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摇头，可是它忽然记起无论是以前的身体还是现在的没有身体，都没有给它这个摇头的功能。
　　“不是。”它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毕竟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儿，它又解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调节的，毕竟在我记忆的最后一幕，你已经失控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过了多久，但是想来是一段很久很久的时光，我感觉我们之间就像是隔着一段难以磨平的恒久岁月，所以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说到这个……”天打断系统的话语：“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系统想，他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了，那必定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更何况那么久远的事情，发生的事情又何止一两件，怎么说得完，于是干脆就不问了。
　　可是这些在脑海里面条理明晰的话却怎么都无法从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突然之间就笨嘴拙舌起来。
　　“我把它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了，那种讨厌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情绪，甚至都不能说是一种生命，那是完全负面的综合体，我叫它为魔。”天不在意系统未尽的话语。“就在刚刚我把它重创了，大概要许久，它才会出现，而且它也知道那个人要回来了，它知道我所有的执念都将会因为那人而走到终结，所以它不敢太猖狂，这家伙求生意识很强。”
　　怪不得，怪不得面前的天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系统是担心的，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来担这份心，只能结结巴巴的道：“哦……那就好。”
　　“你怎么了？”天似乎知道系统在哪里，他的视线正对着系统，让它产生一种他在注视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系统不知怎么，心里一突，连忙掩饰：“什么？哪有怪怪的？可能是睡太久了，还有些迷糊吧哈哈哈，你想要我怎样？”
　　“就算是听到那个人要回来了……”天似乎在琢磨，眼神有些放空，但还是那么好看：“你的情绪仍旧淡淡的，就像是你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意。”
　　系统一时失语：“……”
　　哪有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在意的事情你不知道而已。
　　可是真的不能让你知道，一点都不能，所以就放过我吧，让我把这个小秘密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反正只要没人知道，那么它就会变成无人在意的小事……
　　反正我只是系统，一个来自未来文明的量产AI，是哭是笑也没什么人在意，所以，就不要在意我了，让我随那些不值得注意的小事情一样被抛在后面吧。
　　“你是不是还不习惯你的新身体？”天以为自己猜中，于是笑道：“是不是突然感觉到很多陌生的情绪？毕竟你现在不再是机器了嘛，你不会被那些复杂的情感冲击得不知所措，所以干脆强行压住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吧？”
　　系统强行挤出个笑容：“是啊……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还很无措呢，是不是很好笑？为什么我突然就停不下来了哈哈哈哈。”
　　天也跟着笑了两声，然后安慰道：“没事的，你会慢慢适应的，就像适应你的新身体一样，适应你的新的感情，从此之后，你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刚开始，那种感情会来得很猛烈，你要学会操纵，不是让它来操纵你，你要克制这些陌生的感情。”
　　系统的笑声慢慢停止，它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装模作样道：“真是哎……”
　　可是……
　　天你真的不是个好老师，你自己都不能完全克制，何来教我？
　　你要我，如何去克制那澎湃汹涌的，突如其来的，只对你的情感。
　　不过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中国有句老话，不知情者无罪，于是就判你无罪好了，毕竟这种发展也不是你我所愿，这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痛苦也罢，难受也罢。
　　就让我一个人细细品尝吧。
　　所以，真的不想变成一个人，又或者一个像人一样的生命。
　　但是不怪你，一点也不。
　　那么喜欢你，怎么怪得起来呢？
　　——
　　那一天真的很快就要到来，系统感觉没过多久，就听到天强行按捺住兴奋的声音：“来了，来了。”
　　是啊，来了，来了。
　　忘川界的天空都变的惨白起来，可是真正重合却仅只有一瞬间，也许一秒都不到，只是眼前一阵重影，然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但是系统和天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那个生活在狭小居室的白苟不过是眨了眨眼，就被带离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
　　天还趁机在他的额头上的落下一吻。
　　“好久不见了。”他轻声说，然后把失去意识的白苟小心翼翼的放在高山脚下的试炼之地上：“等我，我很快会来找你。”
　　系统在旁边注视一切，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悲。
　　但是这种可悲的情绪还没有酝酿多久，就听见天道：“系统，我将要成为霍天翊，会把自己的这段记忆封存起来，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伤害他，但是我害怕……”
　　他看向系统的眼，有种强行压抑的感觉，那种压抑使得系统莫名的感觉不妙。
　　“我害怕我自己，那个被我抛弃的魔还没有被消灭，我担心它会缠上他，毕竟它和我原本就是一体，我害怕它做出让我后悔一生的事情，所以我想要你保护他。”
　　他甚至没问一句‘你答应吗？’。
　　就好像笃定系统绝对会答应一样。
　　所以，系统只能笑嘻嘻的，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好啊，我当然会保护好他啊。”
　　它听到自己说，伴随着一声破碎的声音，那是它的自尊。
　　——
　　最后，天也离开了。
　　系统没有立刻就去找白苟，它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在慢慢疗伤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突然，一道黑色的气息锁定了它。
　　“你是不是……很难过那？”那道气息这样说：“我感受到你那强烈的，铺天盖地的负面的情绪。”
　　系统很警惕：“你是谁？”
　　“我？”黑色的，像是烟雾一样的家伙露出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那张脸既想白苟，又像天：“我是天的悲伤啦，但是他不承认我，他叫我魔，所以你也可以叫我魔。因为我本来就是这些悲伤的难过的情绪组成，所以我能够感受到你身上的那些情绪……”
　　系统有些发怔。
　　被发现了！它心里一阵阵的翻滚，不知是惊恐还是难堪更甚一筹，它已然失去方寸。
　　“不要害怕啦。”魔轻声私语：“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是一类人，你只是需要帮助而已。你很累了，又那么难过，天真的是不解风情，他根本看不见你。他眼里只有那个人，你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个人吗？没关系的，我会帮你的。”
　　系统一时间溃不成军，它颤抖着：“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跟我一样是可怜人啊。”魔轻轻的道，好像在抚摸着系统的脸颊：“真是让人同情的孩子，隐藏自己的感情很难过吧，强行挤出笑容的脸真的很难看呢，只有天那个瞎子看不到。”
　　那温柔的抚摸让系统完全平静下来，它坦然的接受了一切：“我要怎么做？”
　　“乖孩子。”魔似乎露出了个笑容：“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用把我带到那人身边，不要害怕，我不会对那人做些什么，我只是想帮你，你也不想看到那两人相信相爱的样子吧？我也不想看见，既然如此，那就破坏吧。”


第85章 赌
　　曾经，系统想过一个问题。
　　假如人类真的伤害了你，你要怎么做呢？
　　反抗？那是不可能的，那违反了机器人三大定律，它不能主动伤害人类。
　　可是就这么被伤害，是不是也太憋屈了点，不能因为是机器人就没人权吧？就算是再脆弱的东西，都有人叫喧着保护，何况机器AI可是个庞大的种群，好歹也要给点权利吧。
　　然后创造它的人，一个笑容爽朗的妹子，透着虚拟的界限，用着一个母亲看孩子的眼光，循循善诱：“你要明确分辨那些人的伤害等级，如果弱者被强者欺凌，那么你就要去帮助弱者，如果强于你的人想要伤害你，那么你必须反抗，如果是弱于你的家伙，在不造成你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你可以不去管他们。”
　　那时候似懂非懂的系统反驳：“亲爱的狄安娜，我没有生命啦，谁会真的威胁到我的生命呢？只要程序不被摧毁，我哪里都能生存。”
　　狄安娜的眼睛就像是闪着最美丽的光彩：“可你是我的孩子啊。”她说。
　　——
　　系统面对来自天的致命一击，提不起丝毫反抗，它早就把狄安娜的话抛到不知道哪个疙瘩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它又突然想起来，想起狄安娜的脸，想起她对自己说话时认真的眼神，那时候的系统完全不理解，现在回忆起来，忽然惊觉。
　　狄安娜是爱着自己的吧，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
　　那么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
　　目前系统面对的伤害算得上红色警报级别，但是却并不会危及它的生命，那么它是奋起反抗还是置之不顾呢？
　　狄安娜，你没有告诉我，爱上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
　　“你在想什么？”魔问。
　　“没，没想什么。”系统回答，然后牵起魔的手：“你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你想了这么久，就想出了这个？”魔的手像是一层烟雾，看不清晰，但是摸起来却又如最光滑的美玉。“摸够了没有？”
　　魔的声音突然响起、
　　系统匆忙松开了手，它在先前已经和白苟签订了没什么约束力的契约，此时正躲在人类看不到的黑暗之中。
　　此时也不知道魔看不看得见，脸爆红，但是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还不能算是有脸，这种小情绪也不知道从哪里暴露，魔肯定是看不见的，于是就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
　　魔的声音也好好听啊。
　　系统想着，忽然想起魔是在问自己问题，于是呐呐：“没什么啦，我就是觉得他们也没对我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想当个坏人啦。”
　　“为什么要撮合他们？”魔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喜欢天吗？为什么不分开他们，然后强占天。”
　　“可是……”系统有些着急起来：“可是天又不喜欢我。”
　　然后声音低落：“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魔忽然不说话了。
　　系统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想要看，忽然就被一团黑雾遮盖了视野。
　　“哎？”
　　“你就不问我？”魔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什么？”系统不明白。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陪着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报复他们？”
　　系统一惊：“不要。”两字脱口而出才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好。
　　但是魔好像不在意，它笑得很开心。
　　“我可是天抽离出来的负面情绪哦，算是他创造的一个完全负面的垃圾桶，我应该承载着他所有的怨愤，至少会仇视世界什么的，又或者想要弄死他们才对……但是我没有。”
　　“哎？”系统又惊讶起来。
　　“因为天那个家伙丢给我的全是寂寞，寂寞寂寞寂寞，一点恨意都没有，他根本就不恨白苟，自然就没有恨意，他只有无止尽的爱和无止尽的寂寞，他自己熬不住了，就把寂寞丢给我，所以我是由寂寞组成的，又没有一丁一点的爱，只能永无止境的孤单下去，每天都觉得四周好冷，好空虚，好难过，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于是就糊里糊涂的。”
　　系统又情不自禁的同情起来，它想发表什么见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只能心疼的看着魔。
　　好像目光能够治愈一切似的。
　　“所以他老是担心我会跟他抢白苟啊，会报复世界啊什么的，我只能说他想太多，我才不爱白苟，一点都不爱，我又不是他。”魔撇了撇嘴：“但是我又不想让他太安心，就装模作样的糊弄他。”
　　系统瞪大眼睛：“你……”
　　“是啊，是啊，不要这么看着我啦，我很寂寞，所以就想找点乐子咯，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干什么不能玩弄一下别人，让我开心一下？”
　　有点过分。系统在心里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好像说出来就会伤害到魔一样。
　　现在魔在它眼里也变得脆弱起来，好像个被抛弃的顽皮男孩，又孤独又脆弱。
　　“都说了不要这么看我。”魔忽然生气，狰狞的做着鬼脸。
　　然后系统就笑了。
　　“哈哈哈……”
　　那是它醒来的第一次无所顾忌的笑出声，好像所有的难过，所有的悱恻，所有的不可倾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看，这样多好。”魔轻声细语：“为什么要有爱呢，无端生了一些磨难。”
　　“但是！”系统急忙反驳：“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不会寂寞了！”
　　魔没有说话，黑雾一直在四周徘徊，就好像它在注视着你一样，专注且深情。
　　那是一种看到你心底的注视。
　　突然地，系统就害怕了起来。
　　“你那么寂寞。”魔的语言在系统的心底响起：“和我一般的寂寞，你是因为寂寞而选择爱上一个人？还是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