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北京。”许翊说。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许经纬说：“进。”
　　吱呀一声，许浩和他妈推门进来，许浩他妈冲着许经纬一笑说：“我来给小浩找一本学文言文的书。”
　　许经纬注意力没在她身上，挥了挥手表示随便，没避忌许浩母子，也可能是没把他俩当回事，总之他继续跟许翊说，“去北京干嘛，北京有什么好的，就留在这儿上大学，我帮你找人，去哪个专业你随便选。”
　　“我不。”许翊的回答一如既往，又冷又硬。
　　许翊几乎能听到他跟许经纬之间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发出喀喇的裂缝声，许浩他妈拿书的动作都因为尴尬变得缓慢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时许浩插嘴道：“哥，你别那么叛逆了，就留下嘛，听爸爸的话，我也想周末能跟你一起出去玩。”
　　许翊刚想笑着摇摇头，许经纬已经一拍桌子：“看看！你弟比你懂事多少！你说你本来就考不上什么好大学，还费那么大劲干嘛！”
　　.
　　好熟悉的节奏。
　　许翊情绪几乎是一瞬间down下来，想转头就走，但就在这时候他脑海里浮出一个笑盈盈的小天使，小天使殷殷地看着他说“别跟家里吵架”，又温温柔柔地说，“你生气了就想想我”。
　　许翊赶紧在心里想，祁洛祁洛祁洛祁洛……暴怒的情绪终于稍微缓和下来。
　　虽然没搭理他爸，但他也站在原地没走。
　　许经纬并没有非要他回答，他发现许翊很有礼貌地沉默了之后，站起身，语气缓和了点，“你随便考一个本地学校，爸送你去金融或者商学院，教你做电商，四年之后等你毕业了，已经能接爸爸的挑子了，什么清华北大的学霸，还不是只能来给你打工。”
　　.
　　许翊一愣。
　　即便现在有点儿气得不理智，他还是从他爸的话里品出来一层意思——他爸这是，想要培养他做接班人？
　　他一直以为他爸心里早就已经把他删号了呢。
　　不过继承公司这事许翊没兴趣，他驻唱又不缺钱。
　　他不为所动：“我要考北京。”
　　许浩他妈突然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说“呛了口风”，许经纬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又转向许翊：“北京有什么好的？”
　　许翊没说话，该说的都说过了，再多说会露馅，他爸是刚愎自用，不是傻子。
　　“爸，哥哥如果一定要去北京的话，就让他去嘛。”许浩凑过来扯了扯许经纬的袖子，“我们老师上课刚说要做一个有理想的人，我觉得哥哥这样挺好的。”
　　“你主意变得倒是快。”许经纬揉了把许浩的小脑袋，“先跟你妈出去吧，我跟你哥再说两句。”
　　许浩乖巧地点头，他妈赶紧抱着数学书过来，拉着许浩出去了。
　　许翊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只准备不管怎么样，跟他爸刚到底。
　　但是就在门关上那个瞬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刚刚来找的不是文言文书吗？
　　.
　　从祁洛回到家之后，燕河就下起了雨，夏天的雨从来不吝于下得声势浩大，但伸手出去窗外还是闷热，让人只能憋在家里，心情还越来越燥，空调得开个除湿才能好一点。
　　已经一个多小时没许翊消息了，而且祁洛找过他，说明许翊肯定是进了家门就有事。
　　祁洛如坐针毡，最爱的物理题都做不下去，写几道就站起来绕着屋子走圈儿，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和细密如织的水帘。
　　他开始后悔了，应该死活要跟着许翊的，哪怕去给许浩讲义也好，这么关键的时候就应该不要脸也缠着许翊，要不万一出什么事他会后悔一辈子。
　　就在祁洛纠结到想直接打个车去许翊家时，手机终于响了，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有且仅有一个联系人，祁洛一个猛虎扑食，冲过去抓住手机。
　　-许翊：刚被我爸抓去说话了。
　　-许翊：[摸摸头.jpg]
　　-祁洛：[蹭蹭手.jpg]
　　-祁洛：没吵架吧？
　　-许翊：没有，就是他不想让我考北京。说太远了，想要我留在这儿随便读个商学院，跟他学做电商。
　　祁洛心里一紧：你怎么说的？
　　-许翊：我就说我要去北京，但是你不让我吵架，就跟他缓兵之计呗，最后就是他让我再想想，我就回来想了，反正想完也是一个结果。
　　祁洛这才明白，许翊前头铺垫的他爸的意图是在邀功。他很吃这一套，给许翊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许翊也回了个亲亲。
　　-许翊：对了。
　　-许翊撤回了一条消息。
　　祁洛看着这个瞬间出现又消失的“对了”，打了个问号。
　　-许翊：没事儿。
　　-许翊：么么，想你。
　　许翊说没事那就没事了，于是祁洛也么么想你。晚上两个人打着电话聊天，想起之前一起看电影，但现在肯定没空看电影了，只能一起自习。
　　.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梦里都是雨打芭蕉的声音。
　　再起来时，虽然已经七点多了，但是天也没有亮，下雨天不管什么时候抬头看都是灰蒙蒙的，这让祁洛一下子对许翊的思念来到了顶峰。
　　本来也打算多拉着许翊，免得暑假出意外的。
　　祁洛给许翊发了个“早”。
　　许翊立刻回复：早，醒了？
　　祁洛说，嗯，然后问，今天要出来自习吗？
　　许翊说，可是外面下大雨呢。
　　也是。现在这个雨势，走到公交车站很折腾，打车至少得排队100多位。等到了自习室，自习室还不一定开着。
　　祁洛有点郁闷，但也可以理解。
　　-祁洛：雨好像确实是有点大。那…今天不出门了吧。
　　-祁洛：一个人在家好无聊qwq你在干嘛。
　　-祁洛：[孤独.jpg]
　　发完这几句撒娇的话，祁洛心情好了一点，正想跟许翊说要不然视频一下，连线学习更有动力，手机又震了震，两条消息一块发了过来。
　　-许翊：我在你楼下。
　　-许翊：我上去陪你。


第99章 想见你
　　看到这条消息，祁洛怔了两秒，心跳急得像窗外的雨，悸动水涨船高地漫上来，顷刻涨满了整个胸腔。
　　他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把手机丢在床上，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探头往下看。风中斜飞的雨丝瞬间扑了他满脸。
　　雨幕里，站在花坛边的许翊抬起头，看过来。
　　.
　　许翊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运动长裤，背着书包，手里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雨伞，像棵挺拔的小树安安静静站在那儿。
　　大雨在天地间下起一层薄薄的烟，衬得他漆黑的眉眼更清冽。
　　祁洛本来想跟许翊楼上楼下的讲两句，酝酿了下却发现自己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不想让许翊再站在雨里等，蹬上拖鞋就要往楼下冲，差点忘了带门钥匙，硬生生来了一个这辈子速度最快的折返跑。
　　脚步声在楼道的空腔里发出嗵嗵的回音，三层楼像是有三千里那么长，却又一瞬间就到了终点。
　　等祁洛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拽着许翊进了楼道，许翊甚至伞都还没来得及收，就被他紧紧一把抱住。
　　外表看不出来，抱过去才感觉到，许翊衣服都被淋湿了。
　　再加上雨伞顶的水，祁洛刚刚开窗户被雨糊的一脸水，这个拥抱带着雨季的潮湿，却又能隔着薄薄的衣裳感觉到恋人滚烫的心跳。
　　祁洛紧紧搂着许翊，恨不得把脸埋进他衣服里，许翊反倒被他这样的热情弄得无措了一瞬，用温柔些的姿态搂着他，像哄小动物那么顺着他的脊背。
　　在许翊怀里埋了一会儿之后祁洛才闷闷地问：“过来多久了？”
　　“没多久。”许翊说，“十几分钟吧。”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祁洛擦了一把许翊胳膊上的水珠，“要是我睡到九点呢，你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要是你睡到九点我就找个小卖部等了啊。”许翊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祁洛掐了他一把：“这么大雨天还出来……你还觉得自己不够傻吗。”
　　许翊任他折腾，笑着说，“可是我想见你。”
　　祁洛手一顿，心底涌起一阵热流，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他抬起头看许翊，许翊的头发丝还有脸上都带着一点儿被雨淋湿的痕迹，眼睛却显得更清透。
　　时间倒退一年，祁洛绝对不会把温柔这个词跟许翊联系在一起，那会儿他知道许翊人好，但是许翊表现出来的永远是硬梆梆的，别扭又傲娇的姿态。
　　可现在他看着祁洛，那眼神就让祁洛心情柔软得不行。
　　祁洛抬起头就想去亲许翊，但是刚刚有这么个动作，楼上就传来一阵开门声。
　　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公共区域，赶紧松开许翊，两个人一前一后，跟干了亏心事的小贼似的，溜边上了三楼，拧开门，把许翊让进屋。
　　.
　　进了屋祁洛先把许翊推进洗手间，找了身换洗衣服给他。因为祁洛比许翊整体小一号，所以大部分衣服肩线那都不合穿，祁洛就找了最宽松的校服，从门缝给许翊扔进去。
　　“……这衣服，沉浸式自习体验？”隔着门都能感觉到许翊的无语。
　　“凑合穿吧，谁叫你个儿高。”祁洛说，“你自己衣服等下洗完了烘干，还有，你吃早饭了吗？”
　　“没。”许翊说。
　　祁洛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昨晚天就阴沉得一副雨要下个三天三夜的样子，所以祁洛傍晚去面包房买了早点储备。
　　两种口味的正方形三明治，从对角线一刀切成三角形，再换着不同味道拼起来，然后热两袋早餐奶。
　　等奶热好的时间里他给爸妈发消息说，有同学来家里，就呆在他房间，不会乱动东西。
　　妈妈很快回消息说，好的，缺钱跟我们说。
　　祁洛说钱够用，然后就结束了这段对话。
　　他把早饭端到饭桌边，刚好许翊换好衣服出来，他凑上来亲了亲祁洛，然后在桌边坐下：“我这样过来，你家长会不会有意见？”
　　“没事儿，我跟他们说过了。”祁洛说，“而且他们最近在海城，没关系的。”
　　许翊愣了愣：“你和你家长的关系好像特别……平和？”
　　“用这个词也对。”祁洛笑了笑，把三明治推到许翊面前，“赶紧吃饭吧。”
　　.
　　今天的许翊给人感觉特别温和，但又让人觉得他好像情绪不太高，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而且吃东西喝东西的间隙，还发发呆。
　　其实祁洛也猜到他情绪不高了，虽然许翊跑过来找他这件事八成是因为想他，但是都不提前跟他讲一句，而且这么早就跑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顺便发泄下糟糕情绪。
　　祁洛也不问，坐在许翊边上陪着他吃饭。
　　许翊要是想说自然会说，许翊要是不想说，他陪许翊呆一会儿，应该也能好点。
　　许翊开始还装一下，等到吃第二角三明治时他就彻底没掩饰自己情绪了，把面包撕成特别特别小的块，一点一点往嘴里送，这么吃了半片面包之后他才说：“其实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嗯？”祁洛问，“怎么？”
　　“昨晚和我爸吵架了嘛。”许翊说，“微信跟你说了，报志愿的事。”
　　祁洛早就料到这事会给许翊带来持续的坏情绪，他安慰：“没关系的，反正最后志愿是你自己报，改个密码，就算是你亲爹也不能强行把你志愿换了啊。”
　　“我知道。”许翊说，“其实我不是特别生他的气，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最近我跟他相处比之前和谐很多。”
　　这下祁洛是真的一愣：“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许翊说完这三个字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跟你说。”
　　祁洛当然想知道许翊要说什么，但也没那么想知道，他伸手捏了捏许翊的手，“要不然我陪你坐会儿，咱们听会歌放松下也是可以的。”
　　“好。”许翊点了点头，“我想听纯音乐。”
　　“没问题。”祁洛说。
　　他手机没放在手边上，因为许翊在这儿别人来不来消息他就不在意了，现在把手机摸过来，连上蓝牙音箱然后上音乐app随便搜了个纯音乐歌单，点下开始。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的同时，他听到许翊说：“我觉得我弟不太对劲。”
　　祁洛呆住了。
　　.
　　他完全没料到许翊居然会在自己委婉地告知之前就发现了许浩有问题，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现，毕竟许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祁洛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回过头来满脸惊讶地问，“什么叫不对劲？为什么会这么说？”
　　许翊抿了抿嘴，表情看起来很挣扎，他往祁洛这边挪了挪，拉着祁洛一只手，像玩什么玩具似的，一会儿捏捏他手指，一会儿按按他手掌心。
　　动作都很轻柔，但是能感觉出来他心里焦躁得很。
　　祁洛就坐在边上陪着，窗外潺潺的雨声，屋里悦耳的钢琴曲，还有祁洛本体都是特别能让人宁静下来的存在，许翊大概纠结了两分钟，然后说：“我跟你讲。”
　　.
　　许翊的叙述很简短，但是所有的点都覆盖到了，他觉得最不能理解的点是许浩母子本来说要拿古文书，最后拿走的却是数学，让他怀疑他们两个进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