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祁洛说。又顿了一下他才抬起眼，看着许翊，“我知道你不怕疼，我只是想说，你以后能不能别遇到什么事儿都用这么刚的办法？”
　　许翊愣了愣，没懂祁洛的话。
　　“我知道你觉得，你扭个脚，他断一条胳膊伤一只脚，你比他赚，但是我觉得不赚，你还是要在这个桶里泡着，还是要受伤，就算你只掉一根头发去跟他换，他都不配。”
　　祁洛垂下眼，沉默了下又说：“你也心疼自己一点，好么？”
　　这句话说的是这件事，却又不只是这件事。
　　包括以前许翊用自暴自弃的方式反抗父亲，和红毛在胡同里打架，他早就习惯了这同归于尽般的打法，痛，但是也很痛快。
　　可是现在有人连这一点点都不想让他疼。
　　许翊那颗跟人硬碰硬之后都没有半点儿裂隙的心，就在这样的柔软之下轰然粉碎了。
　　——
　　剩下的比赛许翊没有上，替补他上场的韩嘉裕和另一个人交替，倒是把水平保持住了。
　　因为中间许翊和老虎头的这次碰撞，剩下的比赛都火/药味十足，八中和十二中的学生隔空互怼，最后八中赢下来的时候，现场的欢呼声差点把篮球馆的房顶掀了，十二中的一个个脸色铁青地走了。
　　祁洛一直坐在许翊边上，担心着许翊的脚，虽然许翊说自己没事，但他还是很不放心。
　　比赛一结束，黄sir、韩嘉裕、白宇飞他们也都冲过来，围在一起问许翊怎么样。
　　“没事。”许翊说，“过两天就好了。”
　　黄sir又以体育老师兼丰富运动救护的经验帮许翊看了看伤，确定没什么太大问题之后才松了口气：“多亏你体格好，摔那一下子真是吓死我们了。”
　　“祁洛处理得好。”许翊说。
　　祁洛知道这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又爱听又不好意思听，看着头顶上高高的天花板装傻。
　　另外那边的比赛，张泽他们队第三次输给了师大附。
　　比赛结束，校队都特别沮丧，不过也还在一个可以控制的程度，毕竟他们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张泽是比赛完才知道许翊伤了，一瞬间连沮丧都忘了，急忙冲过来问许翊：“怎么样？校医怎么说？”
　　“没事。”许翊说，“就扭伤。”
　　“我背你回去。”张泽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背就不用了。”许翊表情僵了僵，“扶我一把就行。”
　　张泽和祁洛一边一个扶着许翊，把他架到宿舍，还好比赛是在学校，路不是太远。
　　祁洛看着许翊一瘸一拐的样子，真是心疼，但是刚刚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位了，现在不敢说得更多。
　　许翊说的那句“你在担心我吗”让祁洛总觉得他像是把自己的心事看穿了，在试探，这太糟糕了，如果真被看透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祁洛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他和张泽送许翊回寝室，这也是他第一次进许翊的寝室，四张床的寝室只睡许翊一个人，旁边那个下铺的床上摆着一把吉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音乐书。
　　张泽惊讶地“咦”了一声：“你还会玩音乐呢？”
　　“业余爱好。”许翊不想和张泽多说，简单解释道。
　　张泽把许翊放下之后，想起今天自己输了，决定还是认真地悲伤一会儿，从许翊那抽了几张餐巾纸走就回宿舍了。
　　许翊在祁洛的要求下坐在床上，受伤的左脚搭在一样高度的凳子上，不许他乱动。
　　韩嘉裕他们试图来看许翊，但是许翊不愿意，估计是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弱了，祁洛就把他们拦在门口。
　　“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帮你拿。”祁洛把试图来探望的韩嘉裕赶走了之后，对许翊说，“不许乱动。”
　　“我没那么多需求。”许翊笑了笑，“今天作业能不写了就行。”
　　其实许翊本来就不写作业，因为他的知识水平跟现在的学习进度不太对得上，不过祁洛会拉着他学习、做题。
　　这几天因为准备篮球赛，大概做题是平时一半的量，祁洛觉得已经很少了，但是看在某人今天是伤员的份上……
　　“那今天就免了吧。”祁洛勉为其难地说。
　　没人说话了，屋里气氛一下就有点尴尬，是让人有点燥热的那种尴尬。祁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又想不好该说什么，心里乱乱的。
　　.
　　反倒是许翊先笑了笑，伸手指指床上的吉他：“能把那个拿给我吗？”
　　祁洛一愣：“你现在要弹？”
　　许翊点了点头：“可以吗？”
　　祁洛一时间在“你居然还会弹吉他”和“你脚都这样了还弹吉他”之间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把琴包打开，把那把吉他抱出来，给许翊递了过去。
　　音乐这部分他不太懂，但是感觉上许翊这把吉他就很拽，和他的人一样，是颜值特别抢眼的那种类型。
　　许翊又冲他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吉他卡在腿上，脚受伤了必须平端着，确实是影响了他的姿势，不过许翊还是很神奇地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算是优美的动作。
　　他调了调弦，丝滑地拨动了一串和弦。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来，吉他的音色是轻快而随意的，让人听起来就很惬意，许翊弹的像是二三十年前的流行乐曲，清新流畅，而且有一丢丢古典。很好听的曲子，即使许翊弹得并不复杂，但旋律本身就有足够的魅力。
　　许翊只弹了大概半分钟多一个小小的乐段，音乐声停止时祁洛仿佛还沉浸在其中，他拍了拍巴掌：“很好听。”
　　“嗯？”许翊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这个反应在我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祁洛没明白，“为什么，是我的反馈不够热烈吗？”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一个海城人没听过《小船谣》吗？”许翊说。
　　祁洛短暂地一愣，整个人都懵了。
　　他飞快地在脑海里扒拉着原主的记忆，《小船谣》……真的有这么一首歌，这是一首表达对朋友情感的歌，是类似于海城市歌的存在。
　　在海城的大广场、大公园里，处处都回荡着这首歌的旋律。
　　但这首歌在海城以外的传唱度不算高，因为里面有很多海城特色的歌词。许翊特意学了这首歌来弹给他听。
　　想明白这里面的用心，祁洛是很感动的。
　　但是现在他也很尴尬，因为许翊的用心他完全没接住。
　　他只能随机应变：“我上初中了才去的海城，一直在读书，没怎么出去转过。”
　　“也是，学神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许翊很理解地点点头。
　　——
　　在扭脚这件事儿上，许翊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恢复能力，他也就瘸了一天，就开始下地走路，第三天就回到球场继续训练。
　　祁洛提心吊胆的，但是校医和黄sir都觉得许翊可以，祁洛没办法阻拦，只能同意了。
　　不过他非常封建迷/信的给许翊买了一堆猪蹄鸡爪子甚至猫爪棉花糖，把吃嘛补嘛的思想发挥到极致。
　　因为许翊的受伤，原本小白羊队很有信心战胜十二中的，现在却略微有些没士气。
　　总决赛就在这一周的周五，许翊的恢复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到扭伤之前的状态，那天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还是扭得挺狠。
　　大家一致觉得，他能发挥出70%的实力就不错。
　　倒是许翊的决心比谁都坚决，祁洛有点儿心疼，偷偷劝他下来。
　　许翊不答应，说：“我还有大事要做呢。”
　　祁洛拗不过许翊，而且觉得许翊在这种时候展示出来的坚决挺迷人的，所以就答应了。
　　但他还是要许翊保证，不管怎么样都以自己的身体为第一，绝对不能受伤了还硬扛着。
　　许翊同意了，两个人算是达成共识。
　　转眼到了星期五，最后一节课后，一辆中巴车停在八中校园外。
　　它将带着小白羊战队的全体球员去往师大附，开启四校联赛夺冠之路的最后一段征程。


第68章 决赛（二更）
　　四校联赛的冠军赛在去年的冠军队伍所在学校，师大二附的篮球馆举行。
　　师大附校园里，处处可见四校联赛的条幅和宣传小旗，甚至食堂还烤制了一批篮球造型小饼干，发给到场的学生，把氛围感做了个十足十。
　　.
　　八中小白羊队所在的中巴车上，黄sir正最后一次讲着战术。
　　对方是师大附的校队，不但在四校联赛连庄冠军，在本市乃至整个北部赛区的高中篮球联赛上，都拿下过非常亮眼的成绩。
　　“师大最强的是他们的小前锋，萧尧，近乎于完美的一个球员，将来走职业绝对没有问题。”黄sir说。
　　这个情报大家已经听过很多次，包括张泽也说，在高中生层面，师大的小前锋太厉害了，甚至被称为燕河詹姆斯。
　　原本的计划是许翊和萧尧对位，虽然许翊身高比一米九的萧尧差点意思，但是他力量这块并不缺乏，而且还有很蛮横的速度和相当细腻的技巧。
　　但是许翊现在脚上有伤，把他放在这个位置能发挥出多少，大家心里都没有数。
　　“许翊你身上的负担很重！”黄sir说，“能不能扛住萧尧的压力，能不能打开局面，全看你了！”
　　.
　　所有人都被紧张的比赛氛围包围，除了祁洛。
　　祁洛关心的就只有许翊的脚伤。
　　当然，同桌在乎的祁洛也会跟着在乎，不过相比之下肯定还是同桌的健康最重要。
　　“不许听他说那么多。”祁洛自认为很小声地在许翊耳边说，“脚疼别硬撑着，天大地大健康最大。”
　　黄sir：“……”
　　“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在剥削球员一样好不好！”黄sir愤怒为自己辩白，“我只是说尽力而为，没说要他拼命！”
　　“啊！”祁洛没想到黄sir听见了，站起来怂怂地拜了拜，“老师，我错了。”
　　小可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白宇飞、韩嘉裕他们笑成一团。
　　黄sir叹了口气：“坐下吧坐下吧，都听好了，赢不赢的不重要，注意安全，尽力而为！”
　　.
　　一进师大附篮球场，体育强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居然有那种体育馆才有的观众席，虽然位置不是很多。而且还有特别专业的应援，有人印了那种带球员大头的巨大旗子，挂在观众席的栏杆上。
　　大旗子上面的脸就是萧尧，很帅很阳光的一个男生。
　　一看这气势，祁洛心说不太妙啊，这就是客场作战吗。
　　这样的念头刚起来，就听到旁边熟悉的声音大喊：“八中！加油！八中！加油！”
　　杨霸天的声音用来吼这么励志的话，还真是让人心理压力相当大呢。
　　祁洛抬眼，就看见了八中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不是气势被师大附压过了，只是刚才还没到。
　　杨霸天为首，几个班主任跟着，然后是学生们，祁洛一眼就瞧见王颖还有跟在她后面那帮10班的，因为场下面有三个高二10班的学生，他们班人走路都抬头挺胸，骄傲得不行。
　　赛前的嘈杂和紧张在队员们起来热身之后，一晃而过，祁洛全程紧张地盯着许翊的左脚踝，现在那里打了绷带，为了避免再有任何意外。
　　许翊说觉得自己没事了，但祁洛还是不太放心。
　　很快主裁判开始吹哨子，示意全员集合，正压着腿的许翊直起腰，最后活动了下手脚腕：“我过去了。”
　　“加油！”祁洛感觉自己这样像送夫君出征的小媳妇，“注意安全！”
　　“会的。”许翊笑了笑。
　　在全场的期待下，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
　　即使是祁洛这样外行看热闹的观众也能够看得出，师大附的校队比八中之前的队伍都强不少，他们没有明显的短板，反而优势非常突出。
　　和许翊对位的那个萧尧，每次一拿球，全场就是一阵尖叫，当然，许翊拿球，全场也是尖叫，大家差不多，彼此彼此。
　　师大附的实力应该比八中略胜一筹，黄sir一直紧锁着眉。
　　祁洛有些担心地凑过去问：“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还可以。”黄sir说，“但是师大附的防守战术对我们很不妙。”
　　就像八中对师大附研究了很多一样，师大附也一样研究了八中很多，他们重点盯防的就是两个强得分点，许翊和白宇飞。
　　许翊一拿球，就有至少两个人包过来，用天罗地网般的防守压制他。
　　虽然许翊还是靠着个人能力拿了分，而且因为1打2看起来更有视觉效果，赢得全场一片尖叫声，但祁洛还是很快明白了黄sir担忧的点。
　　他们一直压迫的是许翊的右翼，逼迫许翊从左侧进攻。
　　许翊是左右手全能的球员，原本这样的压迫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左侧进攻的重心就在左侧，许翊受伤的左脚踝会承受到更大的压力。
　　师大附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
　　这样做合乎规则，因为师大附甚至都没对许翊防守犯规。
　　他们只是深知许翊的弱点，然后尽自己所能让许翊打得难受，如果这都不行那竞技比赛就不要办了。
　　可是祁洛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
　　许翊左脚肿成什么样子他是见过的，这才一周过去，三天前许翊才总算能跑能跳，现在他就要被两个甚至三个人夹着，左脚做重心脚投篮，左脚发力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