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闭关也有些许日子，闻墨侄儿一晃眼便那么大了，听说侄儿已是洞虚境？”沈渊玉将目光落在闻墨身上，语气温和宛若慈爱长辈。
　　眸底却深了几许。
　　“回仙君，闻墨不才，近日才步入洞虚境，还望仙君点拨。”
　　沈渊玉打量着面前年轻俊逸的闻墨，这幅装扮看起来确实比往常平易近人了些许，也比他的爱徒们年轻，但这作揖的姿态丝毫不诚恳，腰板挺直仿佛纡尊降贵那般点了个头。
　　轻笑出声，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孤芳自赏傲世轻物。
　　“放眼修仙界在年轻一辈中亦是佼佼者，你年纪轻轻便已是洞虚境实属天赋过人，都快赶上你的师兄们了。”
　　青云掌门脸色略有些微妙：“都快赶上？什么意思？”他死死盯着沈渊玉，生怕讲出来的话还让他吐出血。
　　沈渊玉轻拢袖，叹了声气：“本座痛失爱徒念欢，万祈他们三人痛失敬爱的师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苦其心志放在第一位也不是无道理。如今万祈三人已是洞虚境巅峰，大乘境指日可待，念欢离开对他们打击极大。”
　　凤麟沈氏众弟子：“……”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果不其然，沈渊玉看到青云脸黑至极，又道：“师兄，你也莫要担忧，本座的徒弟们总是为凤麟沈氏夺得头筹也不好，他们已经对这样的名次素然无味，这不打算云游四海历练历练，仙门大会还是得靠后辈。”
　　青云掌门脸色阴沉对上沈渊玉，极尽全力忍住心头不爽，强颜欢笑：“没想到万祈他们三人已经是洞虚境巅峰，怎么也不告知我们一声，也好让仙门各派知晓一番啊。”
　　“谦虚能久活。”沈渊玉走向练剑阁中央，与青云擦肩而过，步伐微顿：“贪婪嫉妒害人害己，还想重蹈清尘覆辙？师兄，你一向秉持的正道便是如此吗？大道无情可不包括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青云掌门双唇微抿，神情冷峻，加深了面容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向温文儒雅此时宛若出鞘的利刃，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甩袖冷笑出声：
　　“清渊，若不是你将莫羡凡带回凤麟沈氏又怎么会有百年前仙魔大战一事，这事百年过去了你依旧难逃其咎。是，莫羡凡他是从未做过什么，但他生而为魔更是魔道尊主那便是罪！他不作恶你就能保证所有魔道之人都不作恶，一日不除魔，注定硝烟起！”
　　“今日魔界我凤麟沈氏私藏灭世黑莲碎片，这等污秽邪恶之物仙门又怎么会碰！这无疑就是将凤麟沈氏推向风口浪尖，我凤麟沈氏乃百年仙门正道，行的直坐的正，莫羡凡简直是血口喷人！”青云掌门背后转身看向台下凤麟沈氏众弟子：“从今日起，任何人与魔道有任何牵连者便是与仙门对立逐出师门，任何人在外看到魔修无需禀告直接杀之！”
　　沈渊玉脚步蹲住，侧眸望向青云，眉宇紧蹙，原本云淡风轻的眸底宛若浓雾笼罩晕染开深沉，像是不信这番话会从青云口中说出。
　　这是比贪更诛心的话。
　　这一世沈渊玉虽只是他元神一部分，但是他完全知晓沈渊玉的师兄弟们是何脾性之人，而沈青云之所以是凤麟沈氏掌门更是因为这人真的是刚正不阿，清廉正派，也有一个原因是大师兄继承掌门衣钵。
　　可不论如何他都难以相信，这人界的仙门正派，能够说出这番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话语。
　　见魔便杀，无论何事。
　　只因为那一套正邪不两立的荒谬话语。
　　这等行径又比杀人放火好到哪里去？
　　“师傅说的是。”闻墨往前一步，低眉道：“自古正邪两不立，当年仙门大战死伤无数，就算是魔尊莫羡凡以身补了天那又如何，魔便是魔。如今魔尊归来，又污蔑凤麟沈氏私藏灭世黑莲，无疑是在挑起战役。”
　　“人间不应该有魔道破坏秩序，徒儿认为仙门各派应联袂主动出击围剿魔道，如若他们愿归顺于仙门，那可打上烙印允诺个下等仆人杂事安置，如若不，诛杀便是。”
　　“弟子愿主动承担围剿一事，为师傅分担。”闻墨恭敬垂首，掷地有声，垂眸间，侧眸望向了沈渊玉：“清渊仙君，您觉得呢？”
　　沈渊玉微颠衣袖，眸色晕染成一片寒凉，他别过脸轻笑出声：“好，好得很，这就是仙门正派。”
　　这亦是天道之论。
　　一派胡言。
　　深深看了眼闻墨，挥袖转身离开。
　　清风拂肩白衣微旋，挺立如竹般的背影坚不可摧，挡下所有凛冽锋利。
　　只为破了那天地之规正邪两不立。
　　只为了他的意中人。
　　.
　　“你们听说了吗，那凤麟沈氏私藏了魔道一个可怕的宝贝！”
　　“宝贝能有可怕的？”
　　“那肯定啊，灭世黑莲你可听过？”
　　“不曾。”
　　“我告诉你啊，这灭世黑莲可有通天的本事，能够毁天灭地，也能让人心想事成。”
　　“当真能让人心想事成？！”
　　“那可不，虽说是个邪物吧，但能让人心想事成就很心动啊。”
　　“那那那要是我们寻常人得到了能许愿不？”
　　“我想求子。”
　　“我想求财。”
　　议论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叹气：“哎，算了，不是我们的终究不是我们的。”
　　“这样说的话，凤麟沈氏私藏灭世黑莲碎片是想要做什么？”
　　街道喧嚣热闹，小贩吆喝声连绵，四匹俊美而健壮的马牵着的雍容华贵马车徐徐穿行在街道，实在是惹人注意。
　　这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红丝绸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如烟绉纱遮挡，不一会，这帘子被一只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拨开，隐约只能看到手主人的侧脸。
　　光是一个侧脸都让人魂牵梦绕，幻想三年。
　　“凤麟沈氏私藏灭世黑莲自然是想一统天下。”清越如玉珠般的声音在马车里传出，正好是经过说话的两人身旁。
　　莫念欢对上傻眼怔怔看着他的两男人，含笑道。
　　车前饭后，议论话题有了，目的便达到了。
　　垂手放下帘子，虚弱的咳了咳，懒懒倚靠在柔软垫背上，把玩着手中的归墟扇。凝眸间，归墟扇上凤凰羽翼脉络映入眸底，宛若火光跳跃。
　　不论是非颠倒黑白，冠冕堂皇说着正邪两不立，他莫念欢反正也是残喘苟活，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合上扇轻笑出声。


第87章 雨露均沾87【内含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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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尊殿上, 元傲沉闷的喝着酒，胡子拉渣，颓靡至极, 他打量着这崭新的鬼尊殿，早已大变了模样，像是曾经遭遇了灭殿惨事重新修缮，虽与先前有个八分相似，但也恢复不了一模一样。
　　又想到被无数次拒之门外，嗤笑出声。
　　“鬼尊！”
　　元傲不悦抬眸望向跑进来的黑无常：“做什么事情慌里慌张？”
　　黑无常激动的跑到元傲身旁, 这里头烛光昏暗差点没被这一地的酒坛子绊倒，他趔趄站稳后提起衣角：“我刚才去人界买吃的, 您猜我看到谁了！莫羡凡！”
　　元傲的表情从不耐到欣喜, 眸光染上光亮, 他将手中的酒坛子丢到一旁，随这酒撒的一地：“你说什么？我师兄他出魔界了？！”
　　“是啊，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了莫羡凡他坐在马车上, 豪华马车, 跟富家大少爷似的出街。但是我见他脸色苍白, 似乎生病了。”黑无常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打算跟元傲长唠，谁知他一屁股坐下就看到元傲倏然站起身。
　　元傲想起三年前险些与莫念欢成婚却被抢亲一事，之后却传来莫念欢身亡一事，紧接着魔尊重归, 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神色严峻一把拉起黑无常的后领：“速速带我去找莫羡凡, 我有事要与他说。”
　　“诶诶诶鬼尊大人，您温柔点嘛，我这个衣裳还是白无常给我整的呢, 要是弄坏了他又得骂我。”黑无常对上元傲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抓住自己的后领尴尬的对着元傲笑了笑：“您抓您抓，轻点抓。”
　　“废话少说。”
　　黑无常见元傲这么着急，突然想起自己这几日听到的事情：“对了鬼尊大人，您可知道我这几日在人界听到什么了？我听到灭世黑莲碎片的最后一块竟然藏在了凤麟沈氏！”
　　元傲一把松开黑无常，紧蹙眉狐疑看向黑无常：“哪里听到的消息？”
　　“走街串巷到处都在传。”黑无常抚平衣襟上的褶皱，生怕晚上被骂：“凤麟沈氏还放出消息要围剿魔道，甚至我还听到有人在传，说什么‘魔修遍地走，哪能有安生，若是肯顺从，留下条贱命。一是做俘虏，二是做仆人，若要献祭天，也不是不可。”
　　“还说……”黑无常欲言又止。
　　“快说！”元傲瞪眼过去。
　　“要用魔尊祭天。”
　　元傲听着黑无常所说的脸色倏然一黑，本就胡子拉渣颓废阴郁的模样更像是笼罩上一层阴霾。壁上昏暗冥火跳跃，他双目微眯，在昏暗火光映衬下出嗜血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祭天？”元傲冷笑出声：“那些狗东西当真是不知死活，百年前能活得下来是我师兄怜悯心软，这一次还敢如此嚣张妄为也配碰我师兄？”
　　话音落下，脚边的酒坛子顷刻间粉碎。
　　黑无常被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免得被碎片划破衣裳。看到鬼尊这般生气，一果然心上人就是心上人。
　　接着一想到只要打架就有人头捡顿时有些兴奋，他满目期待：“鬼尊大人，有何吩咐吗？黑无常请求出战呐！”
　　“众鬼神听令！”
　　须臾间，鬼尊殿黑烟缭绕，酆都城四十八鬼神出现在元傲面前，煞气凛然，威武肆意。
　　站在前边的白无常稍微与后面的猛将们相比是显得人畜无害，风度翩翩，只见他面带微笑，对鬼尊元傲儒雅拱手：
　　“任君差遣。”
　　黑无常见白无常来了屁颠屁颠的跑到人身旁，手臂碰了碰，笑得灿烂：“哥你来啦。”
　　白无常唇边噙的笑微微收敛，他目光落在黑无常皱巴巴的衣裳上：“衣裳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了？”
　　黑无常小心翼翼瞄了眼鬼尊：“……鬼尊大人扯的。”
　　“该。”白无常冷声道。
　　黑无常委屈的低下头。
　　“你们两个别在我面前腻腻歪歪，看得我烦心。”元傲从黑白无常两人身上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看着众鬼神：“有人传，最后一瓣灭世黑莲碎片在凤麟沈氏手中，这等至阴至邪之物如若凤麟沈氏当真私藏，那可真是一群老东西装模作样。”
　　“哦？”白无常听到此有些诧异：“灭世黑莲碎片竟然没有集齐，那……魔尊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今早那惊鸿一瞥，我觉得魔尊并不是起死回生。”黑无常叹了声气：“那是回光返照啊，哎呀！”
　　吃痛的捂住脑袋，黑无常错愕的看着白无常打自己。
　　白无常看着黑无常，眼神又淡淡看了眼鬼尊，示意黑无常看过去：“范无救你个蠢货。”
　　‘回光返照’四个字无疑狠狠刺痛了元傲的心口，他日的痴心妄想，原以为的洞房花烛皆成了虚无，这些他都罢了。
　　坠入鬼道也只为了能够在莫羡凡上黄泉前拦住，不为什么，只是想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元傲闭上眼沉默须臾，再睁开眸底宛若寒潭不再有任何情愫：“既然凤麟沈氏拿了灭世黑莲，那我们便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对付仙门那群狗东西，他们不是自视清高濯清涟而不妖吗？那我倒要看看除了凤麟沈氏其他四派又是何等嘴脸！”
　　“那，清渊仙君怎么对付啊？”黑无常想到还有个厉害的人物不容小觑.
　　元傲看了眼黑无常：“你是黑无常还是我是黑无常，该怎么做还不知道？”
　　黑无常一脸茫然：“啊？”
　　“鬼尊提醒的是。”白无常把这个蠢到不行的黑无常拉到自己身后免得丢人现眼：“我们是做什么的你忘了吗？只要我们不动魔尊，魔尊便无缘奈何桥孟婆汤。”
　　黑无常恍然大悟，啊，是啊，他是勾魂使者啊，差点忘了。
　　元傲背过身，他望着鬼尊殿壁上刻下的戴着狰狞面具的鬼神像，如若认真看面具下的清俊轮廓有些许熟悉。紧抿唇，宽大衣袖遮挡住紧攥的手，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
　　昔日师兄情历历在目，落花无情流水有意，他又怎么能轻易放下。
　　——元傲，你师兄我从决定云游四海开始，魔界便是你的。正亦如何，邪亦如何，贪这一字终究是害人害己，我不过是想喝点小酒潇洒走天涯，你不要再犯错了。我补了天，他们会放过你的，带着殊途他们快点走，藏起来，不要再出现了。
　　这是莫羡凡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跟百里殊途做的那些阴损之事，但起初他们是以为仙门关押了莫羡凡才会出此下策闯入仙门，本意并不是想引起纷乱杀戮，是仙门的人咄咄逼人嘴巴不干净！
　　这让他们更以为莫羡凡在里边遭罪了，更在知道莫羡凡心悦之人是仙门首座沈渊玉之后怒火中烧，巴不得灭了仙门。
　　可莫羡凡补了天，可仙门有放在心里吗？仙门五大派对他们赶尽杀绝，杀了魔道多少兄弟，到最后只剩下修罗一族苟且残喘。
　　他如果没有死又怎么可能成为鬼界至尊。
　　心里是贪婪的，在莫念欢出现那一刻他妄想找到灭世黑莲让这人成为鬼魔两道的杀戮武器，屠遍仙门，只为了心头那口咽不下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