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现。
　　一身运动白衣，标准青春年少的模样，有路过的医生同他打招呼，少年笑容浅浅礼貌回应。
　　顾渝晓是没注意到的，只是那打招呼的医生声音太大，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不是格格不入便能形容的。
　　“齐阳今天又过来啊？”
　　“是啊李医生。”
　　顾渝晓听完及时将眼神收回，移到旁边男朋友的身上：“就这样？”
　　“我送小鱼进去。”简遇回揉揉顾渝晓的指尖。
　　“也好。”顾渝晓敢十成十地肯定，若齐阳没出现，简遇回也就答应他刚才的话。
　　不过也没什么好纠结，送送也不是大事。
　　两人说着齐阳已经迎面而来，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丝毫偏移，仿佛自己路过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医院病人，而不是自己的心心念念。
　　挺像那么一回事，顾渝晓心大得没放在心上，瞧见齐阳这个病娇男配离开后松了口气。
　　管齐阳又在搞什么猫腻，和他无关就是。说不准是这家医院的成绩斐然，把这小病娇的心理问题给治好了也说不准。
　　“我怎么感觉你又高了？”顾渝晓帮男朋友转移注意力。
　　顾渝晓的个子不算矮，有一米七九，但和简遇回并排站硬是多了分娇小，他对这方面还挺在意，就忍不住研究男朋友的鞋跟高低。
　　简遇回欲言又止，最后：“小鱼也高了。”
　　“是吗？”顾渝晓听着被哄得还挺高兴，可清晰的自我认知让他提出怀疑。
　　简遇回不言语，摸了摸小男朋友有点炸毛的发旋。
　　齐阳隐于角落，脸上和煦的笑容在顾渝晓的不可见处瞬间垮下。
　　比起渝晓冲着他咋咋呼呼的指责，齐阳更不能接受渝晓对他的忽视，只要自己不加以干涉两个人便如同陌生人的现实让他的心被堵得疼。
　　哪怕齐阳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清晰地认识到他和简遇回之间并不存在可对比性。
　　轻啧一声，齐阳松开攥紧的拳头面色如常地走出去。
　　原有的盟友裴氏早已克制不住亮出獠牙，他没有太多时间。当然，这种发展他也知道，只是齐氏的未来怎样他并不在乎。
　　到达诊疗室的顾渝晓摆出闲适的姿态来显示自己的放松，信口胡诌道：“我之前老是会偶尔头晕，现在状况更严重了些，需要吃药吗？”
　　陆医生借机问道：“有没有复发，回忆起什么前世记忆呢？”
　　“没有。”顾渝晓赶紧摆摆手，“不是都被治好了吗？”笑了两声继续补充，“哪里有什么前世。”
　　陆医生因为这话松一口气。
　　这样的话齐阳那边也不会有什么疏漏，大概编造一下就可以。
　　陆医生话锋一转，又聊起来了上一个话题：“头疼头晕不一定是因为心理疾病，也有可能是生理上有问题。”
　　顾渝晓抬手点点太阳穴，表露出苦恼：“是这个理。”
　　“不要因为这个感到太困扰，现在医疗水平很高。”
　　顾渝晓马上露出被宽慰到的冷静，顺势提起那个‘同病情’的少年，“他最近怎么样？”
　　陆医生好像就是在等着这句话：“他似乎开始逐渐接受现实，虽然并没有被治疗好，但精神状态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天刚来又找我谈了一次，整体状态看起来很不错。”陆医生将旁边的茶杯移到面前摆弄，绕了一个半圈。
　　“这样啊。”
　　顾渝晓没表态，诊疗室经过欺骗周旋后陷入最为真实的沉默。
　　陆医生没由来地提起：“今天顾小少爷身边的人好像没见过？”
　　“嗯。”顾渝晓没有探索到更多信息，恹恹地回答，“和我男朋友一起。”
　　“男朋友啊，很般配。”陆医生赶紧喝口茶水，借助茶杯掩住神色。
　　没想到这齐家少爷还是个准备撬墙脚的。
　　幸亏没同意让齐家少爷在离开后折返藏在诊疗室，不然听自己刚才那话都能撕了他……不过就是般配没错。
　　“谢谢。”顾渝晓听这话听得高兴。
　　“如果陆医生当着他面说我估计他会很高兴。”
　　还是不言不语假装不在意地偷偷高兴。
　　顾渝晓一想到就按捺不住上扬的唇角，“陆医生知道怎么让恋人更有安全感吗？”
　　这是个大问题，陆医生职业素养不够，但像这种在网上讨论度比较高的也能根据自己的理解说出个一二。
　　“多给些陪伴。”


第67章 没好说的
　　这种话谁不能说上一两句？
　　顾渝晓不懂就不懂在让男朋友有安全感的方法, 像陪伴这种太空泛：“那请问陆医生具体该怎么做？”
　　陆医生故作深沉，沉思默虑，半晌道：“多点重视，多点夸赞。”
　　自己都说的迟疑, 还指望别人相信。
　　顾渝晓抿抿嘴, “我感觉他有点……”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无底线？”
　　说无底线也有无法涵盖的角落，在某种顾渝晓不能get到的点简遇回却异常坚持。
　　说完之后，顾渝晓自己也感到有点迟疑, “就是这种他会对我千依百顺的感觉,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反驳我的话，就算是感到不舒服也不会提出来。”
　　这样不好。
　　顾渝晓分析, 指尖轻轻敲动着：“他将自己摆在不重要的位置。”这无疑是错误的，应该更在意他自己才是，“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自己。”
　　陆医生十分认同这一观点。
　　“的确是这样没错。”陆医生人生四十年来一直遵循的就是这个原则。
　　“但事实很难让他认识到这一点。”顾渝晓清楚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能被轻易改变, “陆医生有什么意见吗？”
　　这就涉及到陆医生的思维误区了, 俗话说得好多说多错, 也只能含糊其辞。
　　“这种情况没见到当事人，不经过沟通很难确定。”
　　可能也是认识到自己这话太过于糊弄，又找补了一两句：
　　“我当初有一个病人。”事实上是他学生的病人，“从始至终这位病人都对自己的恋人千依百顺，都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对自己的每一任恋人都是如此。”
　　“哪怕他的恋人并不值得被爱。”
　　陆医生以自我为中心，是没有这种体验, 所以才觉得很是稀奇。
　　“那后来呢？”顾渝晓微微前倾, 被勾起兴趣。
　　“后来聊过才知道, 他其实是特别自卑, 对自己的恋人那么好，也只是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归根到底就四个字‘自我感动’。”
　　陆医生往后靠过去，语气不自觉流露出些许不屑，“世界上哪有什么不求回报的爱。”
　　顾渝晓并不这样认为。
　　“陆医生对爱情很悲观啊。”
　　他不立刻反驳，只是调侃般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心里清楚简遇回不是这么一回事。
　　‘自我感动’安在简遇回身上充斥着违和，是种贬低。
　　“我并不认为我的恋人和这个病人相同，他处处都很完美。”
　　结束谈话，顾渝晓到楼下大厅和简遇回会合。
　　至于留在病房的陆医生则是在思考，自己帮顾家小少爷梳理情感问题算不算是和齐少爷做对。
　　顾渝晓在大厅碰到简遇回，简遇回的神色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不同，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露出浅笑。
　　“和那个医生谈的怎么样？”顾渝晓过去挽住简遇回的臂膀，因为动作不够熟练还让被挽住的简遇回在一开始时感到茫然。
　　“还好。”简遇回对同心理医生的谈话满不在乎，语气也是淡淡的。
　　男朋友很明显不想对这件事情详谈，顾渝晓顺势提起自己和陆医生的谈话，最后问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了？最重要的应该是自己。”
　　不计入后果的爱只会在戏剧表演中出现。
　　“嗯。”简遇回的反应淡淡的，“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顾渝晓望着简遇回的眼睛。
　　“……大概。”简遇回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小鱼，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那我们走吧。”顾渝晓拍拍简遇回的手背，“我们一起走一会儿吧。”
　　安抚完男友后，顾渝晓和黄成分析这件事。
　　黄成的立场当然和顾渝晓不一样，他巴不得简大佬越在意渝晓越好，这说明渝晓不会轻易在这段感情内受到伤害。
　　但好友如此真情实感的苦恼，黄成也凑合着给出自己的看法：“谈恋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就是表达的方式不太一样，简哥比较在意这个，也不能说奇怪。”
　　“你能对你对象千依百顺吗？”顾渝晓真挚发问。
　　黄成自问绝不可能，这也可能是他至今单身狗的原因，但是并不妨碍他提出反对：“简哥对你也没有到千依百顺的程度吧？”他不太清楚，“你们前两天不还吵架了吗？”
　　“也是。”顾渝晓感觉哪里不对。
　　“互相将就将就吧。”黄成顿了顿，“选择彼此都感到舒服的相处方式。”
　　黄成说完之后，在心里暗暗的为自己点赞，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
　　了解后顾渝晓挂掉电话，他仍旧希望简遇回更在意他自己。
　　这大概也是一种回避，对自己无法提供同等爱意的内疚。
　　可恶！
　　顾渝晓瘫在沙发上喝了口茶水，自己的事儿是真的多，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说到底还是太闲。
　　昨天晚上熬的有点太晚，又处于那么舒适的环境，顾渝晓的眼皮越来越沉直至被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熟悉的顾家，不熟悉的视角。
　　这是个很低的视角，大多数时间都在大人腿部晃悠，偶尔往上抬看的脸部也是陌生的人。
　　“这孩子可真是可爱。”
　　“这孩子长得和陆先生真是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渝晓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不属于孩子的冷静。
　　“好孩子来叫声阿姨听听。”
　　面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是主角攻程尧的母亲，这个时候她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的风情。
　　“这是你程尧哥哥。”
　　一直跟在程夫人身后的程尧被拽出来撑场面，程尧离开戴上笑容：“渝晓弟弟，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梦想中的顾渝晓清晰地感知到，这小小的自己心中升出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声线颤抖：“程尧？”
　　“对！”
　　程尧高兴于自己的名字被人记住。
　　“程尧……”小渝晓头脑开始昏沉，“我到底在哪儿？”
　　顾渝晓从睡眠中惊醒，平复好呼吸后沉下脸色。
　　之前不是没做过梦，只是有零星的片段极难凑成整体，大部分在醒来后也忘的差不多，这种如此清晰走马灯般的回忆梦算是第一次。
　　说明的问题很多。
　　原主的确不存在这一事实再次得到证明，儿时的自己似乎拥有自己是穿书人士的认知，所以才会在遇到程尧时如此震惊。
　　“晓晓这是怎么了？”在家中的顾夫人发现宝贝儿子的脸色不对，“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顾渝晓将手搭在额头，“只是突然想起了点以前的事情。”
　　顾夫人的眉头并没有因这话舒展开，反而蹙的更紧：“要是晓晓头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妈妈一声。”
　　“嗯。”顾渝晓乖巧点头。
　　岔开话题，“最近好像很忙？”
　　顾夫人轻叹，染上愁容：“还好，就是细碎的事情比较多，晓晓不用在意。”
　　顾夫人一直都将儿子保护的很好。
　　“是齐氏？”顾渝晓反问。这也不难想到，最近动荡的锅几乎全在这齐阳身上，这下怕不是又把矛头对准了顾家。
　　顾夫人点头，可接下来说出的内容有些出乎顾渝晓的预料：“他一直在请求代替以前的简氏和我们合作。”
　　顾渝晓一头雾水。
　　“可能是惦记和晓晓儿时的情谊。”
　　顾渝晓听这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有情谊，我和他关系挺差的。”
　　这下轮到顾夫人惊讶：“可齐阳说很记挂你。”
　　“……很难解释，他就不像是个正常人，还在教室里安装过监听器。”顾渝晓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感觉齐阳做过最恶心的事就是这。
　　顾夫人一下便明白，和自家宝贝儿子站在统一战线骂了两句。
　　当时她便感觉出不对劲，于是才没一口答应。
　　——被说坏话的齐阳正和黄成谈话。
　　之前和顾渝晓通话的时候，他就正在等待和齐阳接下来的谈话。
　　齐阳全程坚决贯彻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高高在上不加掩饰：“我想我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你再说什么话也没法改变。”
　　“齐阳！”黄成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和你玩什么过家家？”
　　他把利弊给齐阳分析得透彻，又不是说俩人有什么情义能让齐阳高抬贵手，利益上的关系都不是谈生意的重点了？
　　他不止一次产生齐阳是听不懂人话的念头。
　　“这对你没好处。”
　　“我根本不在意什么好处。”齐阳咋舌，“我只是单纯不想看你们好过，当然，你让渝晓过来的话就另说。”
　　黄成当然不能同意，他打电话时没提这件事就是不想让渝晓知道，脸上的嫌恶难以掩饰，“你也真敢说。”
　　虽说一直不让渝晓参与进来，可事实上顾夫人在渝晓的拜托下对他们多有照拂，帮忙解决了很多问题，总因为这种事去麻烦渝晓也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