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望着镜子里精雕细琢的脸,心里十分激动。
早就说,这张脸铁定是演男主的料。
对化妆师来说,每天都能有这样张完美的脸来化妆,做梦都得笑醒。
而谢明舟则眉目专注,看着手里的剧本。
今天这段夜戏,是编剧临时添加少年时期的飞页。主要讲述他和沈书行第一次见面的回忆杀,他还未从军,沈家还未蒙冤,朝堂线还未开启的时间。
沈书行出生沈相一家,沈家清廉正直,辅佐明先祖称帝。而沈书行小时候体弱多病,沉默寡言,那一批小孩没人愿意和他玩,除了太子谢明舟。
但也只有谢明舟明白,沈书行看似病弱内敛,实则城府极深,手段狠戾,是天生的谋臣,足以与他并肩立在朝堂。
而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棵凤凰花树下——
谢明舟换完衣服,若有所思走到前方的花树,物是人非。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沈玉桥正和徐导走过来。
沈玉桥一身白衣,头戴玉冠,冷白的肤色带着几分病弱感。
清淡的气质和沈相的确神似,但沈书行骨子里的狠戾劲儿,不知道沈玉桥能否演出来。
“明舟,来你俩对一遍词我看看。”徐导望着花树下负手而立的黑衣青年,褪去脏妆后,明眸唇红,带着浑然天成的尊贵感。但不知怎的,谢明舟今天的背影带着若有似无的寂寥。
徐导担忧望了眼旁边的沈玉桥,倒不是怕沈玉桥演技不够,而是这个明帝角色太适合谢明舟,相比之下沈玉桥难度更大。有多少演员,找了一生都没找到最合适他的角色,但谢明舟重新出山便遇到了,还同名,也算冥冥中的缘分。
沈玉桥走到谢明舟身边:“明舟,来对下台词?”
谢明舟眼底的沉思散去,淡淡勾唇,望向沈玉桥:“好。”
沈玉桥长睫微颤动,那天树下舞剑,那双桃花眼这么含笑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却让他心跳加快。
但这股异样感很快被沈玉桥压下。
今天是他和谢明舟第一次正儿八经对戏,谢明舟前几场少年明帝有多惊艳,他都看在眼里。
他的气场也绝不能输,沉寂五年,就是为了顶峰的那座奖杯。
沈玉桥回视谢明舟的眼睛,缓缓开口。
徐导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
不得不说,两人的台词功底很扎实。谢明舟正经说台词时那股子沉稳劲,与平日玩世不恭的调调判若两人。
对完词后,徐导让沈玉桥先入场走到树边,手里拿着一本《治国通鉴》,盘膝坐在花树下。
谢明舟站在镜头外,还是那身少年明帝的黑衣红腰带,朝徐导比了个OK的手势。
徐导站在台子上,牢牢盯着屏幕:“Action!”
明京城,立春。
皇宫里正在筹办“春日宴”,百官们带着家眷前来赴宴。
镜头切换到东宫,侍女端着装饰盘,急切问:“太子呢?”
另一个老侍女头疼捂了捂头:“可能又溜去后花园玩了。”
太子性子洒脱随意,难以管束,但偏生深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原因无他——
太子从小才华横溢,画作诗词别的小孩学一个月,他一周就能学会。
也正是才华出众,再配上一张明艳的桃花眼,从小便勾了一堆姑娘对他念念不忘,又因为身份望尘莫及。
镜头再次转动,火红的凤凰树枝繁叶茂。
树下,此时正坐了个人。白衣清冷,脸庞俊秀。
那人专注看着手里的书,安静得像一幅画。
徐导看着镜头里的沈玉桥,很是满意。
这的确是沈相应该有的清淡气质,但他还是隐有担忧。
下一秒,画终于鲜活起来,镜头里走进来一位头戴玉簪,面容含笑的少年,一身红龙纹黑袍带着尊贵感。
谢明舟见自己常坐的位置,竟然被别人占了去,悄悄走上前。
皇宫里热闹非凡,这少年竟躲在后花园安静看书。
谢明舟不自觉轻笑了声。
声音惊扰了看书的人。
沈玉桥从书上抬眸,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头顶青色发簪衬得玉色风流。
平日的谢明舟惯戴玉冠,而这次为了情节需要,戴上了随意的发簪。
沈玉桥眼神有一瞬间飘忽。
这样一双多情目专注看人时,很难让人……招架得住。
“这位兄台,大过节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看书?”谢明舟眉梢轻扬,饶有兴致问,“看的还是治国通鉴。”
看得出来,谢明舟演得从容自信,还带着慵懒的意味。
但谢明舟越自然,他就越紧张,五年的苦学,生怕自己落下他几分。
沈玉桥强行把目光从谢明舟脸上移开,淡声道:“我们家世代为臣,辅佐君王为本,治国之道自然要铭记于心。”
“卡!”
徐导喊了一声,朝两人走去。
“玉桥。”徐导低声说,“眼神再稳一点。”
沈玉桥虽然形象稳住,但相比城府极深的谋臣,更像是温润书生。
历史上的沈相家族被血洗,而他靠着谋略和手段重新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无人敢对他非议。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沈玉桥垂眸:“好,我重新试试。”
察觉到眼前的美人神色不对,谢明舟安慰道:“别紧张。”
沈玉桥点了点头,手指攥得更紧。
谢明舟轻抿下唇,朝场边的小桌走去,桌上放了几罐咖啡。
场边的杨媛见沈玉桥心神不宁,心里也捏把汗。
以前玉桥可是压着陈叙演,今天怎么不在状态!
这个谢明舟不知道又给人使什么绊子。
突然间,杨媛的后背被人拍了下,她转过头看见眼前人,愣了下:“师……兄?”
温陶点头:“小杨,好久不见。”
杨媛还没缓过神,以前刚入行的时候,温陶以前还带过她,算是尊敬的前辈。后来温陶转入明文传媒,她就再也没机会和师兄联系。
“师兄你怎么来这了?”杨媛客气问。
“我现在是谢明舟的经纪人。”温陶望向场中央候场的青年。
杨媛:“?”
她是听说谢明舟签约明文传媒,但没想到谢千山竟然把温陶给了他。
“Action!”
沈玉桥手心沁汗,稳住情绪。
余光瞥见谢明舟不疾不徐朝他走来,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刚积累起来的稳劲又飘了几分,耳边更是响起杨媛前几日的话。
“你就不怕,他踩着你上位?”
眼前人演得完美,而他频频出神,入组以来第一次感到强烈的挫败感,额头冒起冷汗。
他知道片场所有人都在等他接话,但怎么都进入不了沈书行的情绪。
徐导蹙起眉头。
谁知,谢明舟在沈玉桥身边站定,慢悠悠从衣袖里掏出一罐冰拿铁,轻轻贴在沈玉桥耳畔。
冰凉袭来,沈玉桥一个激灵,晃悠的脑子瞬间精神,抬头。
谢明舟一脸笑意垂眸望着他:“坐这干什么呢?”
“卡!”一旁的副导直言直语:“谢明舟你干什么,拍戏怎么还把脑子拍坏了!”
谢明舟转过头:“哈哈,导演,天太热我有点拍晕了。”
徐导:“……”
所有人的目光被谢明舟吸了去,沈玉桥长舒了口气。
“休息两分钟吧。”徐导打断说,“大家都辛苦了。”
已至夜深,两侧的灯光师调试着光线,谢明舟把手里的咖啡递给沈玉桥,索性靠坐在沈玉桥旁边,又从袖口掏出另一罐,自顾自喝了起来。
沈玉桥愣了一瞬,这人有多喜欢拿铁,随身都带着。但那豪放的姿势不像是在喝咖啡,而是喝酒。
谢明舟口中带着苦涩,盯着头顶的落花,像是在回忆过去,又像在开导沈玉桥:“沈相一家教条严格,后来血海深仇,沈相一步一步背负家仇爬上来。沈书行的特质不在稳,而在——藏。”
沈书行习惯将自己的一切藏匿起来。看似病弱的外表,实则武力惊人,谋略出众,冷血又无情。后来沈家灭亡,他更是隐匿了所有感情。
用现代话讲,叫人狠话不多。
没人看得透他冷淡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感情。包括当年的他。
不过甚好,沈书行将一腔忠心给了他。
沈玉桥听着谢明舟平静的讲述,顿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真实感。明明不是谢明舟的角色,但谢明舟比他揣摩得还细。
仿佛谢明舟说的沈书行,真的存在。
“好了,我们再过一遍。”徐导在一旁指挥工作人员退场,谢明舟站起身,冲沈玉桥笑了笑:“准备好了?”
沈玉桥微笑:“嗯。”
沈玉桥垂眸看书,心里默念那个字。
藏。
“Action!”
春日,夜凉如水。
镜头里,沈书行随着沈相入宫参加春日宴,也是少年沈书行第一次入宫。
沈相进殿见圣上,让沈书行在后花园等他。
夜晚的后花园清清静静,他走到花树下,拿出随身带的小册子,安静看了起来。
直到头顶的轻笑打破了宁静。
沈书行抬头,火红落花里,明眸皓齿的少年郎正冲他笑,头顶的发簪明媚惑人。
“大家都去春日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看书呢?”少年一双桃花目,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还看的是治国通鉴。”
沈书行敛去眼中的惊艳,垂眸道:“我们家世代为臣,辅佐君王为本,治国之道自然要铭记于心。”
尊贵的少年蹲下身,挑眉望着他:“辅佐君王?你就不怕权术过人,太过聪明反被人误?”
世世代代,有几个权臣有好下场。
“不会。”沈书行一本正经,“我相信,君王之心,一定有度量。”
“哦?”少年眼里闪过促狭,伸手挑起眼前人清俊的下巴,“你这样板着脸,怎么讨帝王的欢心?”
谢明舟脸挨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勾得人心痒,但沈书行还是面不改色,压下心里的悸动,冷淡道:“誓死追随足矣。难道阁下有高见?”
“我的高见是。”谢明舟缓缓取下了发簪,眼底闪过挑逗,将发簪轻插至美人的发间,“要人美才行。”
夜风起,十里外的傅家后院簌簌落花,傅沉故再次从梦中惊醒。
第21章
傅沉故撑着头睁开眼,手里还捧着《明帝纪事第一百三十八部 》,醒来后仍然记不清梦里的内容。
他很少在看书时睡着,但最近总是时不时的头疼,心里那股空落感也越发强烈。
从小,他除了循规蹈矩学习管理家族企业,很少对其他什么东西感兴趣,但他读几百遍的《明帝纪事》都不嫌腻,不厌其烦种了一树又一树的凤凰花。
这份执念究竟从何而来,他也无从得知。
窗外夜风吹拂,一片火红的花瓣从窗外飘了进来,落至书页上。
傅沉故蹙眉朝窗外看去。
入春,满院的凤凰花又开了。
*
“卡!”
落花满肩,谢明舟和沈玉桥仿佛还沉溺在戏中,谢明舟半蹲着,目光深远看着沈玉桥。
刚刚拍摄的一幕里,他只是把发簪送至沈玉桥的手上。史书上只有寥寥一句,谢明舟和沈书行少时初见,谢明舟一时兴起,赠玉簪。
至于如何相赠,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沈玉桥垂眸望着手里的玉簪,心里生出一阵落空感。
他觉得自己有一刹那间读懂了历史上沈相。
藏。
或许当年,他藏的最深的不是谋略,不是城府,更不是武力。
而是心动。
“好了!”徐导走到未出戏的两人身边,“这遍大家过得很精彩,今晚可以收工了。”
谢明舟和沈玉桥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半晌相视一笑。
“刚才……”
谢明舟下意识想说“失礼了”,但还未说出口,沈玉桥便温笑道:“我才应该谢你才是。”
他当然知道,谢明舟是想说刚刚拿冰咖啡唐突贴他脸的事。
合作这么多次,他对谢明舟也算有了解。平日玩世不恭,但内里极有修养。
谢明舟笑了笑:“辛苦了。”
说完,他走回场边,接上温陶递上来的小风扇。
温陶看着谢明舟,半晌问:“你刚刚……怎么帮沈玉桥?”
刚刚谢明舟的举动,他们这些老经纪人都看得明白,双男主剧,两位男主捆绑,其实也是竞争关系,资源重叠比男女主剧竞争更加激烈,总有一位会更出色。他以前带的艺人里,哪个不是想尽手段竞争上位。
“相互成就罢了。”谢明舟吹着电风扇,无所谓笑笑。
即使在剧里是竞争关系,但长远来看,两人相互打磨剧的质量才是根本。剧拍得不好,竞争都只是无能内卷。
他从来不相信,走向顶端的人光是靠孤军奋战就能做到。竞争者,也是合作者。
温陶颇为赞赏点头。谢明舟光是豁达这一点,也算是娱乐圈少有。
……
翌日清晨。
傅沉故正坐在餐桌旁,默不作声喝了口茶。
傅老太在一旁津津有味拿着手机,边吃边看《国家文物》综艺谢明舟那集,嘴里感叹:“这小伙真俊,阿故你说是吧?”
傅沉故低沉嗯了一声。
“你俩认识多长时间了?”傅老太若无其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