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地往楼梯走，到了楼道口时，听到许经纬在身后说：“祁洛，高考完要是你还愿意的话，欢迎来给我们家小浩做家教，上次你教的效果很好，这次叔叔给你加钱。”
　　祁洛脚步顿了顿，垂头，这样子从这个角度就只能看到他唇角浅浅的一抹笑容：“谢谢叔叔。”
　　.
　　祁洛继续下楼。
　　到了楼下，阳光很好，前几天下过雪，在地面上薄薄的铺了一片碎金子般的颜色。
　　手机又震了震，祁洛拿出来打开。
　　14:06
　　-许翊：1
　　14:11
　　-许翊：好演技
　　-许翊：[牛][啤酒]
　　祁洛看到这三条消息才真的笑开来，他淡定地回复。
　　-祁洛：彼此彼此[亲亲]
　　——
　　许翊跟许经纬下楼的时候，许经纬一直很沉默。
　　许翊也不说话，他这几年都不太会在许经纬面前表现出这种乖孩子的状态。
　　直到许经纬清了清嗓子问：“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许翊装作没听明白。
　　“你说的那个传言。”许经纬说，“多久了？”
　　“也没有很久，就最近这一个来月的事情。”许翊想了想说，“以前虽然偶尔也有开玩笑的，但是跟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现在就……好像真的有人这么认为。”
　　许经纬听的时候神情很严肃，最后说，“我知道了。”
　　许翊郁闷地叹口气：“爸，这事儿你知道了恐怕也没用，又不是你砸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你跟学校说，老师也管不了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许经纬叹了口气，“爸爸有爸爸的办法。”
　　许翊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他跟着许经纬出校门，快到校门外时，许翊突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转头，冲着目光的来处看过去，祁洛缩在楼门后头，露出半张脸，冲着许翊眉眼弯弯地一笑。
　　许翊：“……”
　　他眼里也浮起浅浅笑意，但赶紧收敛住。
　　心里想，祁洛胆子可真大。
　　.
　　早在家长会通知下来，得知许经纬会过来时，祁洛就跟许翊提出，想要合谋套路下许经纬，消除他对两个人关系的怀疑。
　　放在以前许翊会觉得没有那么大必要吧，但是回想起那天祁洛伏在自己怀里，不住颤抖的瘦削背脊，许翊决定都听他的。
　　计划也很简单，先让许经纬看到许翊和其他人关系也不错，和祁洛只是普通好友，再找个机会提起自己最近被流言缠得苦恼。
　　许经纬此前一定是已经被许浩他们旁敲侧击提过许翊和祁洛的事，现在再说起流言，多半立刻就会想到许浩母子身上去。
　　“但如果你想错了，他们其实没有说过呢？”许翊问，“咱们现在没有实锤，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祁洛内心还是相当笃定自己的猜测，因为在原剧情里，寒假许翊已经进了少管所。
　　但是现在，许浩母子迟迟不能成功打倒许翊，反而让许翊渐渐得势，他们的心境大抵像晚秋的昆虫，迎来末日前的最后疯狂。
　　他们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当然，他还是没有跟许翊说这些，只说“就算猜错了，也就是让你爸做点无用功，对咱们不会有什么损害。”
　　许翊觉得有理。
　　更主要的是，那天那个吓坏了的，近乎失控地讨宠的祁洛让他太心疼了。
　　他不想再瞧见祁洛那样子。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演了起来，并没有排练过，但配合得相当完美，许翊都能感觉得到，当祁洛冲着许经纬淡淡地笑，说出那几句仿佛在意却又强装不在意的话时，他向来强权的父亲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内疚。
　　就连许翊自己都快被骗过去了。
　　许翊没有过多回忆自己的胜利果实，因为事情还没做完。
　　硬仗还在后面。
　　.
　　许经纬坐在副驾驶，许翊坐在后排，司机平缓地开车。许翊装作背单词，偷眼看着许经纬的反应。
　　看到他拿出手机，想发消息，过一会儿又放下，然后打开软件看会儿新闻，又切到微信，又放下。
　　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焦躁。
　　许翊不动声色地给祁洛发消息：一切顺利。
　　祁洛回了个小浣熊抱在一起亲的表情。
　　之后许经纬夸了许翊几句这次考试考得不错，又跟他说，保持这个水平。从来不跟许翊说话的司机破天荒的附和，许经纬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就连之前每一次都会提起的志愿问题，这一次他也没有提。
　　半小时后，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许翊的家。
　　.
　　年关将近，春节气氛正浓厚，许翊家门口已经贴起春联。
　　跟在他爸身后进门时，许翊有短短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但旋即他就把这种想法抛却。
　　他想起了祁洛。
　　不知道祁洛现在在干嘛，会不会觉得孤单。
　　泛黄的旧日记忆许翊不打算再怀念。
　　他只想珍重眼前最宝贝的人。
　　如果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他现在就想去到祁洛身边。
　　.
　　桌子上已经做好满满一桌丰盛菜肴，今天一直照顾家务的阿姨也跟着上桌吃饭，八荤六素两个汤，完全是年夜饭级别的配置。
　　许翊看到桌子上这么丰盛的碗盘愣了愣，许经纬不喜欢铺张浪费，往年也从来没做过这么多菜。
　　而且，每年他们一家三口——也就是除了许翊——都要开车回老家，就算真的吃最丰盛的年夜饭，也不该在这一顿吃。
　　“马上过年了，小翊今年高考，特意叫阿姨多做了菜，讨个好彩头。”许经纬说着，把筷子伸向桌子正中间那道大菜，炒膏蟹。
　　他把那颗胭脂红色，泛着诱人油光的蟹盖连着壳子里满满的蟹膏蟹肉一并放到许翊盘子里，“儿子，祝你步步高升！”
　　“谢谢爸。”许翊微微挑起嘴角，余光看着许浩，他清楚地瞧见在自己接过那只每年都属于弟弟的蟹盖时，弟弟的表情有个转瞬即逝的僵硬。
　　许翊心里最后的一点儿迟疑随着这个微表情烟消云散。
　　.
　　一家人和气地吃饭，祝酒，许经纬的心情就是这个家庭气氛的标杆，现在他看起来还可以，所以整个家庭的气氛也还可以。
　　“明天我们开车回老家。”许经纬说，“小翊，你要一起吗？”
　　“我就不回了。”许翊笑了笑说。
　　往年他从来没有回去过，也没有人问过。只有每年一次的保留节目——
　　但这一次许经纬没说以前他都会说的词，他说：“也是，你要高考了，那你留在家里，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知道了，爸。”许翊决定自己给某些人提供一个挑事的机会，顿了顿，他说，“另外，我还想跟我那几个朋友吃顿饭。”
　　“那几个朋友”以前在家里是禁词，许经纬虽然不知道许翊去哪儿和谁做什么，但心里笃定，林最最他们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开始一场以“你又要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为主题词的吵架。
　　这次许经纬不提，许翊就先提。
　　许经纬听到这个关键词，果然眉头皱了皱，但是他还没开口，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哥，你怎么每年都非要和你酒吧认识的那些朋友在一起，我还想跟你一起回老家吃饭呢。”许浩一脸郁闷地说道。
　　钩直饵咸，鱼上的倒是真快。
　　——
　　“在哪认识的都是我的朋友。”许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我跟朋友一起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许翊，小浩也是关心你。你这个年纪，还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要谨慎地选择朋友。”果不其然，许翊略微一凶，许浩他妈就出马，温温柔柔地说道。
　　之前每一次这个女人开口，许翊都拒绝跟她对线，但这次不一样了。
　　许翊故意让自己态度又冷硬了一点：“我的朋友很好。”
　　许浩他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对自己的朋友都会想得好一些，可是你那些朋友，要不未婚先孕，要不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还是同性恋，你和这样的朋友相处，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呢？”
　　.
　　操。
　　许翊在某个瞬间是真的火大了一瞬。
　　祁洛说得没错，许浩他妈果然偷偷在查许翊乐队这几个人的背景。
　　而且，最最明明是帮别人带孩子，怎么就成了未婚先孕，张步喜欢同性怎么又成了被诟病的点，他都不能理解。
　　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直接怼回去的冲动，震惊地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虚伪女人，“你怎么知道？你偷偷调查我朋友？”
　　“这不叫偷偷调查，这是对你负责任。”许浩他妈居然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温柔地说，“许翊，阿姨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我，但是你今年高考，是关键时期，阿姨不能让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你。你要是交到了不好的朋友，影响了你的成绩，阿姨也没办法跟你爸交差，是不是？”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许翊本来就是想把事儿挑大，许浩妈妈则笃定许经纬会觉得是许翊蛮不讲理，越说语气越委屈，越温柔体贴。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打了几分钟的口水仗。
　　许经纬脸色越来越沉。
　　“所以你就是调查了我的朋友！”许翊大声说，“你还查了什么！你还查了谁！你查出来的都是错的你知道吗！”
　　“许翊你……”许浩他妈震惊地瞧着许翊，看起来有点受伤，“阿姨是为你好，才想去了解你身边的朋友，想知道你跟谁来往，想……”
　　“差不多得了！”许经纬一拍桌子。
　　两边同时看向他，他们都在等着这个“一家之主”表态。
　　不过这次，倾向的天平终于扭转。
　　许经纬瞪着眼睛盯了后妈半天，沉着脸道：“你所谓关心我儿子的方式，就是到处监视他打听他，去他学校编排他，让他没法做人吗？”
　　.
　　屋里一瞬间陷入了极尴尬的静寂。
　　许翊默数了三秒，震惊地问：“去我学校编排我？什么意思？爸，难道是她……”
　　后妈也在同一瞬间站起来指着许翊大声说：“我编排他？你在想什么许经纬？我为什么要编排他？”
　　“你们两个小的先吃饭。”许经纬看了许翊一眼，再转向许浩妈妈时表情已经冷下来了，“吕茵，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他说的话你也信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看我？”后妈现在已经崩溃了，她万万没想到，许经纬居然会站在许翊这边，而且她也没太明白许经纬正在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翊是我儿子，我不信他信谁！”许经纬怒道。
　　两个人一路吵吵嚷嚷冲着书房去了，许翊缓缓坐下来。
　　书房隐隐传来许经纬的怒吼和后妈的辩解，又有向争吵发展的趋势，整个家里只有做饭阿姨置身事外，边吃瓜边快乐地扒着饭。
　　许翊站起身舀了一勺蒸蛋。
　　祁洛爱吃这个，不管他们去吃什么，有一人份的蒸蛋祁洛都一定会点。
　　坐下时，他侧眸看了一眼，刚好碰上许浩触电般收回的目光，
　　.
　　许翊以前什么都不在意。
　　所以有人抢他可以让，有人阴他他选择跑。
　　他根本不稀罕。
　　可他发现祁洛在意。
　　那他就要为了祁洛赢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准备开始收尾，要梳理下情节。谢谢理解~
　　【不是立刻完结的意思，至少还得再有3-5万字正文呢。。】


第126章 奶奶
　　南城的旧小区里。
　　祁洛站在凳子上，把对联的横批举高，比了个位置：“怎么样？”
　　—旁看着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答：“很好！”
　　“OK.”祁洛把粘在手背上备用的胶带撕下来两条，把红纸两角固定在墙上，跳下椅子又看了遍位置正不正、贴得平不平，确定没问题之后再贴了几条胶带，把对联加固好。
　　“娃娃，太谢谢你了。”祁洛从椅子上下来时，—直站在边上看着他的老奶奶双手合十说道，“要不是你，我们这春联都不知道怎么贴。”
　　.
　　这对爷爷奶奶是住在楼下的邻居，年纪应该有七十多了，今天祁洛回家上楼时看见他们两个拿着对联和糨糊在门口试着贴春联。
　　但是老人家佝偻着背，根本够不到房门的上缘，上下联都贴不上去，更不要说最顶上的横批。
　　祁洛赶紧过去帮忙，对于他来说贴个春联就是举手之劳，老爷爷老奶奶都特别高兴，拉着祁洛问他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祁洛有点想去，要不他也是孤身—人，但是还有点犹豫：“我去您家里吃饭，不会很打扰吗？”
　　“不用你打扫！”老爷爷大声说，“这点活儿我们干得了！”
　　祁洛：“……”
　　“家里就我跟老头两个人，我们家儿子在外地，得后天才回来。”老奶奶倒是不耳背，“娃娃，你要是愿意就来吧。”
　　祁洛当然愿意，跟着老奶奶进了他们家门。
　　.
　　虽然这屋子就老爷爷老奶奶两个人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整齐，种着花、养着鱼，电视机上盖着刺绣的罩子，桌子上还摆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