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伸手去牵原尚,嘴里抽噎道:“……原哥,是沈秋羽推我下去的。”
原尚冷漠避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恶心的垃圾。
“是么。”
杨澜忽闻这话,又被原尚的眼神刺了下,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光顾着装可怜。
“沈秋羽应该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只是怕我抢走原哥,有我在,他以后跟原哥没法在一起……”
“呵。”
原尚冷笑了声。
杨澜湿着脸,不解地看他。
原尚接过助理杨严递来的毛巾,边擦边道:“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就敢瞒着我使坏,想把他踢走,杨澜,是我这些年太放任你,让你忘记该有的本分。”
杨澜心下一慌,强自镇定道:“原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怎么会瞒着你使坏,是沈秋羽他——”
“你第一天认识我?”
原尚倏然打断他的话。
杨澜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原哥为什么会这样看他,为什么不心疼他?
他眼神冷得好可怕。
“原哥……”
杨澜怯生生的喊。
原尚将湿透的额发梳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桃花眼中覆满寒霜,俊脸浮现出一丝醒目的嫌恶。
“要死,就死远点。”
杨澜如遭雷击。
原尚越过倒在地上的杨澜,径直离开甲板,没有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冷漠又薄情。
杨澜浑身无力地靠着船壁,脸白如纸。
原哥让他死远点……
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命,生与死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和影响,尽管他早就知道他是这种薄情的人,但是……
杨澜唇色冷得泛紫,眼白发红。
为什么到现在,他都只在意那个沈秋羽,凭什么,他凭什么!
“沈秋羽就是个谁都能上的贱人!”
杨澜恶毒地吼出一句。
他恶狠狠地睁大眼,瞪着原尚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不住发抖,指甲近乎要抠进掌心。
原尚顿然站定。
周围人全部噤声不敢说话。
整容脸偷摸着拽了下杨澜胳膊,让他别说了,杨家人也拼命给他使脸色,示意杨澜住口,杨家现在生意全仰仗着原尚背后的原家,杨澜不能因为意气用事拖全家人下水。
原尚倏地转过去,脸色很差。
杨澜有种报复他的隐秘快感,不禁轻快地笑了声,阴柔漂亮的脸在此刻异常扭曲变态。
对,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就应该厌恶沈秋羽那个贱人。
众人正以为原尚会愤怒质问,却见他快步折返,一把拽住瘫在地上的杨澜,抓着他胳膊迅速走到护栏边。
原尚扼住杨澜下颚,“别惹我生气,再给你一次机会。”
杨澜笑了两声,又张嘴说了几句关于沈秋羽的脏话。
原尚直接松开手,杨澜瞬间坠落。
一切发生得太快,杨澜的尖叫立刻被撞击船壁的海浪声淹没,只余一道清晰的落水声。
全场人立马乱成一锅粥。
原尚拭去满脸水渍,随手点了旁边几个船员,“你们去把他捞起来。”
船员们惶恐点头,忙不迭地跑去救人。
真是疯了,疯了,一会儿有人跳海自杀,一会儿又有人被推坠海。
今天是什么鬼运气。
杨严不太赞同地睇着原尚,保不齐那群狗仔混上游艇,原尚这举动很可能落下话柄,对他以后的星途影响很大。
原尚视若无睹。
他现在非常生气,不光是杨澜脱离掌控试图搞事令他不悦,更让他烦躁的是,杨澜刚才那番话。
沈秋羽真的跟别人睡过?
再稍微联想。
原尚又回忆起打给沈秋羽的那通电话,那晚替他接听电话的男人到底是谁?
不像陆谦。
也不像顾琤。
如果是顾濯……
原尚擦去满脸滑来滑去的水,愈发烦躁,再加上浑身湿哒哒的,黏着难受,更让他心情不爽。
他吩咐完船员去捞杨澜,转头看了眼呆立的杨家人。
来人是杨澜堂哥,惯来仗着杨澜跟在原尚身边,把自己当半个原家人,耀武扬威,可现下他被原尚桃花眼一瞥,顿觉遍体生寒。
他脑海中只剩两个字——
完了。
原尚仅看杨澜堂哥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招呼杨严处理接下来的事,就往自己房间走,准备回去洗澡换衣服,刚远离人群没几步,有人喊住他。
转头看,是那个什么姓徐的。
徐峥太抿抿唇,犹豫道:“原哥,刚才在甲板时,沈秋羽他……”
原尚看他,“他怎么了?”
徐峥太面色古怪,正要张嘴说,突然有人截话道:“沈秋羽说他先回房间休息,这里太吵。”
徐峥太扭过头,见整容脸青年大步走来,胳膊往他肩膀一搭,“原哥,我找徐峥太有点事。”
原尚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俩人,不想跟他们废话,越过两人直接走了。
等他走远,整容脸强拽着徐峥太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道:“你不是也讨厌他,他坠海就坠海,淹死不正好。”
徐峥太面露迟疑,“可是这好歹是条人命,不,那个顾濯也跳下去了。”
整容脸“啧”了声,脸上掠过不耐烦,说:“我问你,除了你有别人看见么,没有对不对?没有的话,那他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跟我们没关系,懂了么?”
“万一有什么问题……”
“放心,这里是国外,就算后来发现他俩失踪再去找,这么大片海,尸体早被鱼给吞了,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这倒也是。”
两人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不会被发现,勾兑好后期说辞,便各自离开。
然而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现今所有船只都会安装监控,包括游艇,只是位置比普通的陆地监控更隐秘些,不容易被发现,以防被飞溅的海水侵蚀损坏。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像头记录得明明白白。
*
沈秋羽再清醒时,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绿油油的芭蕉叶。
这张很大的芭蕉叶正好盖在他脸上。
沈秋羽:“???”
他没死?
还是说天堂就长这样?
他翻身坐起,扔开这片巨大的芭蕉叶,疑惑地张目四望,发现自己好像还活着,而且不在A岛。
这下更云里雾里。
该不会他大难不死,却被海浪直接拍到无人居住的荒岛吧?
沈秋羽脑海中霎时飘过《鲁滨逊漂流记》《荒野求生》等等书籍和纪录片的内容,他倒是掌握一点野外求生技能,但他做饭难吃啊!这里又没有顾戳戳!
沈秋羽陷入空前食物危机。
不知睡了多久,他有些渴,下意识抿了下唇瓣,却猝然倒吸了口凉气。
我靠,嘴巴怎么这么痛?
他抬手碰了碰,发现自己唇瓣有些肿。
沈秋羽满脑壳问号,难道原主对海水过敏,嘴唇过敏肿了?或者说太久没喝水干裂发炎?
无论哪种情况,似乎都很不妙。
沈秋羽准备先看周围有没有椰子树,喝点东西缓解,他刚一转身,就跟坐在背后巨大岩石顶端的某人碰面。
沈秋羽:“……”
沈秋羽惊得心脏砰砰直跳,“你怎么一声不吭坐那么高?!”
顾濯平淡道:“看船。”
沈秋羽顺嘴问:“什么船?”
顾濯垂眸瞥他,那一眼竟有种关怀傻子的意思。
沈秋羽:“……”
沈秋羽看了他半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顾濯怎么也在这儿?
沈秋羽想不明白,就把疑问扔给顾濯。
顾濯道:“想不明白,那就多想想。”
沈秋羽:“……”
沈秋羽抛开那些巧合再细细想了想,倏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顾濯。
沈秋羽震惊脸:“你也不小心掉海里了?”
顾濯:“……”
沈秋羽嘿嘿笑了声,又说:“我逗你的,你是不是看我掉海里,专门跑来救我?”
顾濯没说话。
沈秋羽两三下爬上巨石,热情地挨着顾濯盘腿坐下,说:“顾戳戳,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顾濯偏头看他。
沈秋羽挠挠鼻尖,雪白脸蛋微微泛着绯红,似乎很羞赧。
“大家都挺怕我的。”
怕,是真的怕。
他在福利院因年纪小时常被欺负,后来懂得用拳头和板砖保护自己,打遍福利院无敌手,下手又猛又狠,时常见血,以至于没人敢领养他这么凶残可怕的小孩子。
毕业到考博,院长临终时跟他谈心,他性格便收敛很多,习惯以傻笑粉饰太平,但受不了饿,挨不了疼,一遇上这俩弱点,脾气就很差。
而在他穿书前的那一生。
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好到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不顾自身安危跳进海里救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坠入海底时那份怕水的恐惧,足以要顾濯的命,倘若他求生欲旺盛,容易拽着顾濯不放,导致顾濯力竭,很可能他俩全都没命。
尽管这样,顾濯依然来了。
感动。
非常感动。
沈秋羽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场要跟顾濯拜把子认兄弟。
沈秋羽:“顾戳戳,我们以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顾濯:“……”
顾濯冷漠脸没理他,沈秋羽有点小遗憾。
静默片刻。
沈·话痨·秋羽问:“我们真流落荒岛了?”
顾濯冷淡的“嗯”了声。
沈秋羽余光瞄他,不拜就不拜,怎么还生气上了?他好小气哦。
沈秋羽又凑过去顾自道:“顾戳戳,你帮我看看我嘴唇是过敏还是磕破了,都有些肿,挺疼的。”
顾濯身形倏地僵了一瞬。
他偏头看沈秋羽,没说话,那双阗黑深沉的眼眸如寒涧般看不透。
那瞬间,沈秋羽莫名有种被猛兽盯紧、獠牙衔喉的危机感,他本能地往后缩了几分,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看、看不出来也没事。”
沈秋羽道。
顾濯默然转开头,“没破。”
沈秋羽“哦”了声,自我诊断说:“那可能是过敏。”
“什么过敏?”
“海水。”
顾濯:“……”
沈秋羽见他不说话,表情反而很奇怪,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顾濯微敛眼眸,“……没事。”
沈秋羽:“?”
今天顾濯怎么奇奇怪怪的,莫非……
他被海水淹傻了?
沈秋羽看他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关切。
顾濯倏然面对沈秋羽那副关怀傻子的表情,仿佛洞悉他在想什么,足足“……”了两分钟。
沈秋羽换了个动作,抱着双腿,把下巴懒洋洋地搁膝盖上,耷拉着脑袋,学顾濯望向远处的海面。
远处海天一线,海面平静又空荡荡的,别说过往的船只,连一座其他岛屿也看不见,荒凉得不行。
他们究竟是怎么被冲到鬼地方来的!
不知看了多久。
沈秋羽脖子都酸得僵住,他边揉边问:“我们为什么不点烟或者写求救信号?”
顾濯忽然偏头看他。
沈秋羽回视,眨巴眨巴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安静。
沈秋羽表情尴尬,艰难道:“……难道你没有野外求生的常识?”
顾濯没说话。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沉默简直是变相承认。
沈秋羽:“……”
他盯着顾濯看了几秒,忽然捧腹大笑,“我以为你无所不能,搞半天你也有不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濯冷淡俊美的脸庞掠过一丝窘迫。
他确实不是无所不能。
顾濯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这话反而让沈秋羽笑得捶胸顿足,沈秋羽笑点低,什么都会逗笑他,就比如,一个长相顶尖家世显赫的万人迷,现在居然跟他说自己只是普通人。
沈秋羽:我也想做这样的普通人,谢谢。
顾濯被他笑容感染,也轻扬唇角,冷冽飞扬的眉眼拢着笑。
他轻笑着说:“再笑,以后做饭取消。”
沈秋羽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沈秋羽暗自攥紧拳头:迟早有一天,我会悄悄练好厨艺,然后惊艳顾濯!让他跪地求饶叫爸爸!
沈秋羽正沉浸在自己的愤慨中,没注意顾濯看了他一眼,那眉宇间的清冽疏冷也在这短短瞬息消淡了几分。
须臾,沈秋羽扭头看顾濯。
顾濯已经站在巨大岩石下面,他说:“我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等我。”
“不用。”
沈秋羽撑着岩壁往下跳,自顾自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要什么照顾,咱们一起去,有事还能搭把手。”
顾濯点头,“也好。”
两人就近找到许多枯枝和枯草,顾濯负责钻木取火,点燃火堆,以便接下来夜里供暖和使用。
沈秋羽则从裤兜掏出随身的折叠小刀,割下自己鞋底一角,扔在火堆顶端,不多时,黑色浓烟滚动着飘起。
作为求救信号,非常醒目。
沈秋羽又找来长短合适的树枝,低头认真削树枝的一端,折叠刀不怎么锋利,削起来有些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