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邺朝他伸出一只手,少年把他拉了起来,牵着他冰冷的手去管理员小屋里换衣服。
似乎是预备着这种情况,管理员小屋里有可以出售的工装服,叶天邺买了两套。
换好回到3班时,有人大呼:“太狡猾了吧!大家一起穿校服啊!”
“没办法衣服湿了。”叶天邺笑着解释道:“我去把鱼处理一下就回来。”
带着处理好的鱼回来时,3班的同学已经开始烧烤了。虽然带来的食材里有鱼,但叶天邺桶里的鱼还是被哄抢一光。
学生时代就是这么单纯,谁人缘好谁的东西就受欢迎。
程六逸没拿到鱼,便准备把人带走,他朝两人招手,“我们几个一组!”
叶天邺和邬白槐走过去,也加入了烧烤的队列中。
“给我点蜂蜜!”
“秦介洋你有毒吧。”
“大桥你这就不懂了!”
“别理他。”
“你试一下味道。”
“好吃。”
“……学委要不你跟我吧。”
“不了,我有女朋友。”
“小橙子!”
“隔壁二中的,我们约了一个大学。”
“所以只有我单身?”
“而且你成绩最差。”
一万点暴击。
陈筑乔享年18岁。
好不容易靠着食物苟活过来的陈筑乔一个不小心吃到了秦介洋的作品,脸色一变,原地倒下,一边还朝着苍天伸手,“救、救我。”
旁边的同学听到,笑了好一会儿才把陈筑乔拉起来。但他们没有收留他,而是跑了过来,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把东西铺得满满当当。
“你们那边的炭要灭了啊!”
“有什么关系!”
“我没地方烤了。”
“烧烤吃的就是一个寂寞嘛。”
“错,是肚子寂寞,精神富足。”
“对对对要的就是热闹。”
“哇那你倒是别吃啊!”
“害,这不是各凭本事吗。”
“……”
叶天邺吃了个寂寞,但他并不觉得哪里不好,这样的生活是他没有体验过的。
鲜活,热闹,充满少年气。
尤其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这样的活动就更有意思了。
“同学们要注意防火啊!”齐星星操心道。
“知道了!”
回应的呼声很高,这样的情形每半小时就会发生一次。
时间来到下午,光线正好,齐星星招呼3班的同学来拍照。
“虽然学校还会统一安排毕业照,但成人礼我们还是要留个纪念的!大家都过来这边集合,高个要么到前排蹲着要么去后排站着,行动起来!”
有备而来的齐星星看起来很专业地架好了三脚架,还不断指挥自己的学生摆各种姿势,大家摆姿势的时候免不了打打闹闹,齐星星又无奈又好笑地为他们记录下这青春的一幕幕。
可回校后连续一周,齐星星都哭丧着脸。
本来说要洗出来发给同学的照片,也一直都没有发。
秦介洋自告奋勇地要去关心齐星星却被众人按了下来,商量过后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来学校凑热闹的叶天邺身上。
叶天邺朝3班的同学比了个OK的手势,很快就去了齐星星的办公室。
“齐老师好。”叶天邺亲切地喊道。
想当初,他每次来办公室不是来与齐星星商量考后反思就是来退学的,现在一晃两年多过去,想想还挺让人怀念的。
“哎,天邺你来上学啦。”齐星星看到叶天邺先是高兴了一下,但随即又让心事牵绊住了,哭丧着一张脸。
“您怎么了,班上的同学都怪担心的。”叶天邺说。
齐星星长长地叹了口气,从桌上书架抽出一个大信封交给叶天邺。
叶天邺看向齐星星,在得到允许后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他们野营时的大合照,齐星星说要给他们留作成人礼的纪念。
照片上的人笑得很灿烂,各种统一的手势也非常青春,但……
但实际拍出来的照片却只能算差强人意,完全是由照片人物撑起来的一系列照片。
拍照的人技术实在是太烂了。
叶天邺总算明白了齐星星是为什么而闷闷不乐了,这照片要是他拍的他也会不高兴。
毕竟学生的成人礼就这么一次,没拍好也没有办法重拍了。
稍微思考过后,叶天邺把照片装回信封,然后道:“交给我吧,一个星期后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齐星星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真的可以挽救吗?”
“放心吧!”叶天邺拍着胸膛保证道:“绝对可以!照片我先保管,到时候一起给您。”
从办公室退出来后,叶天邺跟3班同学打了一下招呼就回家了。
照片是没法修得很好了,但……他会画画啊!
叶天邺第一次觉得自己画画的技能如此有用,虽然只是素描,但他好歹是素描组第一,对于如何表现人物的美很有心得。
准备好铅笔和画板后,叶天邺进入了废寝忘食的状态。
一周后他不仅将照片全部画成了画,还单独给每个人画了一张速写。
拓印好,叶天邺驱车将画送到了齐星星办公室。
整整七百多张上了胶的A3大小的素描纸。
从停车位到办公室这段距离差点没让他的手断掉,再出来时整个人都是软的。
然后他就让邬白槐接住了。
入鼻是淡淡的薄荷香,熟悉又温暖的感觉让叶天邺不自觉地多依靠了一点,他双手搭在邬白槐的手臂上,眼睛亮亮的,“我走不动了,你能牵我的手吗。”
其实叶天邺也就随口一说,走廊上人多口杂,还多的是认识他们的人,牵手……过于高调了。
邬白槐没有握住叶天邺的手,反而把他的手轻轻放下。
叶天邺有点失望,但不至于不高兴,他正要说“开玩笑的”,就看到邬白槐背对着他在他面前半蹲下。
他说,“我背你。”
叶天邺没有动,邬白槐还就着那个姿势回头看他。
少年仰视他的眼神中,满是温柔和专注。
一定要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
叶天邺想。
他趴到邬白槐背上,偷偷地笑了。
这样的情形以前也有过。
军训基地里,邬白槐也是这么拉开他的手然后把他背起来,穿过人群。
当时他满脸通红为了不被发现心安理得地趴在邬白槐背上,他的鼻尖距离对方的后颈际很近很近,鼻腔里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会有的味道。
“有人欺负你的话,可以和我说。”
那时候少年以为他是爱逞强的瓷娃娃,所以这么嘱咐他。
承载着两个少年体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比起其他人的脚步声似乎更为清晰,叶天邺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贴着另一颗跳动的心脏。
如此地让人安心。
……
窗外依然带着冷意的风刮过,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神情冷峻,拉到最上面的校服链子更是让他不可接近,仿佛在他身边会比在寒风中还要冷。
邬白槐看了一眼车上的人,然后走向车门。
似曾相识的场景。
叶天邺趴在前排椅背上。
那个时候,他也是坐在座位上看着邬白槐走上车的。
不同的是,那会儿邬白槐径直走到了后排,现在是走到了他的旁边。
叶天邺把窗边的位置留给了邬白槐,看着外面的景色有助于放松心情,虽然邬白槐应该挺习惯动员发言这种事的。
但邬白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那么放松的样子,他眼里的光在闪烁,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心情。
“紧张吗。”叶天邺看他。
邬白槐轻轻勾起嘴角,不平静被笑意掩埋,他说:“怕重要的事情表达不好。”
“你怎么连这个也怕了,不就是多了几个学校的人吗。”叶天邺看着邬白槐眼里的笑意没忍住也笑了,“紧张怎么还笑啊。”
“因为开心。”邬白槐说。
邬白槐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柔得简直不像话,叶天邺差点就溺死在那里了。
他不敢再说话,他怕心脏迟早被撩坏,等会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一个突然猝死。
不过不说话归不说话,看还是要看的。
穿着校服的少年侧着脸看窗外路过的景色,塞在两侧的耳机让他生出几分生人勿进的感觉来。又行驶了一段距离,阳光从车窗洒进来,少年的脸庞镀了层光。
没等叶天邺想出一个什么词来形容他看到的绝美场景,就被光线下那抹突然的笑容闪了眼。
合着他的同坐看的根本不是什么路过的风景,而是一直印在车窗上的他的痴汉脸。
想找个洞钻进去形容的就是叶天邺现在的心情。
无地自容、想变鸵鸟。
叶鸵鸟一路上第一次坐正了身体,他靠着椅背两手交叉抱着闭上了眼睛。
反正他在邬白槐面前就没有几次是矜持的模样,罢了罢了。
一年四季,每天都很喜欢他,喜欢得情不自禁。
到了三中后,邬白槐就被老师带走了,而他们剩下的人由隔壁班老师一起带着去了大礼堂排队。
基本上,等各个学校把队伍列好,高考动员也就开始了。
高考动员大会不会持续很久,基本是由主办学校的校长进行一次发言,接着各个学校的代表发表一篇8分钟左右的演讲,然后预留半小时给想说话想发泄的学生发言,最后再喊上半小时各种口号就算结束了。
三中校长似乎是一中校长失散多年的兄弟,他讲话简短而不拖沓,正气凛然又委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学有所成后来投资我们学校”的气息。
12分钟后,高考动员大会来到下一个环节。
发言由三中代表开始,接着一次从七中、六中往数字小的排,一中是最后发言的。
“感谢二中代表的发言,正如彭同学所说‘学习就像恋爱,它蛮不讲理却又让人欲罢不能’。”主持是三中的,但他显然不是个正常人,他异常认同二中代表的话,说:“如此精彩的发言实在振奋人心,我们都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去对待学习……”
眼看三中的主持同学就要往即兴演讲的方向发展,台后的三中老师把话筒线给拔了,大礼堂里突然陷入静寂。
台下的学生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都笑翻了,三中主持同学却临危不乱,在老师把线插上后,他依旧声情并茂,“接下来我们有请一中代表--邬白槐同学,为我们进行演讲。”
邬白槐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大礼堂内就像被又一次被拔了话筒线一样静寂,没人反应过来要鼓掌。
直到邬白槐走到话筒前,掌声才热烈地响起。
叶天邺能听到旁边学校的女生一边使劲鼓掌,一边说:“一中选代表是按颜值选的吧,这美少年我可以!”
女生的朋友也盯着台上的人,说:“你可以个屁,没有颜值也没有成绩。”
“啧,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他眼瞎呢!等会我就去加他微信!”女生信誓旦旦地说。
女生朋友嫌弃归嫌弃,却没有继续打击,“我给我在后台帮忙的朋友发个消息,等他下台就第一时间帮你要。”
叶天邺:???
不是,你们追人怎么还带找关系的呢!
不行。
危机感重重的叶天邺当即从口袋拿出手机给邬白槐发消息:【不准随便加女生好友!特别是微信好友!当然!企鹅也不行!】
哼。就你们有关系?
叶天邺得意地收回了手机。
“……高中三年里,我一直都秉承一句话‘不要想能不能做到,而是看自己想不想做’,想做的事情去做到就好了。”
同样的话放在别人身上有装逼的嫌弃,可放在台上这个清瘦挺拔、眉宇间散发着隐隐冷意的少年身上,那就是学神风范、至理名言。
这下台下议论的不光是女生了,男生也没忍住。
“台上哥们儿牛逼啊。”
“我要是早两年有这觉悟我是不是也站在那里了。”
“不愧是一中代表,气场都不一样。”
“‘看自己想不想做’真的太霸气了!”
在一顿赞扬与夸赞里突然插进来一句:“我比较想当女生。”
“啥?”
“你突然间说什么屁话。”
“你有没有听人家代表讲话?”
那个刚才发言突兀的人又道:“或者我现在当场弯也行。”
“……”
“……”
“……”
“……”
叶天邺默默地给邬白槐补发了一条消息:【男生也不行。】
发完消息,叶天邺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人。
邬白槐穿着一身校服,校服并不出彩,可穿着校服的人很出彩,连带着校服也不那么普通了。他没有看手里的稿子,全程看着台下的人。
叶天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找自己。
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但是不找他难道是要看一群木头桩子吗。
老师在让邬白槐准备演讲的时候就说,不要紧张,把台下的人当成木头桩子就好。反反复复地说了很多遍,说得叶天邺都觉得周围是木头桩子了,邬白槐肯定也是这样的。
不知道邬白槐又说了什么,大礼堂内甚至响起了尖叫声。
大概又是什么对凡人来说很刺激的发言吧,叶天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