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花。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了。
怀景舒捧着食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师兄盘腿捧着脸坐在潭边,嘴里还自言自语道:“这花能吃吗?”
“大师兄,我回来了。”怀景舒连忙叫住他,送他上山之前,师父可是耳提面命过,龙涎花不可以吃。
他连忙把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摆出来,放在潭边青石上,“饿的话吃这个吧。”
可大师兄只是看着他,薄唇轻启,微微歪着头,皱着眉道:“命运的丝线又在运作了么?”
“啊?”怀景舒有些讶异。
“饭。大师兄手指轻敲碗檐,“这里是禁地,为什么你能变出来热腾腾的饭。”
“大师兄。”怀景舒一脸黑线,他要有这本事,绝对给自己换个体质,让自己也变成修炼天才。“这是四师姐亲自送过来的,你是不是忘记,是师父亲自把你锁进来的?”
锁龙洞没有食物,他们肯定不舍得饿着大师兄啊,只好轮流来送饭。还特意派自己来以身伺候五谷不分的大师兄……
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命运的操纵了?
“哼,我不信。”大师兄又露出扇形图般的表情,却很老实地端起碗开始扒饭。
四菜一汤,还挺丰盛。怀景舒也舀了些饭,蹲在一旁慢慢吃着,今日厨房应该是李大娘任职。
大师兄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饭,甚至不自觉地留下一些饭菜在旁边。
是给怀景舒的。
就是这样,每次明明他表现的很冷漠很无情,却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很照顾别人。
就连大师兄自己都没有发现。
怀景舒在心里偷笑,把那些菜都吃完。
“这个菜味道很不错,明日你再变些给我。”大师兄理直气壮地命令道。
怀景舒悄咪咪地看一眼自己的菜,果然,大师兄说好吃的菜的份量,要比别的多一些。
他压下笑意,眉眼却更加温柔,“好,我知道了。”
“嗯。”大师兄站起来,在山洞里四处乱走,看在怀景舒还算听话的份上,他暂时冷静一下,看他背后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怀景舒麻利地收拾好残局,把碗筷装到食盒中,放到禁地外。
进入禁地就会失去法力,四师姐他们都不愿意进来。
放好东西,怀景舒搓着手,小跑着跑回山洞。
可他一进山洞,就看到大师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一看旁边被揪下来的龙涎花,他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郓言:“大师兄,你没事吧?”
他心急如焚,师父可没告诉他,这玩意吃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啊!
郓言一醒来,就看到怀景舒太过靠近而放大的脸。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冷静地和怀景舒拉开距离,可恶,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怀景舒,他居然就睡着了。
这算什么修真者?不是应该可以不睡觉不吃饭的吗?
嘴角还有凉意,郓言淡定坐起来,用手指轻拈,一缕花瓣,被撕成条,挂在他嘴边。
“龙涎花?”郓言眸色加深,难道怀景舒知道这花吃了会放大人的欲/望,所以故意喂给他吃?
可恶啊,再晚点醒来就被人拆皮剥骨,吞吃腹中了。
他无比淡然一笑,如寒梅上点缀的冰雪,霎然绽放。
“你要对我做什么?”
郓言转头看了看石床,居然还把自己转移到潭边喂花,难道吃花还要有特殊条件?
怀景舒陷入呆滞……
这个大师兄明显就正常了很多,身上充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淡漠气息。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郓言已经站起身,甚至还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重新坐回石床上,冷冷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我。”
怀景舒:“哦。”然后乖乖去了角落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郓言有些抓狂,不应该会继续纠缠他吗?这算什么?
“咳。”郓言清清嗓子,又问道:“你是凡人,可用吃饭?”
怀景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郓言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怀景舒现在已经偷师成功,可以不用吃饭了?
“用。”
既然用吃饭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喂,而且为什么回我的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出来!知不知道这样我很难接话!
“那你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饭。”
“什么饭?”
“米,肉,菜。”
刚才你还说肉好吃呢。怀景舒默默吐槽,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大师兄现在的状态。
心魔害人不浅,怪不得师父要把大师兄关在这里。
如果不这样做,外面的人看到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变成了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不知道该多么幸灾乐祸呢。
“为什么,你说话,这么短?”郓言硬着头皮问出这句可能会崩人设的话。
随后又补了句:“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大师兄不说,怀景舒可能还没有发现。
他总是在无意识地模仿大师兄的说话方式。
默默红了脸,怀景舒小声说道:“大师兄不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可以多说点。”
郓言石化了。
他这是要剧情杀的节奏啊。
连忙把场面控制住,“不用,尚可接受。”
怀景舒笑了笑。
郓言很自然地看向他身旁池子中的花,神情严肃地警告道:“这花很危险,饿了也不可以吃。”
也不要喂我吃。
他默默吐槽道。
第41章 无情不无情(3)
在锁龙洞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除了吃就是睡,修真者在此处无法运气,自然也无法修炼。
怀景舒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时光, 可郓言明显因此很焦躁。
他一直在山洞里练剑,然后一脸愁容地坐回石床上发呆。
虽然他依旧是那张面瘫脸, 可怀景舒就是知道, 他在烦恼。
很神奇。
郓言愁的事情很简单。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牛*哄哄的修仙者,真有剧情杀他也可以挡一挡。
可真到动手的时候……摔。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凡人一样!
现在又要到了剧情杀环节了吗?他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逃脱太快降临的剧情杀。
想着想着,外面的天黑了。洞中的龙涎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寒风呼啸,发出吓人的声音。
怀景舒一个人坐在山洞口附近,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
郓言再次动了恻隐之心。
他咳一声, 小声问道:“你冷吗?”
怀景舒没理他。
郓言下了床,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他定睛一看,怀景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地上画了一个格子,正在用被他掐下来的龙涎花花瓣和小石子做棋,自己和自己下着玩……
光亮被挡住, 怀景舒才恍然大悟地抬头, 看向郓言:“大师兄,你也想玩吗?”
这种无聊的小游戏,用来打发课堂的无聊……
不对, 用来应付现在的无聊,足够了。
郓言若有所思, 看来现实世界的他会在课堂上玩小游戏。
“来!”掷地有声。
蹲地上太有毁形象,郓言带着怀景舒来到石床上。
双双盘腿坐下,面对面。
郓言拿自己的剑在床上画了个棋盘, 依旧以花瓣和石头做棋子,郓言拿石头,怀景舒拿花瓣。
时间飞快。
怀景舒已经是第三十多次下赢大师兄了。
大师兄拈着石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方,已经快有一分钟了。
是不是自己太厉害,让大师兄失了脸面?
怀景舒坐立不安。
他偷瞄那只好看的手,至少十八次了。那手骨力遒劲,如枝节,如青竹,平时拿剑,举重若轻。
尤其是挑开他衣服时……
不对!怀景舒咬着唇,摇晃着脑袋要把绮思摇出去。
大师兄只是暂时被心魔迷了眼,等他恢复后,他们只会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个是追求大道长生的仙人,一个是普通的凡人。
或许命运从一开始时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他有灵根,大道长生,或许他还可以幻想和大师兄一起走。
但现在,他只希望留在大师兄身边更久一些。
“呵,男人。”
熟悉的语调一出来,怀景舒猛然一惊。
他看向大师兄,只见他的表情充满了玩味,他拈着手指中的石头,旋转,有着十足把握地肯定道:“你刚刚在想着,怎么勾引我吗?”
怀景舒一脸茫然,眼角有些冰凉。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大师兄已经把石头握紧手心,伸手过来,用食指拭去那滴泪珠。
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眼泪,是咸的。”说这句话时,大师兄又像是恢复了正常。
他冷漠如神祇,安坐在神位上,俯视人间的悲欢离合。
可下一秒,他又变成扇形图:“因为得不到我,所以你哭了?”
怀景舒大囧,“不是。”
“你饿了?”他又问。
说起这个话题,今天四师姐送来的饭菜居然是他们一整天的量!被他们一上午吃完以后,晚饭就没得吃了。
大师兄的肚子,应景地发出叫声。
他坦然道:“我饿了。”
怀景舒松口气,话题终于换了,“那大师兄早些睡吧,明日二师兄就送饭菜来了。”
这次他肯定不能让大师兄一顿饭吃这么多。
谁知,大师兄顺理成章地看向面前被当做棋子的龙涎花瓣,“这是在做什么?”
他似有疑惑,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花瓣吃下去。
然后,“果然,这就是你背后那位的能力吗?”
大师兄露出“我都知道”的表情,冷哼一声,他脑海里居然没有吃花的记忆了。
“这个格子,是一种献祭仪式?你身后的那位,是魔族?”他冷静分析道。
怀景舒有些头大,给他讲解了一遍规则。
大师兄提起来些兴趣,他也要玩,但是要和怀景舒换棋子。
他掌龙涎花,怀景舒掌石子。
怀景舒像哄孩子一样,自然应了。
那快藏在大师兄手心的石子,变得温热。
又放在他的手心里,四舍五入就是他俩牵手了。
怀景舒勾起嘴角,正在心里偷乐呢。
大师兄:“你干嘛露出这种打我主意的表情,男人,得我之心不死?”
怀景舒:“为什么你总是叫我男人,不能叫我名字吗?世上有很多男人,但只有一个景舒啊。”
他很受伤。
总觉得这样被叫,有些轻佻的意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样的大师兄面前,比白日里更加放肆。
因为他知道,大师兄不会因此责怪他。
大师兄想了片刻,果然妥协了。
“好吧,景舒。”
怀景舒眯着眼睛,让他走第一步棋。
五分钟后,大师兄的棋全被吃掉了。
他愣在那里,石化了。
“这怎么可能,你只是凡人,为什么会如此厉害?”
“下棋又不是修真者的特权。”怀景舒理所应当地说道,他收拾棋盘,把棋子分好。
却在数棋子的时候发现,花瓣少了一片。
!!!
“还有一片花瓣呢?”
“我吃了!”大师兄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道:“我饿了!”
怀景舒哭笑不得,可看这会大师兄也没什么问题,想来是吃得少,或者这花根本不是毒。
他自我安慰着,重新分配棋子。
又过了十分钟,大师兄又输了两次。
他问道:“凡人居住的地方,有很多这种游戏吗?”
“有的呀。”怀景舒不疑有它,他以前在人间流浪时,可见过不少新奇的玩意呢。
他告诉大师兄,城镇里最热闹的时候,就属八月中旬了,那一日,城镇里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服装,开铺子的老板在门口立桌子,摆上花果。
不拜神明,只是共享丰收的快乐。
那也是怀景舒最开心的一天,他可以吃到撑,还可以在热闹的人群中如鱼虾般穿梭,四处去看乐子。
有会喷火的异邦人,跳肚皮舞的舞娘,还有各种民间杂耍艺人。
“有人会把手伸进滚烫的油锅里,还有人敢在火上行走呢。”
“虽然他们是普通人,并非修真者这般神通广大,可我倒是觉得,他们比修真者聪明的多了。”
人间苦乐,至少尝过之后才能说出味道。
等他来到仙门,却发现,变得只是能力,不变的是人心。
修真者也有如凡人中卑鄙的家伙,也有高尚的人,他们为了追求长生,反而比凡人更加极端,让人心生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他这样想着,可自打遇到大师兄以后,他却品得了修真的妙处。
凡人会老,会死,和相爱的人不过执掌数十年,就要天各一方。
哪有修真者快乐,可以纵情于世间,不惧容貌变化,寿与天齐。
大师兄一脸神往:“凡人城镇真有这么多妙处?”
“当然。”
怀景舒走了一步棋,“该你了,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