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超要做的,就是收集报纸上的寻人启事。
郓言一页一页翻过去,大多数寻人启事,寻的都是年纪大的,记忆有些不好的,或者患有精神疾病的,不分男女。
寻找儿童的只是少数。
这和郓言的猜想有些对不上。
他以为儿童失踪应该占据数量比较多才对。
马文超蹲在一旁:“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郓言回过神来:“还没有,不过已经快了。”
“那……小静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吗?”马文超非常平静,眼睛里的淡淡哀伤却骗不了人。
他已经接受了边静去世的事实,可总要有一份真相,以及公道。
郓言翻动报纸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后不咸不淡地安慰道:“真相总会浮出表面。”
马文超不安地挪动身体,想问却不不敢问,憋了半响才问:“世上,真的有鬼吗?”
他不是傻子,如果说吴龙行事还有依据可言,那郓言完全是在按照某种不可言说的提示在行动。
很多时候,他都是没有逻辑,跳跃性极大地提出某个关键点。
那天入住酒店寻找边静也是如此。
只是一夜时间,郓言就断言边静已经不在人世。
“其实……你可以不用瞒着我。我不怕,反而觉得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存在会更好。”马文超冷静地说道,“这世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了,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湮灭不见,倘若真的有灵魂,我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回想起边静最初消失的那两年,他总是有一种她从未离去的感觉。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寻找边静的动力。
这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人,再次在郓言面前落下泪来。
只是这次的眼泪之中,没有悔恨,也没有释然。
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他彻底失去所爱之人。活着的目标也不过是得到一份公道。
郓言抬头看他,肯定道:“我相信至少在这里是有灵魂存在的。”
马文超松一口气,盘腿坐在郓言身边,声音低沉:“你那天看到了小静对吗?她还好吗?”
郓言继续翻看报纸,语焉不详:“我想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我想再去酒店里查看一次。”马文超咬紧牙关,恳求地看向郓言,“你也很好奇吧,为什么停尸间孙伟的尸体被调换了。”
“我们可以再去探寻一次,我感觉,这次我们会找到关键性线索。”
“找到了。”郓言停下动作,看着面前的报纸。七年前的这个时间,有一起群体儿童失踪登记。
恰巧就是郓言初中出游时未参加的六个孩子。
只是,依然没有李冬的信息。
马文超探过头来:“找到什么了?”
郓言嘴角勾起笑容:“关键性线索。”
“那……那我们还去不去酒店再查一次?”
“查,为什么不查。”郓言心情轻快,把那份寻人启事剪下来,贴在线圈本上。
他握着线圈本,微微一笑:“我也很好奇,孙尚军的态度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大,而且,如果我们不快点行动的话,估计你很快就可以去见你老婆了。”
说着,郓言拿着本子就要离开。
马文超跟上去:“现在就去吗?”
“除非你傻了,现在怎么进去?”
昨天酒店关门,所有人都被清空遣散了,孙尚军对外说是找施工队维修酒店,现在还没有动静。
“那我们怎么进去?”
郓言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有个人应该会有办法。你在家等我电话。”
马文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哑口无言,挠了挠头。果然和聪明人相处都比较累,就不能直接说明白点吗?
郓言弯腰从小门离开民居,抬手看时间,下午三点多。
时间还够,他按照登记表的名册,找到了失踪少年之一的家庭住址。
男主人不在家,一位妇女打开门,问道:“他出去了,有事改天再来吧。”说着便要关上门。
她身后有一个小男孩趴在椅子上写作业,好奇地看过来。
郓言急忙抵住门,“我不找他,找你,是关于余旺同学的。”
他没有错过妇女眼中的错愕,犹豫一会,女人还是放他进来了。
“小安,你先进屋看会电视。”女人推着儿子,把他关到房间里。
随后去厨房端了杯茶,放到郓言面前:“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你是谁?”
“我是他的初中同学,以前余旺同学借了我一本书,至今没还,那本书对我很重要。”
郓言一脸认真,女人有些无语,沉默片刻后才说:“他从来都不喜欢看书,借的是什么,我赔你吧。”
“不用了,我和他同学一场,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探望您。”郓言态度急转直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我,我是郓言。”
“郓言?”女人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你是从城里回来读书的那个对吧?”
“对,是我。”
“他对我提起过你……”女人狐疑地看郓言一眼,犹豫着问道:“以前孙伟带着阿旺还有你们几个一起,经常做坏事吧?那你知不知道,谁会有可能怀恨在心,害了他?”
孙伟?做坏事?他倒是没有想过自己也在其中。
郓言眼神闪烁,想了想,摇头道:“对不起,想不起来了。”
女人有些失望,她鬓角早已花白,可依旧对大儿子的失踪耿耿于怀,她一向认为,儿子出事是有预谋的。
郓言看向她身后的房间,房门微微打开一些,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偷听他们讲话。
那张胖嘟嘟的脸,至少和余旺有七分相似。
女人想到失踪的大儿子,压抑在心中的话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直在对郓言说,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管教儿子,养成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郓言也从女人的话里,渐渐脑补出余旺的形象。身强力壮,欺弱怕强。
不过女人的话肯定是美化过后的,不可全信。
一小时后,郓言告别了女人。
天气阴沉,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
他匆忙赶回李冬家中,只是空荡的院子里,李冬并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郓言把东西放到包里,去李冬房屋门口喊了两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把视线放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不到一秒,郓言就做出决定,去二楼看一眼。
把杂乱无章的废弃木椅搬下来,这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不过好在,楼梯并不长,他很快就清理完通道,而后走了上去。
滇省多雨,这里的建筑屋顶也多是方便排水的设计。二楼的情况倒没有从楼下看起来那么糟糕,天窗和窗户都被木板封住,黑乎乎地看不清楚。
郓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这里摆着几个木制的柜台,下面是柜子,上面则用木板隔开,用来放商品。
郓言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
年幼的他被外婆牵着手,走进一家小卖铺,透明的玻璃柜后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柜台前的男人一口大黄牙,趴在那里问郓言要买些什么。
走近柜台,上面灰尘堆积,甚至还有早已过期的糖果。
二楼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为什么李冬要把这里遮挡的严严实实?
空荡的二楼除了这几个柜台,再无其他。
郓言挥着手机,准备下楼,却又被吸引住注意力。
他走过去,打开第一个柜台的两个柜子门,里面空空如也。
第二个,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人。
或者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一具骷髅架子。
郓言淡定无比地把白骨拿出来,放下地上拼凑整齐,最后得出结论,这不是李冬的。
而是一个成年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腿部有断裂痕迹,半个头骨几近破碎,死因大概率是被人多次击打头部。
这人是谁?为什么李冬要把他放到这里?
思索不出来结果,郓言把白骨重新放回柜子里。关闭柜门,下楼。
然后把用来挡路的废弃物品重新放好,当然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来,这些被人动过了。
晚上六点半,吴龙从警局下班,郓言稍微和他提了一下报纸上发现的信息,并没有提到李冬藏起的白骨。
外面下起了大雨。
晚上九点,李冬依旧没有回来。
郓言嘴唇紧抿,从坐着变成站着,站在门口向外面望去。
一望无垠的黑暗,即使有些光,也被这倾盆大雨所遮盖了。
李冬突然冲破黑暗,踏着大雨走了过来,他低垂着脑袋,抬头看郓言的时候,眼睛里充满数不清的悲伤。
“你……”心底一瞬间被击中,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刹那间消失了。
不受控制地,郓言走入大雨之中,拉着李冬冰凉的手,“你去哪里了?”
李冬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也没有回应郓言好不容易的关心。
把他拉到屋里,李冬衣服上的水不断往下流,很快就形成一处小水洼。
郓言找不到干毛巾,直接用床单把他包了起来。
李冬的头发粘在惨白的脸上,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任由郓言温柔地替他擦拭。
“你去哪里啦?”郓言放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李冬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他用手拂过他湿漉漉的头发,露出额头,然后靠近,用自己的额头试探温度。
郓言丝毫没有想起来,他越界了。
等他看到李冬亮晶晶的、恢复平日光彩的眼睛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松开扶着李冬腰的手,郓言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自己擦。”
谁知李冬包的像个蝉蛹一样,猛地蹦到他怀里:“你心痛我了。”双手死死地挂在郓言脖颈上,如魔咒般,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重复。
“我没有。”
“你有。”
郓言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像对待玩偶一样,掐着他的腰把他放在椅子上坐好。
李冬依然不服输地把手往他脖颈上搭,执拗地重复着:“你就是心痛我了!”
“你心里有我,对吗?”
触电般,郓言甩开他的手,差点把李冬摔到地上。
他伸手想去扶,李冬却自己搭着桌子,稳住了身体。
他昂着头,固执地看着郓言,又是那种眼神。
带着两分胆怯,几分伤心,剩下的无非是想要争个结果。
郓言简直怕了他,求饶道:“我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肯放过我?”
“只要你承认喜欢我,我就不再纠缠你,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
这好像很简单。
包括系统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瞬间,提示音继而连三的响。
【恭喜宿主,已确定攻略对象为李冬】
【任务进度:80%,请再接再厉】
【二级权限已解锁】
直到提示音停止,郓言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李冬,然后吐出两个字:“不好。”
郓言从未见过有人能这么快的落泪。李冬大眼睛里迅速盈满泪水,欲落未落,恨恨地看向郓言,似乎心底蕴满伤心的事。
郓言像是被那泪水烫到一般。
很快扭过头不去看李冬。
李冬的哭泣是寂静无声的,外面的大雨还在下雨,如同天兵天将般从天上厮杀而来,激的郓言心底惶惶。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本应该支持冷静,始终如一,不会动摇。
可李冬的泪水就像是桐溪镇的雨水,太充沛了。
僵持不过三分钟,郓言认输一般,低声安慰道:“你别哭了。”
他掏出叠的方正的手帕,刚才出门迎接李冬,他身上也几近湿透,手帕也不例外。用湿润的手帕替李冬擦干眼泪,郓言蹲下身子,直视着李冬。
“我现在不能对你做出什么保证,不过……等事情结束。”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李冬眼睛又红又亮,露出苔花般细小的笑,纤细的手指勾住郓言衣领:“这是你答应我的。”
郓言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臂,那里有一道很长的伤痕,像是被利刃划过一般。直觉告诉他,这和他有关。
李冬注意到他的眼神,把袖子往下拉,毫不在意地解释道:“小时候调皮,被玻璃划的。”
郓言站起身,揉他湿漉漉的头发:“带我去孙伟家的酒店吧,我有一些事情想确定一下。”
给吴龙和马文超发出消息不久,李冬从屋里找出两件雨衣,带着郓言匆匆往酒店赶去。
今夜的雨如此之大,差不多一米之外人畜不分。
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他们很顺利地在酒店后门碰面。
李冬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无比轻松地打开了门。
“进去吧。”
马文超:“郓先生,这位是……”
郓言:“我的本地朋友,什么都知道。”
后门是酒店员工居住的地方,还有厨房,堆放着还未处理的垃圾。
他们脱下雨衣,放在角落里。
这才看清李冬的脸,吴龙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什么。
酒店里还通着电,监控器也都开着。
李冬并没有带他们从大厅电梯上去,反而从从楼梯上到三楼,随后从三楼坐上前往九楼的电梯。
李冬解释道:“除了大厅,便只有三楼的电梯可以前往九楼,其他最高只能到达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