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立刻退出他的怀抱,将摔在地上的鞋盒捡起来。
“小学弟还是冒冒失失的,下次还是专门教育他一下吧。”金潭微微低头看着唐眠,笑着说:“撞到我的哥哥,那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没事没事!是我挡着门了。”唐眠不想无端牵扯到别人,那男生肯定都对金潭产生心理阴影了。唐眠转移话题道:“鞋子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现在换上么?”
“好啊。”金潭随口应道。如果没看见刚刚他欺凌侮辱同学的画面,他随和的样子或许会让唐眠觉得他就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给颗糖就听话的那种。
江妄和孙坚其不敢擅自插话,他们看到周围好多男男女女为唐眠犯起了花痴,不太高兴地驱赶他们:“都散了吧散了吧,没热闹看了!”
金潭坐在沙发上,唐眠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换鞋。金潭没有指使他帮忙穿鞋,他心里反而没法松一口气。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金潭穿好鞋子,仰头问:“哥哥,你那么忙还要帮我办事儿,我真过意不去。这样,作为报答,我带你出去玩吧?”
金潭要搞什么幺蛾子,唐眠狐疑地心想。
他今天一整天在好几个地方奔波,实在是累了。他不想和金潭玩什么你猜我我猜你的游戏,便无力道:“随便。”
“那我选了咯,哥哥随我来。”
金潭带唐眠来到私人停车场,递给唐眠摩托车头盔,玩味笑起来:“我带哥哥去兜风。”
唐眠认命地戴上头盔,跨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金潭总不至于带着他一起开车撞死,能活命就行,他现在没什么要求了。
酷炫的黑色摩托车在校园里开了一圈,速度不快,唐眠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带自己兜风。直到车驶出校园开到了大马路上,他感觉到金潭哼笑了一下,然后摩托车猛地提速。
他差点被甩出去!
唐眠霎时间抓紧扶手,咬着牙硬抗。
风和车流都从耳边呼啸而过,唐眠感觉车子快要飞起来了。更恐怖的是,金潭一踩油门,摩托车又猛地加了速。唐眠从未乘坐过如此快和颠簸的车子,他怕得双手都在发抖。闭紧双眼,不敢去看飞速后退的街景。
他懂了,原来金潭在这里等着他!这种刺激项目,一般人都扛不住的。
原主和金潭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唐眠以观众视角来看,原因还得挂金郁礼头上。金郁礼对金潭这个亲生儿子没什么感情,因为金潭是他为了让老爷子放权而妥协去找女人生的孩子。孩子生完,女人就被踹走了。金潭从小在缺乏父爱母爱的环境下长大,性格扭曲变态一点儿也不稀奇。
唐眠是金郁礼从外面带回来的养子。占了金郁礼一个“儿子”的地位,金潭怎么能容忍得下。他和金郁礼都是偏执占有欲达到病态的程度,就算他不喜欢金郁礼儿子的身份,也不会让其他人分了他的东西。
金潭从来都看唐眠不顺眼。
唐眠在心里流泪,金郁礼和金潭都是难搞的人物,之后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原主太难了,缺少原主记忆和谋略的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金潭的摩托车开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停下。唐眠在车子上趴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睛,哆哆嗦嗦从车上爬下来。
金潭得逞地嗤笑一声,张开双臂,仰头呼吸芦苇地的新鲜空气,转头对唐眠说:“哥哥,这儿风景美吧。”
唐眠说不出话来,也没精神欣赏风景。他现在肚子里翻涌得厉害,可能一开口就要吐出来。
“哥哥觉得这儿不好吗,”金潭甩甩手中绕着的摩托车钥匙,作势说:“那我带你去下一处,保证找一个哥哥喜欢的地方。”
“美美美。”唐眠苍白的嘴唇泻出几个字。他摆摆手表示抗拒,因为他目前没法承受再一次高速颠簸。说完,他就吐了。
“呕——”唐眠弯腰趴在芦苇荡边,只吐出来一点酸水,他今天到现在还未进食过。肚子在翻绞着疼,脑子也被冷风吹得晕晕乎乎的。
“好脏。”金潭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狼狈的唐眠,轻飘飘说了两个字。
唐眠还在弯腰干呕,仿佛要将心脏一起吐出来。听到金潭的话,他睫毛颤了颤,被嫌弃的时候还是会难过的。
“哥哥,我有洁癖,恐怕不能载你回去了。”金潭跨坐上摩托车,发动发动机,冷笑着扯扯唇。“轰隆”一声,径自开走了摩托车。
唐眠干呕完,擦了擦嘴角。他吸着摩托车残余在空气中的车尾气,吸了吸鼻子。他垂下头,自我安慰道:没事的,被他丢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再被摩托车折磨了。
他打开手机想打车,然而这里太偏僻荒凉了,没有司机接。
他抬头望天,无星无云只有黑,月亮也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四周是荒野,芦苇荡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响亮,在寂静的夜里多少让人害怕。
一百米开外有座灯塔,凭借微弱的光,唐眠从芦苇荡里走出来,渐渐抱紧双臂。
肩膀发颤,细细的呜咽声从少年胸腔里发出,像新生猫儿的哭声。
害怕,不安,委屈,难过,迷茫等多种负面情绪在被抛弃的黑夜里放大一倍又一倍。要坚强,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可是他现在又饿又累,只想找个安心的地方睡一觉。
这个世界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只有顾珏。
老婆,我明天再支棱起来保护你,现在你可以来接我回家吗。
唐眠在灯塔下掏出只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给疑似是顾珏的陌生号码拨了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他再拨。还是如此。
直到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五,他放弃了。
他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对面秒接。
唐眠努力憋着哭腔,却没能憋住:“果麦,我一个人好害怕呜呜呜。”
第9章
方果麦白色棉质家居服外面套了条米色底橙色碎花围裙,他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放在小茶几上。温柔若水的眼眸望着唐眠,轻声催促道:“阿眠快吃。”
唐眠低头看着那一碗色泽鲜亮的面,心里一片暖融融。眼睛又控制不住发酸了,他用手抹了下眼角,站起来低声说:“我去洗手。”
唐眠洗了手和脸,对着镜子拍了拍脸蛋,嘴角弯起,重新打起精神来。出来后,他帮方果麦解开围裙,才低头吃面。
方果麦的手艺真好,唐眠小口小口嗦面,还不忘竖起大拇指给方果麦点赞,“好吃!”
“因为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方果麦看着他吃心情很好,他单手撑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唐眠:“你一直都很喜欢吃我煮的面。”
方果麦看自己的眼神热烈而欢喜,唐眠有一瞬心慌。他快速眨了眨眼睛,不太自然地转头打量方果麦的家。这是套公寓,不是很大,但胜在温馨舒适。窗台上放着好几盆绿植,蕴含着勃勃的生机。
他发自内心赞美道:“这儿很好。”
“这片区的房产都是金董的。我挑了一套在医院附近的公寓,平时可以经常看妈妈。”方果麦说起这个,仿佛有些高兴,“金董有了新欢以后应该不太会来我这儿了,时间一长他就会慢慢忘了我的存在。等到那时候,妈妈的病也好了,我也自由了。”
方果麦的妈妈,在金家庄园做了几十年的女佣。原主八岁被金郁礼接到庄园养,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保姆就是方果麦的妈妈。方果麦从小在金家庄园的佣人房里长大,和原主同岁。同是寄人篱下,所以格外心心相惜。这些是唐眠醒来后第一时间从其他佣人那儿问来的。
唐眠:“下次你带我去看看方妈妈吧,我想她了。”
“哎,好!”方果麦笑起来,“我跟她说治病的钱是阿眠你给的,你不要露馅啊。”
已经很晚了,但唐眠忧心忡忡,一直没有去客房睡觉。方果麦两次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还抱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也不睡了。他拿了条薄毯过来,给唐眠和自己披上,又打开电视,放了一档深夜搞笑综艺。
电视机里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直环绕在身边,唐眠挨着方果麦坐,好一会儿后他轻轻开口说:“果麦,其实我上次醒来后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啊,怎么会这样!”方果麦紧张得不得了,立刻站起来,“走,我们去医院!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呢!”
唐眠拉住他的手,仰头道:“没事,我下午去看过了,医生说伤不重,只是记忆不一定能恢复好。”
唐眠晃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能跟我说说我的事情吗?从小到大,你最了解我了。”
“我会将我知道的通通告诉你,阿眠你不用担心。”方果麦揉了揉唐眠的头发,难怪他今天性子软了很多。哇,原来失忆了性格变化会那么大啊。
“你刚来金家庄园的时候才八岁,个子比我还矮了小半个头。”方果麦笑着回忆道:“你那时候不怎么说话,晚上经常做噩梦大喊大叫的,都是我陪你睡的……”
唐眠脑海中慢慢有了原主的小时候的样子,一个性子胆小内向的小可怜。可是漫画告诉他,原主是很有城府的人,小心翼翼蛰伏多年,就为了一朝开口咬断金郁礼的脖颈。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对金郁礼恨之入骨呢?
唐眠将疑虑埋在心底,他问方果麦:“我父亲呢,他平时是怎么对我的?”
方果麦想到把唐眠踢成重伤失忆的人是金郁礼,气就不打一出来,他骂骂咧咧起来,完全没有把金郁礼当金主的意识:“那个糟老头子,坏死了!”
“他收养你,又没有把你当真正的儿子养。你衣食住行哪一项都跟我们这些佣人是一个规格的,也没有上过贵族学校,没有上过辅导班。还好你够争气,画画有天赋,学习也好,上了最好的大学。”
“他就没怎么关心过你!从小到大你的家长会都是我妈妈帮你去开的。金郁礼收养了你却一点责任都不负,人渣。”
他连自己亲儿子都不关心,怎么会浪费感情在自己身上,唐眠心想。
他既然不喜欢小孩子,为什么会收养他呢?
唐眠更加疑惑不解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自己去找出来。
漫画毕竟只能将故事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画出来,而唐眠是活生生的人,他的时间没有略过和快进一说。或许在被格格省略掉的部分中藏着其他精彩的故事。
两人在夜里聊了很久,到后来,方果麦沉沉睡了过去。唐眠给他盖好被子,去了方果麦的书房,拿出一本空白笔记本,用铅笔简要复刻出《危险关系》的整个故事。
未来还有好多的危险要发生,他必须清晰牢固地记住所有剧情。
耗时五个小时,唐眠停下笔,外面正好晨光微曦。唐眠伸了个懒腰,出门给方果麦买好早餐放桌上,然后离开。
他要回金家庄园。
每周六,他都必须要回金家待一日,这是金郁礼给他定下的规矩,大概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
原主上了大学之后就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公寓,除了周六,基本不怎么回金家了。
他照着方果麦给的地址找到自己的校外公寓,熟悉了一下环境才回去。很好,他在金家庄园以外的地方还有容身之所。
——
“阿眠你回来啦。”
庄园的草地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在晾衣服。今日阳光明媚,还有些许微风,白色床单随着风飘飘扬扬。唐眠不知道这位女佣叫什么名字,他微微笑着和她点点头,走过去帮她把床单摊开用大号夹子固定好。
“谢谢哦阿眠。”女佣又去篮子里拿出其他衣服来,边甩边笑眯眯和他说:“你不用管我啦,你去玫瑰花房吧,管家说今天你去那里帮忙。”
“哦、好的。”唐眠缓缓回答,他盯着女佣手里白到发光的衬衫微微出神。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女佣轻轻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等下管家找不到你又要不给你好脸色看。”
唐眠被她打断了思绪,快步走去玻璃花房。
玻璃花房位于主楼别墅中间的大草地上,原本是几年前金郁礼的某个情人找人建的。那个情人走后,这边就一直被闲置了。
老管家依旧穿着旧式宫廷风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掐着手表站在花房门口,看到唐眠在规定的时间内来,他蹙了一下眉没有说教他,只是吩咐:“唐眠你把里面的花花草草都搬出来,全部清空。”
唐眠进去扫了一眼,惊讶发现有两盆紫色鸢尾开得非常灿烂,没有人照料它能肆意生长成这样好不容易的。唐眠有些被鸢尾花的顽强生命力感动了。
他走出来,带着希冀的眼神说:“鸢尾花开得正好,很漂亮。”
“枯萎的没枯萎的都不要了。”老管家冷漠道:“先生要让这座花房开满白玫瑰,你照我说的做。玻璃走廊外面是挑出来的白玫瑰,最优质的,你把这里打扫干净之后去把那些玫瑰迁过来,一株也不要损坏。”
白玫瑰?他老婆顾珏都跑了,要这些白玫瑰种起来给谁看?
金郁礼还对他老婆贼心未死么?
唐眠不高兴了,抬脚踢了下旁边的花盆。
“闹什么脾气?”管家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么。再惹怒先生,就不只是肋骨疼了,快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