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小厮上来问黎秋白要不要压,黎秋白抬手摆了摆。
小厮撇了撇嘴,心道是个怪人,花钱买了贵宾席,却从来不压输赢,不仅如此,每次战斗也只看个几眼,随后便拿起话本看。
专程来他们这看话本,可不是个怪人。
黑眸少年从牢笼中试探的走了出来,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锁定在了对面的猛虎身上,双方对视许久,互相试探,上方已有人等得不耐,催促着一人一兽快点打起来。
少年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猛虎,姿势戒备,猛虎呲牙咧嘴,前腿匍匐,好似随时都会蹬腿猛扑,群众的叫嚣呼喊汇聚成嘈杂的背景音,猛虎开始焦躁,没过多久,它朝少年袭去。
它身型又大又猛,与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它的速度很快,若是寻常人,恐怕会吓得腿软。
少年躲过了,他的手臂被猛虎的利爪划出一道血痕,他眼中的凶狠之意更甚。
长年累月在山中生活的少年,凭借着野性的直觉,知晓他打不过猛虎,四周没有遮挡物,只有两个铁笼子,少年四处躲避,猛虎在后追逐,它的速度很快,但仍旧没能再次伤到少年,每次攻击少年都能险险躲过。
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被猛虎撕裂。
黎秋白唤来小厮,小厮弓腰在他身侧:“这位爷可是要添茶水?”
黎秋白摆手,指着四处逃窜的少年,道:“他,我要了。”
黎秋白刚说完这句话,被他指着的少年灵活的跃上了虎背,他足尖轻点,竟是从虎背上跳上了出口处的铁笼——那笼子本是困住猛虎用的,他们在出口处把猛虎放出来之后,就都退出了场地,笼子留在了场上。
少年借着铁笼的高度,跳上了观众席。
那处场面一下就乱了。
少年凶狠的目光如有实质,扫过围观群众的面孔,被他盯上的人不寒而栗,纷纷后退,少年如同无头苍蝇在人群中穿梭,他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惊慌。
很快,一大群打手出来控场,少年双拳不敌四手,被扔回了战斗场地。
输赢未定,少年不能出场地,这是这里的规矩。
黎秋白坐在楼上,又倒了杯茶水润喉,这一场厮杀以少年胜利结尾,少年用匕首、用牙硬杀了猛虎,然而他自己也已经奄奄一息。
因此,没有人和黎秋白抢他,即便有想要的,也只竞拍过两轮便放弃了,没有人想花大钱买一个废人回去。
买下了少年,黎秋白不再多做停留,起身带着随从准备离去,少年也被带走了。
黎秋白回到了府中,少年安置在了他院子里的厢房,他吩咐下人去找大夫,自己留在了房中。
即便少年伤成那样,也是被困于铁笼中,一路蒙着黑布从偏僻路线带回来的,铁笼内铺着干草,少年躺在上面,胸膛起伏微弱,他浑身是血,成了个血人,分不清身上到底有多少个伤口,光是看着,就足以骇人。
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血污沾染,看不清楚面庞,一动不动的待在里面。
黎秋白开口道:“打开吧。”
“是。”身后随从拿着钥匙开了锁。
第84章 帝王成长史2
少年被困于笼中,犹如被折了双翼的雄鹰,可怜亦可叹,黎秋白找来的大夫来给他看过,开了几副药,道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少年自己,他这身伤,太重了。
黎秋白吩咐人去煎药,又让人端来热水,准备为少年清洗,下人正打算上手,黎秋白道:“我来吧。”
“是。”下人为他拧帕子。
少年已经被挪到了床上,身上仅剩那一块兽皮裙也破损了,黎秋白坐在床边,轻手轻脚替他擦去身上污痕,这个工序不算简单,黎秋白却有耐心极了。
少年身上擦拭干净,他又抬手替他拭去脸上的灰尘,终于完完全全的看清了他的一张脸。
昏迷中的少年也带着一种纯天然的野性,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的皮肤不及京城中的王孙贵戚般娇嫩,却仍旧掩不住他英俊的样貌。
待黎秋白清理完毕,替他上完药后,下人也熬好了药端上来,黎秋白在一旁的清水盆子里洗手,仆从见过他对待少年的态度,不敢轻视,给少年喂药也小心翼翼的。
但是昏迷中的人,喝药又怎会那么容易,大半碗都漏了出来,仆从喂了许久才勉勉强强让他喝下。
少年昏迷了一天一夜就转醒了。
常人若是受这么重的伤,只怕早就没命了,但少年不仅醒了,还挺有活力,黎秋白坐在书房处理公务,听到下人来报少年的情况,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前些天他为了蹲守男主,荒废了不少正事,不过他因体弱,也不过在官场混个闲职,倒是不碍事。
下人弓腰站在他面前,道:“他醒后就一直对奴才抱有敌意,奴才怕再弄伤了他,不敢用强,现下只能锁了屋子,少爷,你看——”
“我去看看。”黎秋白淡声说,他起身抚了抚衣袖,越过了下人出了书房。
正值傍晚时分,天边弥漫着夕阳,黎秋白穿过回廊,来到少年所住的厢房,门外排了几个下人,门内乒乒乓乓的声响不断。
黎秋白道:“开门。”
“是。”立马有下人上前打开了门。
厢房内桌椅翻倒,一边的床帘半垂在地上,杯子茶壶碎片零碎的撒落,少年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拿着凳子正在砸窗,他身上伤口崩裂,血迹斑斑点点渗透了白色的里衣,格外明显。
“压住他。”黎秋白道。
任由他这般胡闹,伤口裂得更快,黎秋白一出口,门口的下人上前,少年拿着凳子,戒备的看着他们,一有人靠近,就挥舞着凳子。
看来是死不了。
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他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黎秋白侧头对身旁的随从道:“竹风,你去。”
竹风是他随身携带的仆从,会武功,专程在他身边保护他,还有另一个随从名唤竹岚,单单对付受伤的少年,竹风一个够了。
少年如今也不过是逞强。
竹风得令,很快制服了少年,他将他压在地上,双手铐至身后,等待黎秋白的下一个指令。
少年还在不断挣扎,黎秋白来到少年身前蹲下,苍白修长的手搭在他的头上,如同摸狗般轻轻抚过,“好孩子,别怕,已经安全了。”
他轻声的安慰落在少年耳中,少年狰狞的表情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黎秋白露出一个浅笑,少年虽听不懂他的话,却能从他动作言语中感受到温柔安抚之意。
他——认得他的声音。
少年喉间野兽般低低的威胁声渐渐小了,狰狞的表情也有所缓和,黎秋白命人去拿吃的,让随从把他带到了床上。
黎秋白短暂的安抚了他,却不敢大意,少年身上的药也需要换了,但是旁人一有想要碰少年的意图,少年就会呲牙咧嘴的发出威胁的声音,黎秋白也不得近身。
下人端来了饭菜,少年伤重,又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端来的是好消化的粥,里面还放了青菜,温度都是凉到恰到好处的。
黎秋白接过粥,少年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视线转移到了吃的上面,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黎秋白把白粥递给少年,少年没有马上接过,先是警惕的打量了几番,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直接大口的喝了起来。
粥煮得很烂,直接吞咽也无妨。
黎秋白等他吃完一碗,把空碗递给下人,又接过一碗新的,少年紧盯着他手中的粥。
黎秋白:“想吃?”
他放到少年眼下,等对方想要伸手接过时,又缩回了手。
黎秋白道:“将衣服脱了。”
他知道少年听不懂,特意指了指他的衣服,又让身旁仆从演示了一遍,对付少年,若一开始就用硬,对方只会比他更硬,最差的结果就是少年没救回来,直接死了。
少年明白了黎秋白的意思,权衡之下,没多做纠结,可是他脱不下衣物,拉拉扯扯想要撕碎了衣服,却没能做到,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他有些烦躁了。
黎秋白倾身替他解了衣服,随后把粥递给他,黎秋白起身,命人给他换药,谁知少年吃着东西,还保留着对旁人的警惕,一有人靠近,他就做出攻击的姿态。
他只对黎秋白一人产生了些许的信任。
黎秋白别无他法,只能亲自动手,少年一碗接一碗的喝着粥,黎秋白在他喝粥的时候替他褪去纱布换药,等他喝完粥,药也换完了。
“在这好生歇着吧。”黎秋白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轻声说完这句话,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离去。
屋内只留几个下人看着少年。
黎秋白去了书房继续处理公务,天色晚了,书桌旁点了烛火,墙上印出他的影子,竹风和竹岚安安静静的候在门口,书房内很是寂静。
然而这场面没能坚持多久,少年那头又闹出了新动静。
书房门口传来低低的谈话声,没一会儿竹风推门而入,走到黎秋白面前躬身禀报:“公子,买来的那奴隶又想要逃走了。”
黎秋白放下手头上的事:“我去看看。”
厢房中烛火摇晃,四个下人围在床边,床边少年下了床,眼底带着凶光,下人们也清楚了少年不会说话,亦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纷纷紧张兮兮的站在原地,就怕少年一个不小心,又弄崩了身上的伤口。
少爷可是吩咐他们仔细着照料。
黎秋白踏进厢房,掀起珠帘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双方僵持着,谁也不后退,下人们看到黎秋白进来,纷纷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
“你们下去吧。”黎秋白道,他只留下了身边的两个随从。
少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放下了些许警戒,黎秋白领着他到床上躺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在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伤风也不容小觑。
少年躺在床上,浑身未能放松,目光紧紧跟随着黎秋白的动作,黎秋白轻声道:“睡吧,好好歇息,一切待养好伤再说。”
少年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不知他要表达些什么,黎秋白并不打算锁着他,那只会引起他的激烈反抗,对待这个幻境的男主,对症下药,还须以柔克刚。
黎秋白发觉他在少年身边,少年就会安分许多,许是对他感到信任,也放心了些,黎秋白沉吟片刻,让竹风将他书房内积压的公务带到这处来。
他就坐在珠帘后的桌子旁处理着公务,房内下人都下去了,只剩他和少年,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浅浅的呼噜声,黎秋白侧头看去,只见少年已经闭着眼睡了。
经历一场恶斗,身上带伤,又这般闹腾,到底还是累了的。
黎秋白身子骨弱,熬不得夜,他在亥时就回房睡了,此后几天,黎秋白都会抽出时间安抚少年,少年接收到了“周围没有人会伤害他”的信息,敌意慢慢的收敛,没有起初那般似刺猬一样了,只是想要离开的心依旧没变。
黎秋白有时间时,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一般都是黎秋白在问,问他为何要走,问他从何而来,每问一个问题,他便会拆解出其中的意思,细细的解说其中的意义,少年沉默不语,不知听没听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秋白不厌其烦的问着,少年终于在一个夜晚吐露出了一个字,他说:“回……”
他说话的语调很奇怪,字也说不圆,在此之前,黎秋白问他的问题,是他为何想要离开这里,黎秋白揣测出他这个字的意思,是说想要回去,回到山林之中,与野兽相伴。
黎秋白道:“你回不去了。”
外面月色很美,半月的明月悬挂空中,竹风和竹岚站在门口,忽而听闻房内传来一阵异响,门口二人脸色一凛,推门而入。
“公子!”
“你没事吧?”
厢房内的黎秋白被推倒在地,发冠掉落,长发散落了一地,少年站在床边,黑眸沉沉,似狼般凶狠,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竹风竹岚二人扶起黎秋白,就要拔剑。
黎秋白:“无事。”
他轻笑一声,苍白的脸色在烛火的照映下有了几分血色,他对少年道:“好好歇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
竹风捡起地上的发冠,跟着离去,他们走后,照常又有下人过来看管着少年。
回廊上脚步声轻重不一,黎秋白一头墨色长发被风吹起,他面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嘴角还隐隐含着笑意。
少年能听懂他的话了,在黎秋白的有意引导之下,再加上少年的天赋,他的进步还是令黎秋白有些许的吃惊。
黎秋白隔天没能去看少年,夜里下起了雨,黎秋白照了凉,于常人而言小小的病症,对他来说就像是洪水猛兽,体质霎时间虚弱起来。
他好几天未曾去看少年,仿佛之前只是一时兴起,现下已经忘却了对方,某天竹风和他禀报,少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黎秋白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其他言语。
下人都以为这是黎秋白兴头过了,对少年没了兴趣,不过依旧按照他的吩咐,好好的照顾着少年,少年伤好了,他们制服少年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这天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外面阳光也不算刺眼,黎秋白拿了棋子,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与自己博弈,他手边放着糕点,就着茶水一点点的享受着片刻的安逸时光。
院子的另一侧,一扇门猛地从里面崩开,下人贴着门摔了出来,吵吵嚷嚷的声响穿过了围墙传过来,黎秋白放下黑棋,掀起眼帘,侧头往声音那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