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沉默对峙着，谁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到了最后，莫羡凡垂下眸，只听他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
　　“终究你还是选择了沈渊玉，而不是我。”说着抬眸，落在莫念欢身上的目光渐深，眸底袒露的情绪染上暴戾：“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莫念欢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失重发沉的往下坠，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随时会被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传来轻微‘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烧着什么东西是燃烧火光跳跃的声音。
　　莫念欢拧了拧眉头，缓缓睁开发沉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昏暗的洞穴，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的那一堆火。
　　他侧过头，火堆前背对他的黑衣男子正在生着火。
　　微微撑起身，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跌落，莫念欢狐疑拿起这衣服，再看了眼生火的男子衣着单薄，回想自己原来的处境。
　　不对，他不是被那洛神医困在山上吗？现在又是怎么出来的？
　　“醒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莫念欢盯着黑衣男子的背影久久没有转移视线：“……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嗯。”黑衣男子缓缓转过身。
　　莫念欢有那么一瞬间心头上涌一丝不由来的期待，但在看到黑衣男子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的时候心里不由得落下几分失落。
　　戴面具的黑衣男子将手中的木材丢入火堆，火烧得更旺，让凉风阵阵的洞穴暖和了不少，然后站起身走向莫念欢。
　　“你是怎么救的我？”莫念欢见黑衣男子走到自己身旁坐下，看向黑衣男子面具下的棱角分明侧脸：“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魔修。”
　　莫念欢表情略有些微妙，不是吧，难道他现在魔气已经压制不住了吗？目光打量起身旁的黑衣男子，给人一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是修仙者？”
　　双手放在膝盖上，尝试着听息入静唤醒青莲压下身上的魔气，现在不管如何就怕被人发现他一个凤麟沈氏的弟子身上竟然带着魔气，而且如果他在修仙界到处游荡的话那也太放肆了。
　　毕竟仙门的人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厌恶魔修之人。
　　更不要说那个洛神医已经知道他是魔修，估计就差昭告天下他莫念欢是个魔，还在凤麟沈氏肆无忌惮的生存了二十年。
　　“嗯。”黑衣男子简言意骇：“那日我路过反魂树山林见有一处动静，走进就发现你躺在树下，便把你带下山了。”
　　莫念欢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是去意识，他只知道魔果害他不浅，不仅连沈百屹最后一面都没有来得及看到还被莫羡凡无端拉入了意识海。
　　抱膝将额头抵在上边，重重叹了声。
　　“那你还是不要靠近我吧，我是魔。”
　　无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发展成这样，好像没了沈渊玉他就变得什么都不是。现在还失去了沈百屹，沈万祈和沈千俞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你会杀了我吗？”
　　莫念欢一愣，他侧头看向黑衣男子：“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不是不让我靠近你吗？我以为你们魔修应该会不高兴就杀人。”黑衣男子把盖在莫念欢身上的外衣扯了扯，盖了点在自己腿上：“有点冷，一起盖。”
　　这个动作无疑是不介意莫念欢是魔修的身份，要不然也不会明知是魔修还将人救下，修仙者也不是慈善家个个都慈悲为怀。
　　莫念欢被黑衣男子这个动作逗乐，低头笑出声。
　　笑声清脆，不经意垂首间青丝划弄过手背，黑衣男子指尖一颤。
　　面具下的眉头微拧。
　　“我不会随便杀人。”莫念欢往黑衣男子身旁靠了靠，两人手臂贴在一块，温热隔着衣裳传递：“我很好的。”
　　“你还挺自信。”黑衣男子对着不远处的火堆抬起手，火堆的火又旺了些许，照亮着洞穴：“我还没有听过魔修有好的。”
　　“但你还是救了我。”莫念欢抬手揽上黑衣男子的肩膀，一副好哥们的样子笑道：“敢问兄弟大名？我叫莫念欢。你也是出来历练的吗？我们可以一起呀！”
　　这中走投无路独自一人时出现的柳暗花明，不就是有一个人出现在身旁，就算是陌生人也好，但也算是有个伴，虽然这个伴看起来有点冷。
　　勾着脖颈的手臂纤细格外白皙，微凉的肌肤温度让黑衣男子面具下的双眸深了几许，仿佛被浓雾笼罩的潭水。
　　耳根却悄然泛红，纯情得不行。
　　“你在外边跟谁都这样？”
　　莫念欢被黑衣男子略有些严肃质问的语调问得一愣，而后发现了这男人的耳朵红了：“啊？我怎么样？”
　　“勾肩搭背，不成体统。”
　　莫念欢：“……”看着微红的耳朵，唇角忍住上扬的弧度，他凑到黑衣男子的面具前故意调侃：“这就不成体统了？你怕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吧？或者是纯情少男？”
　　“你……”
　　莫念欢也没再逗人，不过心情好了很多，恢复认真脸：“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思君。”
　　“哪个思君？”
　　“晓看天色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思君。”
　　洞穴空荡，黑衣男子的声音低沉暗哑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宛若清冷透彻的流水淌过鹅卵石，流水经过鹅卵石时不经意放慢了速度。
　　撞入面具下的双眸，莫念欢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思君，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吗？你好像我一个熟人。”
　　思君拾起一旁的树枝，抬手便朝着火堆丢去，听着莫念欢这么说淡淡道：“你这魔修都是这么随意勾搭人的吗？”
　　说完站起身作势要走。
　　莫念欢见他要走立刻拉住：“诶诶诶等等我，我跟你走。”
　　思君脚步一顿，他侧过头：“你要跟我走？”
　　这话像是带着意味深长，光是品都能够品出五六七八个意思。
　　“对啊，你救了我我当然要跟你走了。”莫念欢死死的抱住思君的手臂，一副绝不撒手的坚定模样：“你去哪我就去哪，如果你要去历练的话我可以陪着你！”
　　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嫌弃他是魔修的那肯定是不能放过了。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思君道。
　　“什么？”莫念欢以为思君要说什么竖起耳朵认真听。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莫念欢：“……”
　　好家伙，这酷哥还占他便宜。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不是一个人就行了！
　　死死地抱着思君的手臂不撒手。
　　“你要当鸡当狗都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不嫌弃你。”
　　只听到耳旁传来沉沉一笑：
　　“好。”


第53章 雨露均沾53【内含红包】
　　“什么凤麟沈氏的大师兄莫念欢竟然是魔修？！”
　　“这样的事情又要重蹈覆辙了吗？！百年前仙魔大战掀起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清渊仙君将魔尊带进凤麟沈氏, 之后酿下大祸！”
　　“这可是十洲通缉令还能有错？我听说那莫念欢在仙门大会拔得头筹，谁能知道这个人尽皆知的凤麟沈氏废物大师兄已然是金丹期修为，而且还在仙门大会上将圣极门的一个弟子给杀了！说杀就杀, 邪得很！”
　　“那莫念欢不是天生灵根残损之人不能修炼的吗？他怎么可能到金丹期？！如果是数月内到了金丹期那真的是太可怕了，这不是魔那是什么！只有魔才有可能到这样的程度啊！”
　　“所以莫念欢现在就在我们聚窟洲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哎别提了别提了, 我们还是小心为好不要到处去。”
　　聚窟洲各镇出现了这样的告示惹得人心惶惶, 而告示上通缉令的画像画得是栩栩如生, 这模样想让人记不住都难。
　　还有告示上的内容：
　　——此人为凤麟沈氏莫念欢，乃是魔道之人, 魔道之人生性残暴嗜血, 何处见过此魔立即禀告十洲仙门各派！
　　“我有那么可怕吗？还生性残暴嗜血。”
　　告示前人群散开, 散开之后还有两人站在原地未动。
　　莫念欢看着告示上通缉自己的内容,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如此夸张,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被十洲通缉，还真的是无辜。还生性残暴嗜血，要知道他当初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走到哪里都要抱都要背的角色, 只是不小心吃了魔果。
　　他戴着思君给他捏的半脸面具, 虽然很不想也很委屈, 但是思君说的没有错，忍一时风平浪静, 再想办法绝地反击。
　　“他们怕的不是你，而是魔的存在。”思君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抬手放在莫念欢后腰的位置，侧身挡住了一个玩闹的小孩差点撞上：“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欺善怕恶。”
　　莫念欢不再看这无聊的告示，翻袖唤出归墟放在手上玩转着，然后走在大街上开始瞎逛。他倒没有什么危机感，就是多少心里有点不舒服。魔气会泄露还不是因为莫羡凡那个可恶的家伙, 要不然当个辣鸡挺好的，何必要招惹这样的风头。
　　一想到沈百屹没有了，又找不到沈万祈和沈千俞，更别说现在还想要打道回凤麟沈氏的可能性为零，也就只剩一个不嫌弃他是魔的思君。
　　听到思君这番话他看向人笑了笑：“诶，你这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还是把自己先排除的？”
　　这个思君倒也有意思，完全不在乎他是谁。
　　仙门的存在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无疑是神仙，天上的神仙老百姓接触不到但是身边的修仙者就是老百姓的神仙，自然是以仙门为敬仰。仙门说谁是恶人那便谁是恶人，白的也能说成黑，死的也能说成活。
　　倒是打破了原先对于仙门的刚正不阿大道有情的定义。
　　“当初是，所以现在明白了。”思君道：“这条线踩过去便明白也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与这世间为敌。”
　　“你说的倒是云淡风轻。”莫念欢用归墟拍了拍思君的心口，凑近想看这男人的表情：“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有何惧怕。”
　　莫念欢唇角微陷，仅是露出半张脸便看到那笑弯的眼梢，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他摸着归墟的扇身：“既然不怕那就陪我找灭世黑莲碎片，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他不管莫羡凡的元神是不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还是之后会怎么样，现在他想的是得要活下来。就像莫羡凡说的这幅身体底子太弱可能撑不到很久，那他就去找莫羡凡的身体。
　　至少得活着。
　　再等沈渊玉出来把事情全部给他讲清楚，这样被蒙在鼓里夹在中间不清不白的日子他反正是受够了。
　　“什么承诺？”思君像是想到什么面具，眸底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承诺吗？”
　　“我会保护你的。”
　　思君的脚步微乎其微的一顿，看着走前自己一步的莫念欢：“……什么？”
　　莫念欢扭过头见思君走在自己身后，他后退一步走回思君身旁：“怎么，不信我啊？你别小看我，我的潜力肯定很大的。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厉害，但就凭你站在我这边我就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仙门集体讨伐我，还指责你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你，不论如何。”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敌对与我，你会怎么做？
　　这句话像是掀开尘封的过去，揭开的每一幕都是历历在目，再与面前这一幕重合，过去没有回答不敢回答的现在已经有了回答。
　　戴着面具也该袒露心扉。
　　“不过是一念之差，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坠入魔道陪你讨回公道。”
　　一念成魔，曾经不也是，只不过是迟到了，差一点。
　　莫念欢有些意外，他倒没有想到这个救了自己的思君能做到这个地步，总不能说这人心地善良吧？可看起来这人说话冷冷淡淡，气质也是冷冷淡淡，也不太像是爱护废材的人。
　　倒有点像是沈渊玉。
　　不过沈渊玉也爱护废材。
　　好比他。
　　“你跟我师尊挺像的。”莫念欢惆怅的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我师尊出关后会不会被我气死。”
　　沈渊玉把青莲给了自己不就是为了能够遮挡住自己身上的魔气，可偏偏阻挡不了莫羡凡想要复仇的心思，硬是把灭世黑莲刺入他的心脏。
　　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
　　这碎片对他究竟有什么样的作用，七魄全部复位他又会变成什么样？会是沈渊玉想要的那样吗？
　　“你想你师尊了？”
　　“想啊。”莫念欢想到那张沈渊玉走之前就给他留下一道传音符还有那块灭世黑莲碎片，其实他有些不懂，如果沈渊玉心里真的害怕他想起莫羡凡的记忆，应该不会把灭世黑莲碎片给他，可沈渊玉还是给他了。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的记忆，沈渊玉深情而又克制的眼神，莫羡凡偏执而又疯狂的行为，夹在中间的他倒有点像是炮灰，但又不得不从他身上跨过，这么复杂的感情让他感受却又无解的时候就是他最无奈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他从没有谈过恋爱只看过小黄文，脑袋只能过滤黄颜料，是个肤浅的人。
　　“你师尊对你好吗？”
　　告示上的通缉犯莫念欢戴着面具肆无忌惮的在街道上逛着，拿着归墟像个出门游玩的翩翩贵公子，身旁跟着的思君就像是高冷护卫，但时不时低头侧耳倾听的模样倒有几分细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