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派忧郁怕不是假的,除了阴鸷无情以外,自己可真没看出来他哪里忧伤。
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动静,他抬头望去,颜梦生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衣正在慢慢下楼,楚悬的心里又开始疯狂地敲鼓,嗡鸣声充斥着耳膜。
因为第一次见面带给了楚悬那种可怕的印象,让他心里蒙上了一些阴影,所以一见到颜梦生就心生瑟缩,怕他依旧对自己有杀心,下意识就想逃跑。
拖鞋里的脚慢慢蓄力准备百米冲刺速度的时候,颜梦生只是经过他去冰箱里拿可乐。
楚悬松了口气,原来是他想多了。
楚悬一直警惕地盯着颜梦生喝可乐的背影,谁知道颜梦生就仿佛察觉到自己在观察他一样,悠哉悠哉地转身和楚悬来个四目相对,那双上挑半眯着的墨眸回望着自己。
楚悬后背猛地一僵,他觉得他头发根都快立起来了,一股寒气从头窜到脚。
楚悬小脸隐隐发白,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他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立刻把视线偏移,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其实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就还好。
颜梦生最不能被触碰的底线就是他敬爱的母亲,他一直相信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母亲有着坚定信仰。
很多人包括他的父亲颜波也同样认为颜梦生的母亲江怡妍是那种让人羞耻的女人,所以在他们结婚以后颜波从不回家,也从来喜欢不起来他的儿子颜梦生,对他们母子两个很是刻薄,什么都给,除了……爱和包容。
那时候江怡妍性子温软,待人友好,听着大家在外面传的言论也只是笑笑。也就是因为她的软柿子性格,不仅外人拉踩贬低嘲笑他们母子,甚至连家里的佣人也不给他们好脸色,经常做的饭菜都是凉的,食材大多时候都是用快坏掉的菜。
因为什么——
因为得不到家主宠爱。看似嫁入豪门风风光光,实则是把人间冷暖人心险恶都看了个遍。
颜梦生刚开始被大家唾骂不齿时会大声反驳回去,后来也就无所谓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足够幸福就好了,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可惜的是,在他快十岁的时候给他温暖给他爱的母亲因病离世,从此以后性格大变,由爱笑开朗到现在的阴沉偏执。
颜梦生母亲江怡妍死了以后,原本不看重他的佣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后面嚼舌根,直到再一次说江怡妍的事,说怎么怎么不齿时,颜梦生面无表情把一个瓷花瓶砸到了那佣人的头上,是不眨眼睛的果断,是真正动了杀心。
在那以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毕恭毕敬地伺候颜梦生,再也不敢说一点关于他母亲的事情,把嘴巴都闭得严严的。
佣人经常能听到楼上摔打东西的声音,也偶尔会看到颜梦生在拿着锐利的刀自残,胳膊上地上都是血迹。
见到这么嗜血残忍的颜梦生,所有佣人都险些吓破了胆,会不会以后开刀的就是她们?接连好几个佣人因为过度害怕而选择离职。
颜波找来了医生给他这个儿子看病,才发现颜梦生是得了对所有人有敌意的躁郁症,于是直接让他休学在家待着。躁郁症有些严重,但颜梦生从不吃药,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件事一出,颜波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在把原主接回家以后,还偶尔多回来几次。
颜梦生看着坐在沙发上那个小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把刚刚打开的可乐拉环扔到垃圾桶,面无表情地抬步走向沙发的位置。
楚悬下意识地往沙发边上挤了挤,颜梦生踱步走到他面前后停住,看到那小东西浑身紧绷地跟个警惕的小猫崽一样,脸色吓得如纸白,小嘴巴抿了起来,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颜梦生眉眼极轻地皱了一下,把目光收回,弯腰从桌上的果盘上扎了一块菠萝吃,在楚悬的注视下离开了眼前。
见颜梦生的背影消失在面前,楚悬一直在憋着气息,这会儿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握着的小拳头也慢慢张开,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瘫在沙发上。
古有伴君如伴虎,今有伴反派如伴恶狼。
这种感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凌迟一模一样。
楚悬伸手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丝丝薄汗,但是想要回去还必须要完成任务,就算他现在逃离一时,那也终究不是他的世界。家里还有弟弟和妈妈要照顾呢,自己这么一离开,谁来照顾他们两个?
想到这儿,他也要咬牙努力回去!
热腾腾的饭菜开始上桌,楚悬也不能磨磨蹭蹭,迈着小步伐走到桌前。
楚悬看到坐在桌前面相俊美中带了点邪气的黑衣少年,心中压力甚大,他要和冷漠无情的邪恶反派一起吃饭了……
他深呼吸一番,给了自己好大勇气之后才敢走到椅子旁边。
楚悬看着面前的椅子,可疑的沉默了。
饭桌的椅子怎么他妈这么高?椅子座位就已经到了他的腰部,他这个小短腿怎么上去?
身边的佣人们和保姆也不知道去了哪,他旁边就有一个颜梦生,仿佛看不见自己一样自顾自地在吃饭。
楚悬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别人了,只能靠他自己上去。他把双手放在椅子上当做用力点,然后蹬着小短腿往椅子上爬,就在楚悬马上就要上去的时候,椅子往前一栽,楚悬瞬间失去重心,他马上就要个地面来个亲密接吻。
一定会非常疼,楚悬立刻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疼痛的来临。
突然一股扯力扯着他的后背的衣服将他拎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楚悬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坐到了桌前。他朝着身边的颜梦生看去,颜梦生还是那么优雅地在吃饭,注意到楚悬在看他,他冷着脸转头看向那个小东西,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里面畏惧瑟缩之中还充满了一股机灵劲儿。
楚悬心脏又差点窒息,这反派居然救了自己!
他抿了抿嘴,眼底满是纠结之色,放在腿上的双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自己还是害怕身旁的这个少年,就连说话和注视都不敢。
当初是给这个小身体留了多大的恐惧啊,自己都能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颤意。
就算是反派,毕竟是帮了自己一把的人,该道谢还是要道谢的,他对着颜梦生艰难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发着抖带着颤音儿,慢慢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谢谢…哥哥…”
颜梦生垂着眼,端起一杯水淡淡地抿了一口,只是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下意识去拽着楚悬的右手,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是却反倒是平静了心。不知为什么,压在心脏的那块铁弹簧仿佛微微张开了点,心底产生一种异样的舒坦,呼吸也顺畅了些。
一道如温风吹化寒冰一样的少年音传到楚悬的耳朵里。
“吃饭不准有声音。”
楚悬恍然大悟,心底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他还真的是以为大反派好心救他呢,原来只是单纯讨厌吃饭的时候有动静。
最好是不和这个大反派产生感情来,不然以后打压他自己心中还会有罪恶感。
第4章
楚悬拿起小勺子盛着面前的冬瓜汤,把一勺汤汁送到嘴里,清鲜温喉,说不出来的好喝,他又多喝了几口。之后开始动筷夹菜,由于刚开始不适应这么小的小肉手,有些笨拙,经常有菜还未送到嘴里就掉到了眼前的盘子上。
又夹了好几次,才慢慢适应。
刚用筷子夹到一块鲜汁鸡肉,正要送到嘴里,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咳,楚悬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送到嘴的肉轨迹偏离,鸡肉怼到了脸蛋上然后掉到了桌子上。
楚悬看着掉到桌上的鸡肉,抿了抿小嘴巴,感受到了注视,心凉了一瞬。然后小脑袋极其僵硬地慢慢转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颜梦生微微泛沉的脸。
“我,我马上把它捡起来。”楚悬虽然很抵触这么怂的自己,但是仿佛道歉和动作都是这具身体在引导,他伸出粉嫩的小手把桌子上的肉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然后抽出了手纸把手擦干净。
颜梦生只有吃饭的时候是最平静的,因为他母亲教他吃饭一定不可以生气,乖乖吃饭才会长大保护她。
他看着眼前的小孩原本粉嫩的脸又变得唰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敢很轻很轻地对他道歉,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猫崽一样声音低迷可怜,瑟瑟发抖地拿着纸张擦手。
颜梦生眸色深浅不定,依旧没什么笑意,只不过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捏紧。
楚悬火速的把脸转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颜梦生还在看着自己,心里直打鼓,反复思考着自己哪又惹到这尊大佛了?
那抹视线太过强烈,他都想遁地逃离了。
颜梦生看着悄悄移着凳子想要离自己远点的楚悬,右手正在极轻地颤抖着,就连菜都不敢夹了,把身体压低了些只敢低头喝着面前的那碗汤。
他眼神深不可测,放下筷子,看都不看盘子里的菜一眼,墨眸凝视着楚悬的脸,原本柔和平静的脸悄无声息地蒙上一层阴霾,忍无可忍的颜梦生从他旁边的纸抽里抽出两张白纸,转身对楚悬态度强硬道:“过来。”
正在喝汤的楚悬听到声音后先是下意识一抖,然后才转了过去,刚转过去就感觉他的小下巴被人强力地用手钳箍住,捏的他有丢丢疼,心脏跳的愈加猛烈,小鹿一样的眼神慌乱地看向颜梦生。
不会又反悔了吧?又想对自己做什么?
颜梦生低垂着冷漠的眉眼,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拿着手纸给他擦脸,擦了一下,说不上来温柔也谈不上粗鲁。
楚悬意识到他并没有想对自己做什么,这时候视线落到钳制自己下巴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明明是一只巨好看的手,就连手腕都白的发光,但就是上面布满了猩红的伤痕,为这双好看的手增添了几分残忍病态的美。
见到脆弱的瓷白娃娃正在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颜梦生动作凝滞住,脸色青白不定,松开了捏着楚悬下巴的手,眼底刮起了一层风暴,手上微微用力把手纸按在了他脸上,压低着冷冷的嗓音,“以后脸上有脏东西自己擦。”
楚悬看着隐隐有着怒气的颜梦生,眼尾开始泛红,右手捏着筷子的骨节泛白,颇像是躁郁症又快要发作的模样,只不过是他在竭力地压制着这种情绪。
他以为手纸会掉落,伸出小手准备接住,两秒后手纸依然没掉下来……
楚悬:“……”
在颜梦生停顿了一下的那一刻楚悬就知道不会继续擦,想了好几种他的做法比如直接嫌恶的把手纸扔到垃圾桶,或者把纸塞到自己手里。谁知道他选了个最不是人的做法,居然把手纸按到他脸上!汤汁在脸上本就快凝固和胶水无异,手纸这么一按,纸直接粘在楚悬的脸上。外面的微风吹过来,楚悬脸上的手纸沐浴着清风,像是一条飘扬的旗子,莫名喜感。
不擦就不擦!
把手纸粘在他脸上算是怎么一回事!
颜梦生本来暴躁的情绪又要控制不住,微微转头一看,那白净的小东西伸出小手扯着手纸的一角,脸上露着嫌弃的神色,把手纸从脸上往下拽。
颜梦生:“……”
对不起,他也没想到手纸能直接粘上去。
画面很是搞笑,再加上楚悬粉嫩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颜梦生觉得很有趣,这可爱又逗乐的一副场景让颜梦生心中的燥乱情绪缓缓平复了下去,原本让他头痛到爆炸的闷气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闷痛的感觉少了很多,呼吸也渐渐平稳。
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变化,有些讶异,颜梦生眉头微挑,以前要是平静这股子燥郁最少也要一个小时,但是眼前这个小东西……
他的表情和动作,仿佛是能治愈自己燥乱的药。
第一次得知照片被毁,他暴戾情绪铺天盖地袭来时,小东西白着脸可怜兮兮地哭着道歉,他找回了一分理智,忍住想要伤害他的冲动选择伤害自己。
第二次也就是刚刚,胸口的一股郁气压在心头,熟悉的钝痛沉闷感觉再次出现,可是当他看到小东西扁着嘴一副吃瘪的模样,又觉好笑,烦闷的一切乱糟糟情绪慢慢消失。
楚悬再怎么不满他也只敢心里头口嗨,见颜梦生看着自己,连忙点头如捣蒜,奶声奶气的,声音软濡:“以后…小悬自己会注意的,不会再让哥哥操心。”
湿漉漉小鹿一样的眸子和漆黑的冷眸视线相接,楚悬不敢多看,移开了视线,然后又使出吃奶劲儿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原来两人之间只差一个椅子大小的距离,悄无声息之中就被楚悬移出了两个椅子距离。
“……”颜梦生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离自己很远的小小一只楚悬,又有点可爱又有几分可怜。他听着那小小的软糯声音,莫名戳到心中的柔软。
楚悬吃的很快,又喝了两口汤就匆匆忙忙下了桌,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像是在逃避恶魔一样。
颜梦生看着楚悬逃离的背影,眉间不自觉皱出一个小川字,脑子里乱糟糟的。
“等下。”颜梦生叫住楚悬,声音清冷。
楚悬脚步一顿,被迫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哥哥还有什么事啊?”
“相框,”少年是单眼皮,眼皮往下耷拉着,睫毛长而密,整个人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挺好看的。”
楚悬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年,身形好看,此时微垂着眉眼,看起来温和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