东张西望地看了眼周围,四周的人仍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应该被分到三级丁等,也不应该和自己呆在一块,至于为什么,芮广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于是他看看秦鹤洲,又看了看自己,勉强想出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对方出众的长相,对方长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自己看上去那么磕碜。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若是见到样貌出众的人,难免不会产生一种他们很优秀的联想。
秦鹤洲不知道芮广在想些什么,他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云台上的演讲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事实上他对宗门大比兴致缺缺,过来也完全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还在三清教时,陆凌川就和他说过宗门大比每五年举行一次,凡是符合要求的宗门弟子必须参加,但实际上陆凌川并不希望秦鹤洲去,一是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二来无论是三清教目前的局势还是秦鹤洲被预言的灾星命运都不宜太过引人注意。
秦鹤洲还记得陆凌川当时坐在他的床头,垂着眼帘,长睫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对他轻声说道:
“到时候不必引人瞩目,我不需要你用这些成绩来证明自己。”说到这,陆凌川抬眸看向他,“把伤养好就行。”
“嗯。”秦鹤洲看着他墨色的眼眸,淡淡地应了一声。
因为几年前修炼禁术走火入魔的缘故,宗门内外大大小小的比试他一个没去,甚至连每年一次的考核也都缺席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积分更是被犯下的过错给抵消了,就连秦鹤洲身边的芮广都有好几百分,而他的积分是0,在三级丁组里都是个倒数。
所以秦鹤洲想要不引人注目地输掉这场比试可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不管他第一场对上谁,只要他放个水,输掉一场比试之后便可以彻底退出这届宗门大比。
而秦鹤洲心里就是这么盘算的。
“欸,那是不是你们掌教啊?”
下一秒,秦鹤洲的胳膊被人碰了一下,一旁芮广激动的声音又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眼前的人群忽然间再次雀跃了起来,秦鹤洲往前方看去,只见云台前的陆凌川穿着一身象牙白云纹锦长衫,一袭乌黑的青丝由一根簪子挽在脑后,他一手背在身后,一脚踏在云台的台阶上,整个人顿时凌空而起,身姿敏捷地翻到了云台之上。
他飘逸的长发随着白色的衣摆一起迎风舞动,陆凌川隽秀的面容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可那双桃花眼偏偏又生得勾人,五官精致得不似俗世之人,倒像是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样。
台下的人纷纷仰起头,神色肃穆地往台上往去,想要一睹传闻中三清教历届最年轻的掌教,宗门大比的第一,在江湖上有“君子剑”之称的陆凌川究竟是何样貌。
台上的李玄坤一脸儒气地给陆凌川让出位置,陆凌川这次上来不仅是作为上一届宗门大比的胜者,更是作为修真界十八个门派的联合代表。
“没想到你们掌教不仅年轻,还长得这么好看?!”芮广的目光被台上的人牢牢地吸引过去,由衷地向秦鹤洲赞叹道。
下一秒,芮广便见对方转头看向了自己,幽黑的瞳仁中一片深不可测,嗓音低沉,
“是吗?”
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听起来好像话里有话、别有深意。
“......啊?”芮广忽然觉得对方的气势有些骇人,一时间忘记了原本要说些什么。
秦鹤洲笑了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好看吗?”
芮广喉结上下滚了滚,觉得对方这幅样子有点怵人,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只能结结巴巴道:“不......我不知道。”
索性秦鹤洲在听到了他的回答后便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继续追问,否则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秦鹤洲倚在没人看得到的偏僻角落,注视着立于万人之上,一袭白衣,身姿出众,宛若谪仙的那人,眼底的眸色暗了暗,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开始涌动,
那人是他的师尊,
而且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那么预祝各位夺得满意的成绩。”
在一片喝彩声中,陆凌川结束了他简短的演讲,这一届的宗门大比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苍云广场中聚集的人群开始慢慢分散开,按照划分的等级前往他们对应的区域,而三级丁组自然就落在了整个南山最偏僻的位置。
往往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可以引得万人空巷的场面,比试场地的里里外外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三级丁组则相当于是一群菜鸡互啄,除了去比试的人以外根本不会有人围观,就连比试者也是比试一结束就往一级,二级的场地跑,试图去凑个热闹。
所以整个场地不仅冷清连设施也很简陋,参赛者也大都一副提不起精神、兴致寡淡的模样,和高级场的那种紧张气氛简直是云泥之别。
秦鹤洲与芮广来到南山山脚的偏院处,然后他便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破布似的公告幕布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在最后一排,“秦鹤州”三个小字写得犹如狂草,字不仅写得丑,而写字的那人还把他的名字也给写错了,以至于秦鹤洲看了好几眼,才确认这个指的就是自己。
而更离谱的是他这一场的对手,叫叶闻哲,是南山派的入室弟子,好巧不巧,也是个0分选手。
“兄弟,那祝你好运了啊。”芮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于是秦鹤洲独自一人来到了比试的场地,所谓的场地不过就是一片用细绳隔起来长满杂草的荒地而已。
一旁的仲裁员是个小胖墩,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看上去年龄不大,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托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秦鹤洲走进下方的道场之后,小胖墩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语调懒散地说道,“等你那个对手,叫什么来着?不管了,反正等他来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开始了。”
秦鹤洲只好抱着剑在一旁等,等了大概有半刻钟左右,才见一人背着长剑,挂着个酒壶,步调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胖墩在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忽然就清醒了,他有些惊讶地喊了声,“大......大师兄?”
叶闻哲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小胖墩不要再说了,他穿着一身松垮的灰布道袍,嘴里叼着根稻草,衣服上不仅沾了灰,还打了布丁,深一块浅一块的,再配上他额前落下的几缕碎发,让人不禁怀疑他下一秒就能牵着毛驴去赶集。
下一秒,叶闻哲冲秦鹤洲抱臂道,“叶某来晚了,让这位道友久等了,还请不要见怪。”
虽然叶闻哲的打扮颇有些荒诞不羁,但他身形高挑,眉目深邃,所以即使是一副破烂扮相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见状,秦鹤洲从一旁的角落凌空踏到场地中央,一下子站到叶闻哲面前,扭头看向小胖墩,道:“那,开始吧?”
“哦,哦好。”小胖墩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朗声说道:“宗门比试的目的旨在同门切磋,一切点到为止,不可随意认输,比试没有时间限制,三级丁组第一场比试现在正式开始。”
他话音刚落,两道剑光一齐闪过,场地中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剑,出剑速度之快,以至于小胖墩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是一片眼花缭乱。
秦鹤洲右手执剑,左手将剑鞘随意一扔,而叶闻哲则直接从剑鞘侧身抽出了长剑。
一瞬间,两道盛气凌人的剑气同时腾空而起,往外冲去,速度快得惊人,剑气带动的风吹起了两人细碎的发丝,秦鹤洲在对上了叶闻哲转瞬即逝的锐利眼神后,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嘴角。
剑修之人,一出手便知高低,有时一招便可定胜负,而眼前的这个叶闻哲,他一出手,秦鹤洲便知他绝不可能只有什么三级的水平,只是......
两人的剑气虽然都是一副锐不可当的架势,却都瞎了眼一样地同时往奇怪的方向挥去。
秦鹤洲挥出去的那一剑只砍到了叶闻哲的头发丝上,而叶闻哲的剑气则更加离谱,甚至不是往秦鹤洲那个方向挥的,那道剑气直直地砍到了小胖墩身边的一株大树上,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参天大树应声而倒,小胖墩瞪着眼,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叶闻哲这一剑可以说是,
偏到姥姥家去了。
秦鹤洲和叶闻哲同时抽了抽嘴角,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下一秒,两人皆凌空而起,以最快地速度闪向对方,手中的长剑“哐”地一声碰撞在一起,两人深邃的眼眸直直地往向对方,一副势同水火的架势,然而下一瞬,秦鹤洲却听到对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这位道友,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输。”
作者有话要说: 秦鹤洲:我的师尊只能我一个人夸!
后面还有三场考试,要消失几天了,五月一号回来,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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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个世界(九)
叶闻哲从小便与众不同,
别人争做第一,他争做倒数第一。
别人拼了命地想入仕升官,他自幼家世显赫可毕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可以做到睡觉时无人叨扰。
于是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出家当和尚还是上山到道士?
最终思来想去,和尚规矩太多,要剃度还只能吃素,道士听起来就惬意不少,古人云“大道无为”,这句话叶闻哲倒是颇为赞同。
穿着一身布衣,背上一把剑,拿着一个破行囊,他便上了南山,成了李玄坤门下的入室弟子。
本以为可以快乐地做一条咸鱼,可上了山之后,他才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每日凌晨五点便要起床修炼,数不清的弟子规以及门内层出不穷的各种比试。
不过叶闻哲并没有为此感到气馁,他几尽所能地在日常修行中偷工减料,别人修炼一天内功心法,他只练半个时辰,别人日日上山向长老讨教,他一得空闲便找个道馆睡大觉。
可即便如此,他的修为比起同期仍旧是突飞猛进,筋脉和大脑就好像自己开了窍一般,无论何种心法秘笈,叶闻哲通常只看几眼便能无师自通。
他的师傅李玄坤为此感到十分欣慰,常与众人赞叹他的大徒弟是修道的奇才,简直将“道法自然”这一境界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到此时,叶闻哲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师父,你听我......”
李玄坤摆摆手:“莫要再说了,师父相信你,你就是我们南山派未来的希望。”
师父不肯听他狡辩,他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仰天长叹一声“想当一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
好在靠着多年的摸爬滚打,叶闻哲算是悟出了一套独家秘诀。
能让他长期处于“不胜”之地的那种。
凭借着这套诀窍,他维持了整整两年的零分,破了修真界近十年来的低分记录。
可今日当对手挥出第一剑的时候,叶闻哲便察觉到了蹊跷,自己的零分记录头一回遭到了如此严重的危机。
眼看积分变得岌岌可危,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对方透了底。
谁知,秦鹤洲长眉一挑,握着剑的掌心一翻,银白的剑尖沿着他的剑身划过,立即与叶闻哲拉开了距离,
“想输?那也得凭本事才行?”
叶闻哲抿了抿薄唇,眸底难得闪过一丝认真的神情,莫非,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面对秦鹤洲的挑衅,他丝毫不慌,因为若论如何快速地输掉一场比试的造诣,他敢称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一旁的小胖墩看着短短一刻钟之内,场地中两人的招式已是千变万化、各显神通,缠斗得难舍难分,虽然......
每一下都完美地与对方擦肩而过,准度堪称人体描边大师。
可就算小胖墩看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他还是觉得这两人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高手吧。
按照宗门大比的规定,三个时辰内未分出胜负的情况下,除却紧急情况外不能主动认输。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两人看上去打得有来有回、一刻也未停下过,但却从未伤到对方分毫,因为他们都在等待可以主动投降的那一刻。
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他们比试的场地,原本只是有些好奇地随便看看,可这匆匆一瞥,就把他们给看傻了眼,即便是在高级场中他们也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对局——近一个时辰的打斗中双方竟然都毫发无伤?
有人选择留下围观,他们站在小胖墩身边,心里想着再看一会儿,等瞧出个胜负后就走。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秦鹤洲和叶闻哲打得难舍难分。
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决出胜负。
三个时辰过去了,围观的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峰,甚至破了有史以来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