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了?
秋洛疑惑地想,难不成因为是个小配角所以连结局都没有写吗?
“哎呀,你房里未免也太黑了一点,怎么不把大灯打开呢?”说着,那人随手打开卧室天花板主灯,房间全貌顿时映入眼帘。
二叔立刻注意到书桌上的书本纸笔和学习辞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满眼都是玩味和嘲弄,说出的话却是一副长辈对晚辈关心至极的模样:“你看看你,明明视力不好还黑灯瞎火的看书,连个台灯都不开一盏。这样下去,迟早都要彻底瞎掉的。”
二叔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你好像已经瞎了。”
他每重读一次“瞎”这个字,林尽染的眉宇就更阴冷一分。
自从失明后,他越发不喜与人相处,陈秘书让佣人照顾起居的建议也被否决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林二盯着林尽染冷漠的脸,笑容和煦:“堂堂林氏总裁成了个瞎子,偌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呢?”
“不如你还是在医院好好养病,那些繁杂的琐事,就交给二叔我来代劳吧。”
林尽染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去摸索墙壁桌沿,而是凭借自己对房间的熟悉,准确回到桌后的沙发上坐下。
他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笔直地对上林二的视线,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寒夜,那眼神明明没有一丁点儿光泽,却无端刺得林二心里发慌。
这家伙是真的瞎了吗?
林尽染慢条斯理笑起来,语气却是阴森强硬:“不劳二叔费心,我的视力是可以恢复的,再说,可没有法律规定,瞎子不能继承家业。”
想起对方这几年的手段,林二内心一阵发虚,又很快恼火起来,对方不过一个虚张声势的瞎子,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他有什么好怕的!
林二挺起胸膛,笑道:“你父亲还躺在病床上,他昏迷前虽说指名让你进入董事局,可也没说让你继承董事长的位置啊。”
“他若是醒来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我想他老人家为了集团着想,肯定不会让一个盲人当董事长的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老人家答应,董事局那帮老狐狸,可未必还会继续站在你这边。你说对吧?我的好侄儿?”
林尽染握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指尖隐隐发白。
林二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态,终于抛出了今夜谈话的目的:“不如这样吧,你我毕竟是嫡亲的叔侄,二叔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只要你肯让我坐上副总的位置,再把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那部分还给我,二叔保证会在董事局支持你的!”
林尽染早料到有此一招,心底冷笑。
片刻,他慢慢摇头,钢笔尖轻轻点着桌面,语调轻缓:“二叔,当年由于你的投资方案重大失误,导致林氏集团股价大跌,差点一蹶不振,父亲正是因此气得中风,至今还躺在疗养院不能言不能语。”
林二被戳中了痛脚,脸色沉下来。
然而来自瞎子的嘲讽还在继续:
“当时集团危难,大厦将倾时,个个恨不得长出四条腿卷款跑路,谁也不肯接这个烂摊子。”
“我临危之下把集团扛起来,如今事业起色重回正轨,你们就巴巴地跑回来,迫不及待想摘果子?”
林尽染岿然不动地坐着,尽管是仰视的姿态,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对方压成薄薄一张纸。
“还敢拿董事局和父亲来威胁我?”
他陡然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钢笔应声而断,声音之大,把林二吓得一抖。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吠?就你私底下那些腌臜事,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连集团大门都进不去,下半辈子就在撒哈拉沙漠种树!”
“你——你——林尽染!”
林二气得浑身发颤,满脸涨红,脖子几乎涨成酱紫色,手指指着对方,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气急之下,林二头脑发热,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往林尽染头上砸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黑影猛地窜出,踏上桌沿反向一蹬,精准扑上了林二的脸,亮出利爪狠狠一抓!
“啊!”林二大声惨嚎,烟灰缸应声落地,“什么东西!”
林尽染皱眉按下桌底的警报按钮,门外的佣人和保镖旋即赶到:“林总,发生什么事了?!”
屋里的情形让众人吓了一跳:
林家二爷右手捂着脸,指缝里隐隐渗出血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
而家主林尽染一脸镇定地坐在沙发里,安然无恙。
地毯上蹲坐着一只小黑猫,长长的尾巴摇来摆去,爪子正拨弄着一只玻璃烟灰缸。
随后赶到的陈秘书惊讶至极:“这只黑猫怎么会在林总房里?明明被我锁在猫咪房了。”
林二清醒过来,瞬间怒火上涌,凶神恶煞地指着秋洛:“方才我正在和尽染说话,这小畜生突然跳出来抓破了我的脸!还留着它做什么?”
陈臣若有所思地捡起那只烟灰缸:“这烟灰缸……?”
林二冷哼一声:“还不是被这小畜生踹掉的!”
一切都发生几秒之间,林尽染眼是瞎的,林二笃定他不可能知道,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谁会在乎一只猫呢?
再说了,林尽染可是毫发未损,自己才是受害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黑猫身上。会暴起伤人的野猫,就算有一禅道长的占卜,其他人也不能容它继续留在这里。
秋洛眯起竖瞳,朝林二冷淡地扫了一眼。呵,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
好心救人反被诬,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身后忽而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秋洛毛茸茸的猫耳动了动,紧跟着,一双冰凉的手将它抱起来。
秋洛一回头,便对上一张英俊淡漠的脸——竟然是林尽染。
陈秘书放下搀扶他的手臂,恭恭敬敬站在对方身侧。
林尽染轻柔地抚摸着猫咪头顶的软毛:“这是我养的猫,谁敢动它?”
林二不服:“我的脸都被它抓伤了!”
林尽染轻描淡写地道:“是吗?也许是二叔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烟灰缸上了,不如让陈臣拿去鉴定一下痕迹。”
想起上面有自己的指纹,林二瞬间哑火,悻悻吃下这个闷亏,转身就走。
陈秘书试探着问:“这猫我带回猫咪房?”
一想到那个小猫窝,秋洛立刻开始激烈挣扎。
林尽染想了想:“留在这里。”
小黑猫不挣扎了,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陈秘书:“……”
总觉得这猫哪里怪怪的。
第4章 谁不爱撸猫呢
片刻,保镖和佣人们收拾完离开,卧房重新恢复平静。
林尽染将小黑猫放生,自己坐回沙发里。
他虽不排斥小动物,但也谈不上多喜爱,内心早已足够冷硬,并没有多余的柔软空间留给这些脆弱粘人的小宠物。
今夜黑猫抓伤林二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伤人的利爪也会对准自己。
软毛的触感依稀残留于指尖,林尽染想起一禅道长的卦象,若有所思。
黑猫真的会有灵性吗?
重获自由的秋洛没有马上离开,三两下窜到书桌上,挨着桌沿坐下来,仿佛对他们谈话十分感兴趣。
陈秘书望着黑猫的古怪坐姿,诧异地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秋洛察觉不妥,立刻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像只正常的猫咪一样乖巧蹲坐。
陈秘书这才收回目光。
“林总,林二爷今晚举止很是不同寻常。他往日可是谨小慎微的。您是否要将他赶出董事局?”
林尽染重新捧起盲文书,手指划过页面上每个凸起的圆点文字,淡淡道:“试探我罢了。他手里还握着10%的股份,现在把他赶出去,太便宜他了,留着他还有用。”
陈秘书应了一声,又谈及集团子公司新发行股票的事宜。
秋洛立刻竖起耳朵留心记下来,这可是重大内部消息,就连他这个二少爷,在未进入集团决策层也是不知道的。
可它转念一想,自己变成了猫又没钱,就算知道哪支股会涨,又有什么用?
秋洛支起的耳朵瞬间倒平,尾巴在书桌上没精打采扫来扫去。
很快,它发现了一项有趣的活动可以打发时间。
林尽染用来学习盲文的那台电子学习辞典还开着,按下对应的盲文,辞典就会用机械的普通话读出来。
秋洛看不懂那些圆点符号,好奇地伸爪随意拨了拨。
陈秘书:“下周的行程空着,您打算去……”
“养猪。”
陈秘书被口水呛了一下,见小猫在玩耍便没有理会。
林尽染沉默一瞬,道:“就空着。”
“淘气。”
林尽染:“……”
陈秘书无视了那平板机械的电子音,又道:
“医生说过去野外放松对您的视力恢复有帮助,不如抽空去郊外……”
“野战。”
陈秘书忍无可忍把小黑猫从电子辞典旁拎开,心想这词典是不能要了,收录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一会儿,佣人提着一张棉花糖造型的猫屋进来,有扇小门可以关上,只露出一条弧形缝隙。
陈秘书吩咐她搁在墙角,随口对秋洛说:“林总不喜欢吵闹,你晚上就睡那里,不许到处乱跑。”
秋洛瞪眼一看那猫屋,怕不是要把自己憋死,更气了。
它尾巴一甩,正好抽中电子词典的音量旋钮,一声放大的电子音赫然响起:“靠!”
陈秘书眼角一阵抽搐:这猫该不是故意的吧?
就连林尽染都不禁朝它投去“一瞥”。
女佣偷偷打量着小黑猫,鼓起勇气问:“先生,这猫叫什么名字呢?”
林尽染想也不想:“就叫猫。”
得了新名字的秋洛倒着飞机耳,无语凝噎:“……”
行吧,你赢了。
安置好猫屋,佣人又端着一副红木托盘搁在书桌上:“先生,今晚的药该吃了。”
秋洛看见上面一杯温水,两粒胶囊,还有一碗熬好的中药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它不太懂这些,只是看成分猜测与肺病有关。
气味过于浓烈,林尽染眉宇一沉,隐隐流露出一股厌恶之色。
佣人有些忐忑地察言观色,家主的脾气并不好,尤其是吃药的时候。
自从林尽染眼盲后,大量需要处理的日常性文件,大多由陈秘书和其他几个属下代劳,即便如此,等待他本人亲自处理的事务依旧多不胜数。
更何况,他从骨子里就是个多疑的男人,别人处理过的文件,他纵使看不见,也要听一遍才放心。
若非医院的检查毫无异常,林尽染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身边的人下了毒。
越是繁忙,越是疲劳,健康日渐消磨,于是恶性循环。
但他什么也没说,熟练地摸索到胶囊和药碗,挨个服用。
待陈秘书和佣人相继离开了卧房,临走前把秋洛塞进了猫屋。
中草药特有的苦涩味在房间里弥散,林尽染胃里一阵翻滚,恶心感上涌,掩着嘴重重咳嗽几声,脸颊浮兀出一抹不健康的薄红。
此刻时钟已经走过了午夜。
佣人离开时关上了卧房的灯,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朦胧的月色在地板上流淌。
夜深人静的时候,孤寂和空虚来得排山倒海。
林尽染轻轻抚摸着眼睑边缘,咳得眼底一片暗红,或许他是真的累了。
红木书桌划过一声闷响,一碗散发着热度的梨汤贴上他的手背。
秋洛爪子拨动一下汤勺,又把汤碗朝对方推了推。
林尽染轻轻挑眉,这是叫他喝梨汤的意思?
他不太相信一禅道士神神鬼鬼的说法,但这只猫确实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
林尽染拾起汤勺,饮下一口,温度正好,不冷不热,清爽的梨汤润肺,甜味使人心情平静。
一勺接着一勺,一碗梨汤被他喝下大半碗。
忽而一双毛茸茸的猫爪攀上他拿碗的手,用力往自家怀里扒拉。
林尽染:“?”
“咪。”不要吃独食!
秋洛不悦地哼唧一声,然后捧起碗,把脑袋埋进去。
林尽染:“……”感情是满碗太重它端不动吗?
永远都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宠物会体贴你。
林尽染躺上床的时候,大床的另一侧同时陷下去一小块。
仿佛是欺负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人,小黑猫起初只是占据了床角,不到一会儿又钻到床中间,后来干脆大着胆子霸占了枕头。
最后大字型摊开,大喇喇躺在林尽染这个“主人”身边,连被子都要扯去一角盖在自个儿身上。
胶囊里的安眠成分开始发作,林尽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管教这只过于胆大的野猫。
入睡前,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丝念头,这猫究竟是怎么从猫咪房和猫屋顺利逃跑的?
※※※
翌日,天光大放。
林尽染是在一团毛茸茸的包围下给活活热醒的。
他半个脑袋被小黑猫抱在怀里,脑门贴着软软的毛肚皮,鼻子时不时被猫后脚蹬一下,热得他一脑门汗。
林尽染阴沉着脸,摸到猫咪后颈皮,一把将秋洛提起来,嗓音低哑,满是不虞:“回你的猫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