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已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他之前没多久还信誓旦旦地跟程明傲说，他要开自己的工作室，要带着他们解约，要带着他们出去单干，做到很高的位置。
　　可现在他身无分文，连丁川言都帮不了。
　　他抬眼看看四周，屋子里空荡荡的，宋明斐不知道去了哪里，方衍夕上学还没回来，丁川言也还在医院。
　　客厅桌上，前几天宋祁送他的那支，插在瓶子里的栀子花，也已经蔫儿了。花瓣垂着，瓣叶边打着卷，没有了湿润饱满的感觉，看起来毫无生机。
　　他叹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抬手遮住了眼帘。
　　躺了两分钟，他听见了门铃响。
　　应该是宋明斐忘带钥匙了。不想让宋明斐看出端倪，裴已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去给他开门。
　　开门看见的人却不是宋明斐。
　　是宋祁。
　　此时此刻他站在门前，正捧着一个小花盆，盆里有一株绿植。
　　裴已放他进来。
　　宋祁捧着花盆没有撒手，有点笨拙地换了拖鞋，进门将花盆捧到裴已面前。
　　“送你的。”宋祁小心翼翼递给他。
　　裴已：“这是什么？”
　　“谢礼。”
　　“谢谢你昨天晚上收留我。”
　　早上宋祁离开的时候路过客厅，看到了那天他送给裴已的那支花被装在了瓶中，也看到了那支的叶边栀子花已经打了卷。
　　快下班的时候，他特地让林宇带他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盆栀子花，他亲手挑的，买的是最好的那盆。
　　“那支不是蔫儿了吗？我给你带了盆栽的。”宋祁朝那盆花奴了奴下巴，“好好栽的话，以后可以一直看活的。”
　　油亮光滑的绿色叶片，细长有力的枝干伸展着，末端有小小的白色花苞，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
　　“我问过了，这花比较好养，喜欢光照充足的地方，还要通风，土壤需要湿润些……”
　　对面宋祁还在对花侃侃而谈，裴已的眼眶却有点发酸。
　　“谢谢你的礼物。”裴已把花盆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嗓子闷闷的。他又看了一眼那盆花，“我很喜欢。”
　　宋祁这才发现裴已的情绪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裴已摇头：“没事。”
　　“你眼眶有点红。”宋祁盯着他。
　　“嗯，”裴已揉了揉眼，恢复正常：“这里风太大，沙子迷眼了。”
　　宋祁看了看阳台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再感受了一下没有任何风沙吹过的客厅，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18章
　　“你真没事吗？”宋祁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裴已摇头。
　　他不是轻易就会被困难打倒的人，难受了一小下之后他立刻就整理好了心情，他相信人定胜天，就算现在再怎么困难，熬过去就好了。
　　“你今天下班挺早。”裴已看了看时间。
　　宋祁随口就编了个谎话，“我们公司下班比较早。”
　　其实他最近每天都有在迟到早退，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动翘班的念头。
　　“那我先回家了？…”宋祁试探着问。
　　“你晚上有事吗？”
　　裴已是想问宋祁和林宇晚上有没有约，如果没有约的话他想留宋祁吃个饭。他今天还挺谢谢宋祁的，如果不是他过来送这盆花，他可能自己还要在家消沉一会才能恢复好。再说今晚还有一个客人，人多热闹些。
　　裴已道：“那晚上要过来吃饭吗？当作是谢谢你的花。”
　　突然被邀请过来吃饭，宋祁有些受宠若惊，他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一起吃顿家常便饭而已。”
　　故作矜持的宋祁还准备再拒绝两句，“不好吧，我这不是成了蹭吃蹭喝……”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门口一阵响动，他和裴已循声朝门口望去，宋明斐、方衍夕还有方知言都站在门口。
　　他才想起来，上次方知言在酒局上说过两天要到裴已家看看，原来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是蹭吃蹭喝，但是我这个人脸皮比较厚，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祁迅速改了口，从善如流地圆上刚才自己没说完的那半截话。
　　裴已：“……”
　　“我回家去换个衣服，等会就过来。”
　　宋祁说完转头回自己家，路过方知言的时候，目不斜视趾高气昂地仰着头，搞得宋明斐和方衍夕一头雾水。
　　方知言耸了耸肩，没有搭理他。
　　“宋祁哥，”方衍夕心直口快，惊讶地朝他问：“你脖子落枕了？”
　　……
　　回答方衍夕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宋祁冷笑着，怎么想都刚才宋明斐和方衍夕、方知言站在一起的场景刺眼。
　　当初明明是他来求自己，自己大发慈悲做好事，把房子借给他住，结果宋明斐还叛变到了敌人的阵营里去。
　　方衍夕他就不说了，小孩儿长得还挺可爱又是裴已的队友，他就接受了。可方知言怎么能踏足他的房子？他脸上的心思写的门清儿，宋祁不用想都知道，一看就没安好心。
　　越想越气，宋祁打开衣柜换了件日常但是不失设计感的休闲服，摆弄了一会头发，想起来方知言戴着眼镜，宋祁也不逞多让地戴上了眼镜，又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拿起香水偷偷喷了一点点。
　　这一番准备花费了他很多时间，不过他觉得是值得的，毕竟方知言在场，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不输给他。
　　吸了一口气，宋祁进了门。
　　本来他以为，他踏进门的时候，会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引来一堆夸赞，然后他会优雅而又不失含蓄地笑一下，说大家过奖了。
　　结果他进门时根本no波dy cares。
　　方衍夕在屋里写作业，宋明斐在陪他写作业。而方知言，正和裴已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做着饭，两个人忙碌的身影看起来无比般配，笑声能传到门口。
　　宋祁冷哼了一声，快步走进厨房，现在这些男的，勾引人的花招一个比一个多。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宋祁柔声问裴已。
　　裴已正在切菜，他其实也不会做饭，就是在这里帮忙打下手。唯一会做饭的竟然还是方知言这个客人，此时此刻方知言手里拿着铲子，正站在锅前翻炒着。
　　虽然厨房面积大，但是三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厨房里，还是稍微显得有些拥挤。裴已想了想，停下切菜的手，看都没看就从地上的超市购物袋中掏出了一把菜。
　　“你端着这个小盆，拿着菜，去客厅摘吧。”裴已把两样东西递给他。
　　宋祁：“……”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方知言炒菜的动作更加欢快了。但帮忙的话已经说出口，他拿着菜和盆子，身体僵硬地往客厅走去。
　　这个时候宋明斐从方衍夕房间出来，看见宋祁手里拿着菜，随口问了一句：“哥，你要帮忙择菜啊？”
　　看见宋明斐，宋祁一个冷笑，计上心来，将手中的盆子连塞带给地递到了宋明斐手中，“不，是你要择菜。”
　　说完他立刻转头，边向厨房走边喊，“裴已——宋明斐非得跟我抢，说他要帮忙择菜。”
　　宋明斐：“……”
　　把择菜的差事推出去后，宋祁又一次打入厨房内部，他站在裴已面前，声音愉快还带着讨好：“这次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完他眼睛还瞄了地上的塑料袋，里面应该已经没有要摘的菜了。
　　又重新思考了两秒，裴已走到厨房角落另一个袋子里，掏出另一种青菜，递给他，“你和宋明斐一起去客厅摘吧。”
　　……
　　宋祁和宋明斐两个人坐在客厅的餐桌边，一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盆，都面无表情地摘着菜。
　　终于结束了忙碌，所有的饭菜都被端上了桌子，每一样都是家常菜，但是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很诱人。裴已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方知言来做客，却因为没有人会做饭让他在厨房不停忙碌。
　　“真是麻烦你了，”裴已举起啤酒杯朝他敬了一下，“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我哥哥在外国留学的时候，所有的饭菜都是他自己做，所以他动手能力超强的。”方衍夕抢先道。
　　方知言笑笑：“这都没什么，我独立生活惯了，做饭是最基本的东西。”
　　敬完这杯酒，大家都落下筷子开始吃饭，满桌子菜肴很丰盛，只是宋祁一筷都没动，门头吃着自己的米饭。
　　裴已看他只吃白饭，便问道：“尝尝菜，不合你口味吗？”
　　宋祁想说只要是方知言做的，就是饿死他也不会吃一口，但是碍于在场还有人，他矜持地摇摇头，“不，我只是比较喜欢吃白饭。”
　　闻言，裴已推开凳子转身到厨房里，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又坐回到餐桌边。他微微起身，用这双干净的筷子把餐桌上各式各样的菜都给宋祁夹了一些，搁到他的碗里。
　　这是宋祁第一次在他家吃饭，裴已怕他是觉得不好意思才不吃菜，所以他特地取了双公筷主动给宋祁夹菜。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如果给你夹了不爱吃的，留在碗里就行。”
　　旁边方知言全程垂着眸子，看裴已给宋祁夹菜，眼神晦暗难辨。
　　夹完菜，裴已开始坐下吃自己的，顺带和方知言聊官司的事，“明天你能陪我去趟公司吗？”
　　他想先私下谈谈如何和解，如果能快速和解解约当然是最好不过，毕竟就像是方知言所说的，解约官司打个三四年的也有，很缠人还费精力。
　　“好。”方知言点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你们公司看看。”
　　“哥，方衍夕签约的时候，你怎么不帮忙看看合同。”宋明斐吃着菜，跟方知言聊着天。
　　他这也是才知道方衍夕的哥哥是律师，他当初是一个傻白甜，离家出走之后被人骗着签了合同他可以理解，但是方衍夕这事儿他不是很能接受。
　　“当时我在国外，”方知言叹了一口气，看着方衍夕，“他自己偷偷签的。”
　　方衍夕吐了吐舌头，没敢吱声。
　　“对了，”裴已开口，斟酌了一下：“我还想问问你成立个人工作室的事情，有些法律问题想向你咨询。”
　　“好啊。”方知言点头，“随时欢迎。”
　　宋明斐和方衍夕很震惊，裴已要开工作室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裴哥，我们要自己出去单干啊？”宋明斐很惊讶。虽然他比较傻白甜，但是也知道开起一个工作室或公司是很不容易的。
　　“你们…愿意跟着我吗？”
　　裴已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他要是开工作室，一开始肯定会比较艰难，他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否还愿意跟着自己。看着好像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所以他也没有把握，他们三个到底信不信任他，有没有和他一起的打算。
　　“刚开始…肯定会比较辛苦，你们也不要只是因为跟我关系好，就头脑一热跟着我。”
　　“我希望你们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裴哥，你说什么傻话，当然愿意啊。”宋明斐笑嘻嘻道：“反正有你一口吃的，你肯定会分成四份然后给我们的，对不对？”
　　“嗯，我也要跟着裴哥，”方衍夕跟着接话，“反正我现在还小，多吃点苦也没什么。”
　　裴已的心放下了，有他们的话，他以后就一定不会让大家跟着吃苦的。
　　两个人当场表明心迹，现场的氛围有些感动，方衍夕的眼圈率先红了，宋明斐也咬着唇。
　　裴已不太喜欢煽情的氛围，努力活跃气氛：“大家都不要这样，开心点，我不喜欢这种氛围。”
　　这时，宋祁沉着地端起了空碗，刚才裴已给他夹的菜都消失不见，碗底空空，他严肃地问：“我能再添一碗吗？”


第19章
　　一顿饭吃完，宋祁起身去给方知言开门，做出恭送的动作，“一路走好。”熟稔地仿佛这是他家。
　　方知言倒是没跟宋祁计较，回头冲裴已一笑，“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裴已点头，“嗯。”
　　送走方知言后，宋祁坐回到了沙发上休息。今天晚上他吃了三碗饭，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现下有些撑到了。
　　宋明斐和方衍夕都已经回房间洗澡准备睡觉了，裴已看了看表上显示的时间，走到宋祁身边，询问道：“要不要跟我下楼散步？”
　　他刚才看着宋祁吃了三碗饭，甚至都开始怀疑之前是不是被虐待过，每天都吃不饱饭的那种。害怕他吃太多晚上睡觉不舒服，刚好裴已也想下去走走。
　　“好。”宋祁压抑住喜悦，矜持地点了点头。
　　“等会，”裴已走到厨房拿了一个水壶，走到阳台给那盆栀子浇水，“浇完花再下去。”
　　看见裴已如此用心对待他送的花，宋祁心情更加愉快。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一边在小区附近溜达着，一边闲聊。
　　“你明天就要去谈解约的事情了，心里有底吗？”宋祁看着裴已的侧脸。
　　裴已摇头，“说实话，没什么底。”
　　他们本来就跟经纪人王姐过不去，真的想要和解又谈何容易。他觉得明天大概率公司会给他两种情况让他选择。一是公司不选择和解，他和死磕不放人，打官司打到底。二是公司会提出一大笔违约金，应该不会有两千万这么多，但也会狠狠地敲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