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弟子们狼一般的眼神,顿觉如芒刺背。
楚骁弄不明白,怎么才半刻钟不到的功夫,主导权就到了薛聆羽手中,而他则像是奴隶一样,在对方的藤条鞭打下被迫往前走,一步步走向薛聆羽早已安排好的陷阱。
“小师弟,还没决定好吗?妖兽已经来了。”
“是啊,楚师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楚骁像是终于承受不住,疯了一样取出那枚符篆,向即将袭来的元婴期妖兽掷去,那妖兽痛呼一声,接下来被楚骁压着打。
他心都在滴血,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些人走掉,可除了手上这只元婴妖兽,还有另外三头和薛聆羽虎视眈眈,根本逃不了。
“小师弟大义!”曲漾为他鼓掌喝彩,好人好事就要褒奖,楚骁他值得,悠悠放下手按在书页上,又接着提醒,“小师弟,我记得你可是有门秘法,可以半个时辰内拔升两个小境界,加上这七星大阵,这群妖兽算什么?再来一群你也不怕!”
“快,师弟,再不用秘法可就迟了!”
“你可是这次所有弟子的希望,临阵别发呆啊!想什呢?不是让你用那门叫什么《天衍诀》的太监功法,而是《逆天大法》!”
楚骁真是受不了了,神经已在崩溃的边缘,他一剑斩下蛇妖的头颅,呼哧呼哧大喘着气,身形跟着晃了一晃。
很轻的年纪,却要承受那么多。曲漾也不忍心了,但人命关天,只好继续给楚骁鼓气。
“师弟,你身上背负着几十号人的身家性命,千万要撑住!”
楚骁恨不得立刻眼一翻,腿一蹬,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谁爱做谁做去。
可身后的弟子又开始催促了,就连吴喆和陆流涵也是如此:“师弟快施秘法!眼看就来不及了呀。”
逆天而行说得好听,强行提升境界是要付出代价的,丹田虚弱两天还是轻的,关键是会对身体、天赋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楚骁咬咬牙,终于还是动用了秘法。
不用的话,他也休想活下去。
凌厉的剑风横扫,楚骁周身的气势磅礴,灵气汹汹,很轻易便能够杀死一头元婴期妖兽了。
众人的心渐渐放下来,惊叹于楚骁的实力、底牌,又隐隐有些埋怨:这么厉害,怎么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来呢?偏要薛师兄提醒了才不得不带他们杀出重围。
好起来了。
曲漾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欣慰的微笑,沉静澄澈的黑眸穿透了数里的雨幕,看到有弟子流下劫后余生的眼泪,也不免触动。
“瞧,诸位信了我,这些妖兽便不足为虑了,目前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我在这里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为免混乱无序,我方才只好出言指挥,号召大家及时摆出七星大阵,并让楚师弟作为阵心并施展秘法。确实指挥调度得当,真是不怪你们这样依赖于我。”
楚骁:“……”
众弟子:“……”
暴雨冲刷,百香粉的甜腻香气仍挥之不去,引得妖兽愈发疯狂。
楚骁在那边浴血奋战,累了个半死,末了被曲漾三言两语抢走功劳,还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从头到脚都在发抖打颤,不知道究竟是气还是怕。
“不过等入了秘境,或是今后外出历练,我总不能一直跟在诸位身边,即时指出明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后再遇上险境困扰,可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曲漾暂时将剑谱隔着一层毛绒小毯放到腿上,想了想,左右一时半刻还无法消灭妖兽,索性当场开始授人以渔,念起自己从前写的《如何成为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以此激励启发在大阵中输送灵气,无所事事的弟子。
0641看不下去,宿主冒大雨真是太辛苦了,当即从系统商城里买了茶叶茶具,给曲漾泡了杯热茶。
隔空出现一杯散发着腾腾白气的清茶,小弟子和“囚犯”们在一旁顾自震惊。
曲漾周围一层灵气罩,雨水分毫不侵,他接过茶杯,摸了摸0641的头。
妖兽潮总算退去了。
薛聆羽念经一样的声音也停了。
瓢泼大雨仍在哗啦啦降下,把人打成一个个落汤鸡,众弟子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他们也释放了灵气罩,只是灵气所剩不多,灵气罩薄薄的一层,且难以为继。
四处有妖兽的血腥味,唯恐招来觅食的强大妖兽,一行人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准备转移阵地了。
吴喆回头朝幽深阴暗的树林里望一眼,想想还是开口道:“薛师弟,我们要走了,你也快出来吧。”
曲漾那惊世绝俗的一剑他们还记着呢,也深刻体会到他如今心冷且毒,不敢轻易招惹,现下也不能抛下人卷铺盖跑路,万一惹得这位爷不高兴,真是有够受的。
曲漾伸了个懒腰,收起软榻小毯,回头朝小弟子笑道:“走吧。”
二长老和几名魔修也跟着他的步伐,一行人走出黑影婆娑的树林,坠在剑朝宗大部队的后边。
御剑飞行了会儿,找到块宽敞的平地,众人纷纷停下,取出备用帐篷安置起来。
吴喆正拿着传讯玉简同宗门汇报,包括二长老临阵逃脱,抛下几十号弟子面临妖兽潮的事,事无巨细汇报了一遍。
收起玉简,吴喆再抬头,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薛师弟……这是二长老?”
走路无声来到他跟前的正是曲漾,他笑着示意吴喆看向自己的身后。
二长老尴尬又愤怒难当,偏偏丹田、嘴巴都被曲漾用术法封住,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只能任吴喆和周围弟子把他当猴打量。
听到吴喆的惊呼,曲漾略一颔首算是回应:“另外几个是这次心怀不轨,撒了百香粉的魔修,都被封了修为和喉舌,交由师兄你处置。”
周边弟子不着痕迹注意着这边,有几人双眼闪烁,尤其是当曲漾提到封住修为时明显一亮,明显是对二长老和这些魔修恨得不轻。
“辛苦薛师弟了,”吴喆客气地笑,“不过容我冒昧问一下,师弟能否说说,为何剑意精进得如此之快?”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单是他,周围的弟子脑海里也弹出这个词来——夺舍。
曲漾一早备好说辞,闻言先是谦虚客套两句,随后抛出一颗惊雷:“天阙城中突现的那名剑修师兄也知道,他的剑道刻痕被人录在留影石中,已经传遍修真界了。他曾对我有过点拨之恩。”
怪不得。
怪不得他剑意携着返璞归真的凛冽,与那名隐世大能还真相像。
众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吴喆沉吟片刻,回道:“辛苦薛师弟了,接下来的便交给我吧。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好。”
对于二长老和魔修几人,吴喆说是等明日会有弟子送他们回宗门,到时再依据宗门规定施以惩戒。
只是他将人绑着放到了帐篷群中间,也并未约束弟子,显然是纵容有些怀着怨恨的弟子报复。
吴喆明白刚刚曲漾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交由他处理是什么意思,只有四个字——借刀杀人。
……
半夜累了许久,大多弟子已然沉入梦乡。
楚骁却迟迟睡不着,想到来前崔景浩的嘱托,来回辗转反侧。
听崔景浩说,他就是在夜里被薛聆羽废掉灵根的,今晚把薛聆羽得罪狠了,他铁定要来吧?
帐篷外风雨声仍未停歇,但似乎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传来。
楚骁眼中流露出恐惧,猛地坐起身,撑着床沿连忙穿鞋走出,钻入了一旁陆流涵的帐篷当中。
“谁!”
陆流涵困得迷迷瞪瞪,见有一黑影走进,瞬时清醒了,拔出佩剑直指采花贼。
“流涵是我。”
熟悉的声线让陆流涵放下戒备,她收了剑,羞涩道:“阿骁,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想你想得睡不着啊,”楚骁勉强笑笑,尽量维持着平静,“我能在这睡一晚么?刚刚的场景有些血腥,我怕吓到你,给你做做伴。”
暧昧许久,同床共枕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陆流涵红着脸点头答应。
两人相拥而眠,楚骁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悠闲懒散,很有些这几日薛聆羽的风范,忍不住心中发紧。
“阿骁,你怎么一直在颤呀?”
“我……我抱着你,难免悸动。”
帐篷外传来一声低低轻笑。
第39章 龙傲天的修三代师兄十二
雨下了一夜,冲刷尽了脏污与血迹,赶在清晨时分堪堪停了。
曲漾还未打开帐篷走出去,便听到外边有弟子像是被吓到了,破了音地惊呼。
他收起帐篷步出,清新的空气不断涌入鼻腔,显得那一缕缕血腥味格外明显。
前边有一群弟子围在了场地正中,曲漾偏头看去,视线穿透人群,看到被围在中央的几人。
二长老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鼻青脸肿,身上半点灵气都无,惨兮兮地挂了彩,此时他却顾不得太多,正神色惊恐地看向横在自己腿上的残肢。
是那位大师兄的胳膊。
昨夜二长老临阵脱逃,抛下宗门后辈,等回去自会有剑朝宗的规法惩戒,因此只有一两个平常便在他那受了气的弟子,见他虎落平阳立刻报复回来,顶多就是拳打脚踢了一阵,对修士来说并无大碍。
那几名魔修可就惨了,左右交由宗门处置也是一个死字,有些弟子对昨晚的妖兽潮还心有余悸,如果没有薛聆羽和楚骁他们肯定会死在那里。
因此这些弟子对作俑者残酷得不近一丝人情,严刑逼供出魔修下手的动机,利剑、术法便招呼了过去。
其中有性子凶戾的弟子,唯恐引来妖兽,特意等众人启程的一个时辰前下死手。魔修在折磨当中失了呼吸,死相一个比一个凄惨。
这会儿倒是威风起来了。
曲漾觉得有几分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一片静默当中,笑声清晰地传进每个弟子耳中。
“薛师兄……”
听到熟悉的嗓音,围在尸体旁的弟子登时一个激灵,纷纷回过头来,僵立在原地嗫嚅着,却不敢再说什么。
“薛师弟,昨晚睡得可好?”
吴喆走来微笑着问,话语间满带关切。
曲漾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一众弟子身上,无奈笑道:“劳师兄挂怀。说实话,我只在方才小憩了会儿。此前唯恐又有兽潮来袭,一直保持清醒,想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也好及早反应。师弟师妹们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离不开我把控全局。”
“……”
吴喆仔仔细细端详着,曲漾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黑眼圈也没有,哪里有熬夜的迹象?反倒是刚刚过来的楚骁,眼下青黑了一片。
吴喆一看到他就脑仁儿疼,偏偏薛聆羽今时不同往日,下山做了趟悬赏任务,回来便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剑意超然,不论是实力还是心思都深不可测。
因此哪怕薛聆羽昨晚只一句句抖出楚骁的底牌,其余时候都在冷眼旁观,对他们的呼救一概不理,明显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哪怕所有人敢怒不敢言,却也得在他的强横实力下低头。
憋屈,但不得不如此。
这次启程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剑朝宗一行人在黄昏时分抵达了丹阳宗。
二长老被押回宗门,仍是吴喆负责主事,与其他宗门来往。
曲漾不关心这些,他跟在一名引路的外门弟子身后,往玄清祖师住处行去,路上同楚骁闲谈。
“忘了问,昨晚师弟睡得可好?”
楚骁狠狠磨着后槽牙:“承蒙师兄厚爱,自然是不错的。”
“师弟,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强颜欢笑,我又不会笑话你。你昨晚钻进师妹的帐篷里,我昨晚出来起夜不小心看见了,你……你非要修炼那门《天衍诀》,到了如今难以给师妹幸福,看这黑眼圈,怕是愁了一夜。”
“唉,我是真的心疼你,年纪轻轻碰上这档子事儿。”
“不过你先别急,急也急不来,师兄也正给你想着法子呢。”
楚骁脸都气青了:“师兄,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流涵忽然爆发了:“薛聆羽你非要挑着阿骁痛处说吗?别忘了,你已经被师尊逐出师门,我们喊你一声师兄纯粹是客气,你还理所当然地接受,摆起师兄的谱了?”
“我在这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阿骁便是切了我也依旧心悦与他,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诶?怎么停了?”
陆流涵见引路的外门弟子站定在那,却还没有到玄清祖师的居处,忍不住出声问。
那弟子没有说话,小幅度点了下头,行了一礼便匆匆快步走了。
他们这才看到,通幽的窄径前,有个端坐在竹下烹茶的老人。
老人冷着一张脸,朝着楚骁扬了扬下巴,倨傲轻蔑:“你就是那个‘惊喜’书铺的宠儿,割了子孙根练假冒伪劣功法的楚骁?”
楚骁:“……”
他脸刷地一白,连忙辩解:“玄清师伯,我没……”
“你没有?”玄清祖师冷嗤一声,“都不是瞎子,见过你的,自然知道你没有挥刀自宫。”
楚骁脸色越发难看,神情透着迷茫,曲漾拍了拍他肩膀:“师伯气的不是这个。他是气你被人陷害而不自知,你可知那书铺背后究竟是谁,万福商会对拍卖品检查缜密,上古秘籍又是因何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