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跳仍旧快如擂鼓,但此时的她却完全不是因为少女怀春的悸动,而是因为身上背负着的巨大压力。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破绽来,她只得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冯姝瑶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曾想她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司徒修筠的眼睛。
看着眼前人瑟缩不自然的模样,他不禁拧了下眉。
在他的印象之中,冯姝瑶对外向来都是落落大方的,可现在……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神情姿态都有一种局促和不自然。
想着,他率先打破沉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江州,而且还搞成这副模样?”
终于还是来了。
冯姝瑶咬了咬牙,将叶淮先前给她编造的凄惨经历重新复述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复杂憋闷的情绪作祟,期间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流了两滴泪。再结合一下她刚刚所表现出来的几分惶然,倒是让她的话显得可信真实了许多。
果不其然,在了解了“真相”之后,司徒修筠倒是打消了些许疑虑。可即便如此,他对冯姝瑶的突然出现还是有些不耐的。
没想到这女人如此不识大体,竟然还瞒着家里偷偷追到江州来。
真是烦人得紧。
可既然碰见了,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想着他便耐着性子问:“可有落脚的地方?”
遇到这种问题,冯姝瑶自然是想也不想地就摇头。
见状,司徒修筠道:“既然如此朕先给你找间客栈住下,过两日再安排人送你回梁京。你离家这么久,你爹怕是急坏了。”
闻言,冯姝瑶倏地瞪大眼睛。
她不能回去!完不成任务,即便回去她爹也是死路一条。
想着,她连忙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眼中满是祈求:“修筠,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待在这儿陪着你。”
司徒修筠极力忍住想要甩开她手的冲动,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拧了拧眉沉声呵斥道:“胡闹!”
“你知不知道朕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女人的心都是纤细敏感的,如今被叶淮点醒的冯姝瑶哪里能看不出对方眼中的不耐和厌恶?可即便再怎么愤怒,再怎么自尊心受伤她也得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来了江州。”说着,她对上了他的双眼,柔声道:“修筠,我不放心你。”
就听她道:“我不奢求能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我只希望能静静地陪在你身边。即便是这样都不能够吗?”
一旦心被伤透,女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好的演员,可以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毫无愧疚感地说着任何不走心的情话。眼前的冯姝瑶便是最好的例子。
司徒修筠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只当她依旧对他十分迷恋。一时间心中不仅没有一丝感动反而只觉得愈加烦闷。
哪怕她现在做出如此可怜的模样博同情,可他却依旧无法原谅前世她夺去兰月生命的事实。若不是看在冯朗的面子上,他真想现在就把这个女人丢下车。
然而理智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事态非比寻常,他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点节外生枝。
既然她执意要留那便让她留着吧。至于冯朗那边……晚些时候再传信回京。
想着,他淡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闻言,冯姝瑶的面上适时地露出一抹“喜色”重重地点头。
“嗯!”
……
冯姝瑶终于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
然而这只是开始。真正关键的还是后面那一步。
她必须得弄到布防图。不然任务失败的后果是她无法承担的。
到时候不仅叶鸿福和代王不会放过她,司徒修筠更不会放过她。
从前她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看不清楚对方的本质,如今清醒了就越发能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需要你的时候对你甜言蜜语,可一旦对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翻脸不认人将你弃之如敝履。她是如此,那位惨死的西昌公主更是如此。
如此凉薄之人若是发现她做了不利于他的事,那自己还有命可活吗?
想到这儿,冯姝瑶便愈发坚定了要谨慎行事的信念。
既要偷到布防图,又不能被人察觉。这事说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且不提她并不清楚那布防图具体长什么样子,更麻烦的是司徒修筠的住处皆有重兵把守……
如此一来也只能借着自己弱质女流的身份,先降低这些人的警惕心,之后再徐徐图之了。
定下了作战计划,随后冯姝瑶每日便以送吃食点心为由来司徒修筠的住处晃悠。
司徒修筠一开始还能勉强应付,可见她日日都来就觉得烦不胜烦,便让人打发她走。
接到吩咐,底下人只得照做。但见她被拒之门外那么多次却还是这般坚持不懈便也有些于心不忍。
而冯姝瑶也十成十地贯彻着自己“痴情女”的人设,即便见不到司徒修筠,但每日也仍旧风雨无阻地过来。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这些守卫面前卖卖惨,顺便套一套话。
这群大老爷们心思没这么细,见美人搭话便心生欢喜,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是以,冯姝瑶即便套不到什么机密的消息,但也了解到了不少重要情报。
譬如他们之间巡逻换防的时间以及……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眼下,就差一个合适的机会行动了。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
“来人呐!走水啦!”
“粮仓着火啦!”
夜半时分,冯姝瑶被外边突然传来的嘈杂声响给惊醒。
她匆匆披上衣服推开门往外一看,就见远处火光冲天。而此时一群军汉正心急如焚地抬水救火。
冯姝瑶随即拦住了一个小兵,一脸“急切”地问道:“陛下呢?”
那小兵闻言愣了愣,随后便反应过来眼前人正是最近弟兄们议论纷纷的那位对陛下一往情深的“左相之女”。于是忙不迭道:“姑娘放心吧,陛下无碍。”
“那他人呢?”
“正在前头和几位将军指挥弟兄们救火呢。”
说着,他顿了顿问道:“姑娘是要去寻陛下吗?”
当然不。
就见冯姝瑶摇了摇头,“不了。知道陛下无事我就放心了。而且……眼下他估计也不想看到我吧。”
说到这儿,她的面上适时地露出了几分黯然。引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兵颇为怜惜,“姑娘切莫妄自菲薄,陛下或许是政务繁忙这才顾不上您的。”
政务繁忙?
冯姝瑶不由在心底冷笑,这话也就骗骗这些局外人罢了。
与心中想的不同,她的面上仍旧是一派和煦温柔:“谢谢你。”
这让那小兵愈发忿忿不平了。
冯姑娘出身高贵,生的貌美又待人和善,而且对陛下一往情深,真不知道陛下为何这般对她。
此时心中有了计划的冯姝瑶自然不愿意与这小兵多掰扯。见戏演的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
只见她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水桶,催促道:“你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儿。”
闻言,那小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于是忙不迭地告辞。
目送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冯姝瑶随即关上房门,趁乱朝着司徒修筠的住处前进。
幸运的是,因为粮仓着火的缘故,司徒修筠的住处并没有多少人把守。趁着夜色深沉,她凭借着娇小的身形以及谨慎的行动侥幸躲过了为数不多的守卫,翻窗爬进了屋内。
冯姝瑶发誓,她此生都没有做过此等出格的行动。要不是为了她爹她也不必在这儿如此受罪。
想着,她对提出这个计划的叶淮便更加气得牙痒痒。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随即拿出了叶淮交给她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头摸索。
桌案上——
没有。
书架上——
没有。
床上——
更没有!
这东西到底在哪?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就愈发的紧张。她一边靠着昏暗的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头找寻,一边又得分神聆听外头的动静。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脚下的凳子,便被绊了一跤。就在身体将要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她胡乱挥舞着手臂,紧接着便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盒子。
只听一声闷响,盒子便掉到了地上。盒盖大开,就见里头滚出了一卷类似图纸一样的东西。
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舆图!
虽然她看不懂这东西但是却很明显地认出了上面的地名还有城防。
这应该就是叶鸿福要找的布防图了吧!
冯姝瑶心中大喜,连忙将卷轴捡起来藏好。并将盒子放归原处。
正当她准备趁着四下无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住处之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吱呀”的响动。
房门开了。
下一秒,屋内光亮四起。
半晌,一个熟悉的男声自她身后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
只一瞬间,她便僵持在了原地。
“咚咚咚……”
心跳得快如擂鼓,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面前本不应该那么快出现的司徒修筠大脑一片空白。
……
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司徒修筠不禁拧了拧眉。
这女人迷恋他已经迷恋到这种地步了吗?深更半夜竟然跑到他的房间里头……
冯姝瑶并不知道司徒修筠心中所想。
此时的她已经被极度惊恐的情绪吓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虽然之前就预想过任务失败的后果,可当问题实际发生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惊胆颤。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脑中一片空白之际,耳旁突的传来了司徒修筠的声音——
“冯姝瑶,朕先前看在冯相的面子上这才一再忍让你,可没曾想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
看着面前懊恼中带着几丝羞愤的司徒修筠,她不由愣了愣。
自己偷了布防图他怎么是这种反应?
还不等她想明白,就见对面人的面色愈发阴沉,“还不快给朕滚出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但冯姝瑶本能地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想着,她连忙装出一副伤心欲绝地模样掩面离开。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司徒修筠竟然压根没发现她在做什么。冯姝瑶心中不由暗喜:果然老天爷都在保佑她。
就在她将将要踏出门槛时,脚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声响。
她愣愣地回过头——
就见她的身侧,一个小小的卷轴此时正慢悠悠地朝着她身后的司徒修筠滚去。
……
完了。
冯姝瑶眼睁睁地看着司徒修筠将那个卷轴捡起,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紧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由羞恼变成惊讶,再转为极度的愤怒……
看着眼前的布防图,再看看面前惊慌失措的女人,司徒修筠突然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和做出的反应而感到后悔万分。
他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冯姝瑶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这才做出如此举动。没曾想……
一晚上经历了几次极与极的情绪起伏,此时,冯姝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不等对方追问,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说法——
“是叶鸿福!是代王!是他们两个逼我偷的!”
“……”
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良久,就见眼前人轻启薄唇,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表情愈发阴寒的司徒修筠,冯姝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害怕与恐慌,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不论是叶鸿福诈死和代王勾结的事,还是叫她来偷布防图的事,亦或是拿她爹来威胁她的事,全都抖落得一干二净。
司徒修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待她交代完所有的事情,面上的怒意这才渐渐收敛。
对于冯姝瑶的那番话他自是没有起疑。这倒不是因为他信任她,而是自觉对方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说谎。
而且她说的话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可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先前派叶鸿福同石超南下抗倭,谁曾想他竟然失踪了。随后没多久,代王便反了。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于巧合。
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勾结到了一起。不仅如此,他们现在竟然还打上了他这布防图的主意……
想着,他眯了眯眸子。
既然如此,那他便将计就计。
……
临阵倒戈的冯姝瑶在交代完一切事情之后并没有感觉到意想之中的轻松。
如今的她对于叶鸿福和代王来说就是叛徒。她不单单没能偷出布防图反而还泄露了他们的计划。做出了这种事,不仅她有危险,她爹也是……
一时间,她竟不由懊恼。要是自己再小心一点就好了。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眼下也只能与司徒修筠虚与委蛇,借用他的力量救回她爹了。
就当冯姝瑶暗暗打定主意忍辱负重之时,只见眼前人忽的笑了。
“姝瑶。”
一改先前的不虞,就听他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她道:“既然他们想要布防图,那就给他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