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没说什么,径自坐上了黑色座驾的最后一排后座,眼神平静淡漠,没有一丝一毫对于受罚的恐惧。
但唐眠知道,老婆只是装得冷静,从来没怎么吃过苦受过罚的娇娇老婆怎么会安然接受跪祠堂的惩罚!
他要待在老婆身边给他安全感!
唐眠在顾珏前脚踏进车后座的那一刻抬脚就要跟着坐上去,胳膊忽然被一道力拽住。
管家:“大少爷跟我坐前排。”
唐眠:……
等到终于回到了金家庄园,管家领着顾珏走到主楼最深最暗处的祠堂,唐眠吧嗒吧嗒跟在后面,想去陪着顾珏一起受罚时又惨遭管家的阻拦。
祠堂挂了两个大圆环的棕红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顾珏看了小跟班唐眠一眼,抬脚跨了进去。
管家就抬手拦在唐眠身前,话里多了几分长辈对小辈的教诲意味:“大少爷好奇心到此为止吧,这儿不可随意进出的,先生责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唐眠眼巴巴地望着祠堂深处:“……哦。”好吧。
以为他会就此打消念头么?
当晚,月亮爬上树梢,唐眠也悄悄溜进了祠堂。
金家曾明令禁止过,除了有金郁礼的吩咐外任何人不准进入祠堂,这儿附近甚至无人愿意靠近。
唐眠掩上门,在祠堂幽暗的烛火红光中找寻顾珏的身影,他小声:“顾珏哥哥?”
牌位前烛火晃动一下,顾珏:“我在。”
没几秒钟,颀长的身影就走到了唐眠面前,微凉的手掌准确握住了唐眠的手臂,“担心我?”
唐眠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抓糖果塞顾珏手中,“他们没有给你送吃的吧,哥哥饿了吗?”
幽暗的火光里,顾珏笑得温柔,“不饿。”
有一种饿叫老公觉得饿,唐眠不信,老婆肯定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掉仙气。
他撕开一个糖果的包装纸,仰头凑近顾珏,抬手将糖果喂进顾珏嘴里。
温温软软的手指尖碰到顾珏嘴唇时,顾珏愣了一下就咬走了硬质水果糖,还若有似无地含了一下他的指尖。
唐眠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
老婆怎么、怎么这么会……
幸好,祠堂点燃的蜡烛红光可以掩盖住他的羞涩。
顾珏看着微微低头的少年,唇角勾了一下。
水果硬糖被更加坚硬的牙齿咬碎,化在口腔里,一瞬间的味道像是爆汁的草莓,酸甜可口,甜香浓郁。
“甜。”他道。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唐眠忍住身体的酥麻,抬起头来认真严肃地对这惑人的妖精说:“哥哥,夜深了。你在这儿守了大半天了一定很累吧,你去睡一会儿。”
顾珏扫了眼门缝,摇了摇头轻声说:“有人会定时过来看我在不在。你回去,我没事。”
“不要。”唐眠耍赖似的绕到顾珏身后,推着他的肩膀往门边走,“哥哥要休息的,快去睡觉。晚上我替你守在这里,反正里面黑,他们看背影也辨认不出来我是谁。”
顾珏站定脚步后,唐眠就完全推不动他了。顾珏转身,弯腰揉了揉小少年手感很好的头发,带着些笑意说:“谢谢,但是你在长身体,你更需要睡眠。”
唐眠顿时跟个河豚一样,气鼓鼓地胀起脸蛋来瞪他。老婆这是在说他小么?!不要嫌弃他小,年下支棱起来那可是很厉害的!
“那这样,你回去睡三个钟头,三个小时后你再来接替我。”唐眠仰头跟他打着商量,眼见着顾珏仍旧要拒绝,唐眠使出杀手锏。
他眨了眨眼睛,凑近顾珏,用天真的纯粹的眼眸认真问:“哥哥今晚不洗澡了么?哥哥身上沾上了月色的脂粉味,气味好奇怪。”
看到少年秀挺的鼻尖微微皱起,顾珏迟疑地抬起手臂低头嗅了嗅袖子,眉头皱起来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沾染上了什么他没有闻出来的味道。
几秒钟之后,顾珏仿佛不想让唐眠闻到他身上异味似的和他拉开距离,神色晃过一丝不自然,“咳,那我回去洗澡换衣,很快回来。”
“去吧去吧,慢慢洗,洗干净一点哦。”唐眠终于放下心来,他轻轻推开祠堂门,猫着腰探出头四处扫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招手让顾珏出来,轻声叮嘱:“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啦。”
顾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唐眠回到祠堂,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晚上九点四十五,距离金郁礼出场还有十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唐眠坐立难安。晚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来,烛影晃动,映着幽暗红光的祠堂仿佛处处渗出凉意。唐眠害怕地抱紧双臂,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前面供着的排位瞄。
一块块深红色的窄长木牌整齐排列着,那其中有一块极其惹眼。因为它的摆放位置脱离了规律,上面也没有刻任何字,空有一块木牌。
烛火跳动,木牌的红漆泛出诡异的光。
唐眠心底发毛。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时,唐眠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
缓缓转身望过去,他和眼神不甚清明的金郁礼对视上了。
金郁礼单手拉着门环,像喝醉了似的半弯着腰站在门口。衬衣扣子松了两颗,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抬眸盯着唐眠,迷离的眼神依旧阴冷瘆人。
他浑身浓郁的酒气和发泄过后的□□气味让唐眠感到恶心犯呕。
唐眠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就算在心里做过无数次的预设,现在见到爆发前的猛兽他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老兽缓缓走过来,步步逼近唐眠,张开充满酒气的嘴,单手掐住了唐眠的下巴,干燥滚烫的手捏得唐眠牙根发痛。
金郁礼阴沉着脸问:“顾珏被你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今晚单身狗要狂欢(bushi)!
第21章
“顾珏被你藏起来了?”
金郁礼掐着唐眠的下颌,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不是的父亲。”唐眠忍住下巴几乎要骨裂的疼痛,将早就打了数遍的腹稿磕磕巴巴说出来:“顾珏哥哥他一整天没进食,饿到低血糖快晕过去了, 我、我送他去休息,还、还没来得急跟父亲您说。”
金郁礼审视的目光在唐眠脸上盯了几秒钟, 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松开了手。
唐眠脱力地向后面踉跄了两步,膝盖微弯,手撑住身后的牌位桌才堪堪站住。他微微仰着头,和面前的金郁礼视线交汇了一秒又立刻垂下眼眸。
原本他想揣摩一下老男人的想法, 但金郁礼实在让他犯怵,他不敢看了。
唐眠的异样被收在金郁礼眼底。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唐眠以及他身后的牌位,凉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在祠堂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了?”
唐眠嗓子发干。
他睫毛快速抖动着,咽了一口口水, “我、我手机落这里了, 我来找手机的。”
金郁礼:“找到了么?”
唐眠颤着手将桌上的手机拿过来, 声音弱弱:“找到了。”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无声地僵持着。唐眠又从桌上拿出来一个保温杯:“父亲要、要喝水么?”
他握紧保温杯, 紧张地舔了下唇瓣。这里面被他下了点儿安眠药, 金郁礼喝上几口就会呜呼睡得不省人事, 就不会再对他老婆动手动脚了!
两秒后, 金郁礼走近,接了保温杯拧开盖子。
快喝、快喝、快喝呀!
唐眠盯着金郁礼的动作, 睫毛都在发力催促。
金郁礼举起杯子放到嘴边, 在唐眠期盼的目光下张开嘴,然后又合上了。杯子随意地放在手里,金郁礼眼神又迷离起来, 他望着唐眠,又好似是通过他看向其他人。
眼神缱绻又隐藏疯狂。
唐眠顾不上金郁礼要不要喝安眠药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被阴冷的蛇盯上的目光,抬脚就要离开,“父亲,那我先走——”
金郁礼长腿一迈挡住了唐眠的去路,额发下垂脸色落寞孤寂,他淡淡道:“给我跳支天鹅湖吧。”
唐眠怔愣了一下。醉醺醺的老男人是把他当成老婆了么?
醒醒!
“父亲,”他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的咬字,又弱声道:“我不会跳芭蕾舞的。”
“你会的!你怎么不会!”金郁礼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暴力地揪住了唐眠的衣领,另一手却温柔地抚摸在唐眠的脸上,表情狰狞痛苦,“你骗我,你为什么到死都不肯给我跳一支天鹅湖……”
“宁愿死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哈哈哈死的好!”
狂笑声大声回荡在祠堂里,唐眠瞬间鸡皮疙瘩起了浑身。他下意识想挣脱金郁礼的钳制,可是他刚刚动了脖子,金郁礼脸上疯癫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转而变得阴郁暴戾地盯着他。
唐眠觉得他认清自己是谁了。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的危险。
“你应该继承他的天赋。”金郁礼对着唐眠冷静地说了一句话。
唐眠脑子糊里糊涂的。他是谁?是刚刚说的那个死掉的人?金郁礼为什么要说他应该继承那个人的天赋?
还没有理清思路,唐眠感到脖子疼了。
金郁礼掐住他柔嫩纤细的后脖颈,用蛮力将他扯到牌位桌前的跪垫上,往下一扔。
唐眠被扔得措手不及,整个人跪扑在地上,额头因为惯性往前的原因磕在桌脚,尖锐的剧痛袭来,唐眠一瞬间就掉下了生理性泪水。
“这么多年你都没跪过他吧,来。”金郁礼蹲下来,伸手去捉唐眠,“给他磕几个响头。”
“疼……”唐眠缩着身体躲进桌下,猫儿似的颤着身体呜咽,不敢出去面对金郁礼。老男人疯了,他出来要被弄死的。
“出来啊!”金郁礼暴躁地一把抓住唐眠的脚踝,将他从桌子下面扯出来,盯着他目眶眦裂。
“你应该跪他。”金郁礼粗暴地将唐眠摆出下跪的姿势,按着唐眠的后脑勺重重地磕下一个头,“一!”
额头撞地,发出一声闷响。唐眠眼前发昏发沉。
“二!”
第二次撞地,唐眠感觉到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头上流到鼻尖,滴在了地上。
唐眠用尽所有力气抓住金郁礼的手,扭转身体抗住他的逼迫,眼神涣散地盯着金郁礼,苍白的脸上沾染上鲜血下意识求救:“哥哥……父亲……我好疼……”
“我好疼……求求你了……”
金郁礼望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让唐眠胆颤的“三”。他忽然低头抬手摁住了太阳穴,似乎是感到很难受似的,疯狂用掌心去击打自己的两侧穴道。
唐眠张嘴喘息了两下,眼角余光瞄到了桌边的香灰缸。
他用尽所有残余的力气,快速撑起身体拿到香灰缸,重重砸在金郁礼头顶。
香灰洒落在金郁礼头上,金郁礼高大的身体缓缓向一侧倒下。
唐眠往旁边挪了点,见金郁礼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他才终于卸力,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小声流泪发泄。
顾珏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凌乱的画面。地上铺散了一层灰色的粉末,还有一个翻倒的香灰缸,金郁礼侧身倒在其中,而唐眠则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顾珏神色紧绷,轻手轻脚走到唐眠身边,修长温热的掌心放在唐眠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眠眠,别怕,别怕,没事了。”
听到让他安心的声音,唐眠从膝盖上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看着顾珏,小声喊他:“哥哥。”
唐眠看到顾珏的那一刻,眼睛忽然酸酸胀胀的,心里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伸出食指指着金郁礼,后怕地道:“哥哥,他打我,我把他砸晕了。”
唐眠额头的伤口已经凝血结痂了,硬币大小的破口。顾珏第一次感到心脏被紧紧揪住,仿佛痛觉神经和唐眠的相连。修长手指放在唐眠额头上方,却不敢触碰到他:“让我看看额头。”
唐眠看清了顾珏眼底的心疼,瞬间弯起了嘴角。额头痛还是痛着的,但或许是伤得有几分钟了,他现在倒也能忍受了。
唐眠仰着脸凑过去,闭上眼睛讨要:“要呼呼。”
顾珏凑过去轻轻吹了两口气,眉头还是紧皱着,他握住唐眠的手腕,轻声说:“我带你去上药。”
唐眠笑着摇摇头,“不要了,过会儿就有人来这里,你不方便出现。”
顾珏看着他,坚持没放手。
唐眠虽然不忍心,但他还是掰开了顾珏的手指。他没力气推他走,只能仰着苍白的脸弱声催促他:“哥哥快去躲起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就是直奔祠堂来的固定时间看守的保镖。
唐眠晃手臂,急道:“快去躲起来呀!”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额头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滴落。
顾珏眉心一跳,点了下头,终于同意了。他扫视四周,找了个适合藏身的地方,不过躲起来之前他先快速走到了金郁礼身边,蹲下来握住金郁礼的手臂,利索地一扯一拉卸了一条,又一扯一拉卸掉了另一边胳膊。
保镖推开门的前一秒,他闪身隐在了暗处。
唐眠吊到了嗓子眼的心脏勉强安稳落回原处。
保镖进门就看到了昏迷倒地的金郁礼,连忙跑过去去试他的鼻息:“我天!发生了什么!金先生金先生!”
“孙哥哥……”唐眠不用憋,晶莹剔透的眼泪就砸了下来,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声说:“顾珏哥哥他低血糖昏倒,我送他回房间了。我回来拿落下的时候,刚好碰到父亲过来。父亲他、他喝醉了不太清醒快要把我打死了,我、我情急之下自保才……孙哥哥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