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展室里流连忘返地欣赏着瓷器，听到展室外面一阵脚步声。
　　然后是两个女人的说话声，应该是新过来的游客，刚好在聊天。
　　其实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只不过展室里面太安静了，密闭空间的收音效果又好，怎样都能听得很清楚。
　　很快她们走近了，听见第一个人说：“你说年级组要罚你奖金？就因为你买那个蛋糕？”
　　这个声音有点儿熟，而且谈话的内容有点……微妙？
　　祁洛看了眼许翊，他发现许翊也微皱了下眉。
　　这时第二个人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服了。”
　　这个声音让祁洛一瞬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很确定许翊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因为许翊震惊的表情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女游客竟然好像是他们的班主任，王颖。
　　.
　　展室里光线很暗，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的长相，祁洛拉了许翊一把，这种场合要是真遇上班主任就太尴尬了，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到角落里躲起来。
　　很快那两个女人就走了进来，果然其中一个是班主任，另外一个是位历史老师，祁洛在理科班，对她不太熟。
　　两个老师并不知道展室里有自己学生，还在聊着刚刚的话题。
　　历史老师说：“又是吕英才给你穿的小鞋吧？”
　　“是呗。”王颖无奈道。
　　“倚老卖老，真缺德。”历史老师吐了句槽，看着王颖这样子又有点愁，“你也是拎不清，他明摆着欺负你，你别老试着大事化小，该硬气就硬气点啊。”
　　“我不是不想硬气，就怕学生要是知道老师关系不好，会把情绪带到任课科目里，吕英才教学水平没得挑，我忍一忍就过去了。”王颖说，“奖金也就扣两百，算了，就当我把蛋糕买大一点。”
　　历史老师好像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叹口气摇晃王颖肩膀：“人善被人欺啊——”
　　王颖笑了笑：“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我学生都挺可爱的。”
　　她应该是不太想接着聊这事，转移了话题，“哎，你看这个酒樽，好漂亮啊。”
　　.
　　王颖和历史老师往展室里面走时，许翊和祁洛赶紧趁着她俩不注意溜了出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也听明白了，听明白之后就挺让人生气。
　　就是王颖期末考试完之后给他们买的那个蛋糕，被吕英才找了茬，大概是说往教室里带吃的分给学生、不守纪律什么的，扣了王颖奖金。
　　祁洛一直觉得吕英才有点问题，但这次还是让他义愤填膺，反倒是许翊贴心地安慰了他半天，又是说班主任不就怕你们闹这种小情绪么，又是说咱们都加油考好点，平均分压过他们班去，给班主任出气。
　　祁洛这才好受了点，并且有了新的目标。
　　“要想平均分压过9班，最主要还是看你。”祁洛说，“加油吧，假期给你集训。”
　　“……”许翊叹了口气，“我真是自掘坟墓。”
　　.
　　第三天，祁洛给许翊讲题被张泽发现了，然后就从一对一讲题变成了学习小组。
　　不能跟许翊独处了有点遗憾，不过祁洛也没那么多企图，跟一群人在一起也可以，只要这群人里面有许翊就好了。
　　一眨眼功夫，五天社会实践就结束了。
　　领了社会实践表，拍了合影，磨磨蹭蹭从博物馆出来时，祁洛心里一阵不舍。
　　社会实践结束，就没理由每天找许翊了，见面这事想都不敢想，就连打电话，都必须找好理由。
　　“好好做作业。”祁洛嘱咐许翊，“有不会的题就问我。”
　　“好。”许翊说。
　　“千万别有畏难情绪！”祁洛说，“有不会的一定要问啊！”
　　“知道。”许翊说，“肯定好好学习，放心吧。”
　　其实祁洛倒不是为了让许翊好好学习，就是私心想要许翊给他打电话。
　　自己都没有许翊好学了，祁洛汗颜。
　　.
　　许翊这话还真不是说说就算了，当天晚上他就跟祁洛问了道题。
　　以祁洛的学习成绩，学校作业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提升可言，所以其实他做不做作业，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寒假干脆除了保持题感之外，就是做一些偏题难题，还有就是琢磨许翊的分数提升。
　　刚把一个教学大纲式的书看了几章，祁洛手机就响，他飞快地拿起来一看，真是许翊。
　　许翊发过来一道题，说不会做。
　　祁洛看了看，这题确实有一定难度，许翊做不出来很正常。
　　但是吧……这好像是一道高二难度的题，实际上许翊只学到了高一的知识。
　　按说他不应该做到这道题。
　　不过题麻烦一点刚好，要讲的东西多一点儿，祁洛就可以找借口说，打字太麻烦了，然后跟许翊开语音。
　　祁洛打字：这个是高二题。
　　祁洛：有一些知识点你还没讲到，比较麻烦。
　　他下一句要说“要不我语音给你现场讲一讲？”，这句话还没打完，许翊已经发了句话过来：
　　许翊：那打着语音教我吧，我今天非得把这题弄会了不可。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祁洛立刻给许翊打了过去。
　　.
　　响了三声，电话接通，许翊笑了笑说：“动作真快。”
　　听到许翊声音的瞬间，祁洛心里的离愁别绪啊，小小压抑啊，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
　　“难得你求知若渴，我动作当然要快一点了。”祁洛说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
　　以前他也会这么回答，但以前是真的这么想，现在他就动机不纯了。
　　他是想听见许翊说话才会立刻打过来，但还是得像以前这么回话，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
　　接着还是切入正题，开始讲这道题。
　　喜欢许翊归喜欢许翊，基本的目标不能忘，要让许翊好好学习，走上正道，所以祁洛这个老师当的还是一等一的认真。
　　不过，果然如他所料，这道高二难度的题对许翊来说有点超纲，加上讲新的知识点之类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许翊才听懂。
　　而且还只是听懂了这道题，没学会这个知识点。
　　祁洛想，既然都讲到这个知识点了，干脆再强化下，他又翻了道题，跟许翊说，“第28页第6题，你试试做一下吧。”
　　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祁洛找的那个题不简单，那边许翊沉默几秒之后叹了口气：“不想做。”
　　“知识得趁着刚学会强化，才能巩固。”祁洛说，“要不然明天你就把这知识点忘了。”
　　“我现在就已经忘了。”许翊的声音有点压抑不住的焦躁。
　　祁洛知道许翊今天已经超负荷了，但是他以自己的脑力来考量，总觉得许翊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下。
　　祁洛安抚道：“再做最后一道，听话。”
　　说到最后两个字，祁洛尾音不自禁放轻了。
　　以前他也这样说，但是以前他从没像这次这样觉得：
　　“听话”像在暗示着什么亲昵关系，让人面红耳热。


第55章 大年夜（二更）
　　许翊居然真的听话了，这是祁洛没想到的。
　　以前说听话，他也会做题，但是做题时抗拒的感觉由内而外，散发在每一个毛孔。
　　这次的听话就不一样。
　　他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在祁洛讲题的时候积极地回应。
　　甚至在祁洛讲完这个题之后，还举一反三地给公式变了个形，问“这么做对不对”。
　　这情景发生在任何其他一位八中学生身上，都算是正常。
　　但是发生在许翊身上，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祁洛在教学体验极佳的同时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是突然喜欢上数学了吗？”
　　“有点喜欢吧。”许翊笑了笑说。
　　反倒是祁洛说不出话了，他咬了咬嘴唇，耳朵有点热。
　　这句有点喜欢，如果说的是自己该多好。
　　……算了，还是冷静冷静，一天天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
　　随着年关将近，许翊的酒吧驻唱活动又如火如荼地开始。
　　许翊的生活也算有规律，早上睡到十点、十一点，吃饭然后学习，下午出去跟队友排练。
　　许浩也放假了，有时候许翊做着题，他就会偷偷溜进来，等许翊一回头，他都在那站了不知道多久了。
　　“你干嘛。”许翊笑了笑。
　　之后他愣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比几个月前脾气好多了。
　　几个月前，他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
　　许浩被许翊这个笑容鼓舞，凑上来问：“哥，你在干嘛？”
　　“在学习。”许翊说。
　　“边打电话边学习吗？”许浩说，“哥哥不认真。”
　　“……”许翊解释，“这是我们班的学神，给我答疑呢。”
　　许浩好像很想验证一下这是不是真的“学神”，但是许翊不想让祁洛等太久，于是无情地把许浩轰了出去。
　　他起身关了房门，回来调了下耳机：“喂？”
　　“我在。”祁洛听起来有点好奇，“刚才那是你弟吗？”
　　“对。”许翊说，“我弟有点淘，希望你别介意。”
　　“我倒没什么好介意的。”祁洛笑了笑，“就是他老在你边上绕来绕去，跟想听咱俩说话似的，有点别扭。”
　　祁洛笑起来的语气让许翊很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模样，认真地坐着，单手托腮，嘴角的弧度微微弯起，像他勾人的桃花眼。
　　这样一副样子，再加上是祁洛，他不管说什么许翊都会当成圣旨去做。
　　“那以后不让他听了。”许翊没有一点犹豫，“小孩子养成瞎打听的习惯，确实不好。”
　　“我也觉得。”祁洛附和。
　　.
　　讲完了题之后，许翊就准备要去练歌了，这时候他心里很纠结。
　　想要祁洛陪他一块儿去，想唱歌给他听，可是那毕竟是酒吧，许翊心里觉得那不是祁洛该去的地方。
　　而且，祁洛这样乖，许翊要是邀请了他多半会答应，可是许翊还记得那天在酒吧，他努力掩饰却还是流露出来的无所适从。
　　喜欢一个人是成全不是占有，许翊这么跟自己说着，忍住了没有向祁洛提出邀请。
　　——
　　晚上许翊去驻唱的时候，祁洛就特别无聊，看竞赛题可以把这种无聊解决一部分，但并非全部。
　　他早就习惯了干着干着活，看一眼手机，上面一般都有许翊的新消息。
　　可现在许翊在演出，没有手机，没有消息，祁洛心里空落落的。
　　祁洛有点想去看许翊，但是许翊没邀请他，他也不好开口。
　　.
　　跟许翊忙碌的生活比，祁洛的日子好像要平淡得多，平淡但是不无聊。
　　每天给许翊讲完题，许翊出门了，他就下楼溜达，然后在准备收摊所以大降价的菜店那买点明天要吃的蔬菜，变着花样做给自己吃，甚至觉得自己能做美食博主，
　　他还会溜溜弯，因为许翊每天会查他微信步数，在6000步以下许翊就耍赖不做题。
　　为了确保同桌学习效率，祁洛只得忍痛开始走路，同时在心里吐槽，同桌是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AI小助手。
　　虽然见不到许翊，但生活中却像处处都是许翊，醒来是他的微信，坐在桌前就和他打电话，晚上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溜达，也想着他“你得多运动运动”的要求。
　　也就只有刷竞赛题的时候，数理化能勉强从许翊那争到一点宠。
　　.
　　日子就这么着一晃到了大年三十。
　　在这个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不少人已经离开燕河开车回老家的日子里，祁洛终于又见到了他那对在海城工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爸妈。
　　穿书过来之后，祁洛满打满算见原主的爸妈不到十面。
　　一开始他还很庆幸，因为不跟最亲近的人接触才不会露馅，后面就开始觉得无聊，好在有宿舍和那几个各显奇葩的室友。
　　而且原主记忆里，对自己爸妈好像也没有什么感情，整个家庭是一个相敬如宾的状态。
　　所以，祁洛连投其所好都不知道上哪个地方投。
　　这次“爸妈”回来，倒是让祁洛发现，他们俩的感情其实非常好。
　　虽然都是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了，他俩互动还是很多很频繁，彼此叫着昵称，像是热恋期的情侣。
　　过年要包饺子，他们家也不免俗，原主妈妈负责剁馅，爸爸负责和面。
　　祁洛虽然跟他们不太熟，但还是凑过去：“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妈妈说着笑容满面地拍了拍祁洛肩膀，“你自己玩吧，小洛，爸爸妈妈包饺子就好。”
　　说着，妈妈微微笑着看了眼爸爸，眼里全是款款深情，爸爸则满脸宠溺地点头，表达他们夫妻档不需要帮助的意愿。
　　祁洛：“……”
　　就，除了自己有点多余之外，原主的爸妈其实还是很恩爱的一对模范夫妻。
　　.
　　还好，祁洛本人对父母亲情这种东西也不是很在意，上辈子他爸妈还有一个小女儿，在知道他身体很弱可能活不到成年之后，更多的爱就分给了小女儿。
　　祁洛并不介意，那时候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硬逼着亲生父母多爱自己一点，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们在他走后更痛苦。
　　这边的父母祁洛就更不介意了，他们是“祁落”的父母，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