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岚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脚筋已被挑断了。
　　那女人见他不语，正要张口催问，这时就听莫良的大嗓门从走廊那头传来：“岚子——！！！你没事吧——？！！！”
　　紧接着又高喊：“天杀的——！！你敢动岚子一根毫毛，老子跟你拼命——！！！”
　　这走廊稍微发出些声响便能造成回音，他们方才互相质问时声音又大，说的又是古语，莫良听不懂，只当是他们这么大声争吵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才出声问他。
　　就听铁栏杆咣当咣当响，看来是心急如焚的莫良打算开挂强行突破了。
　　然而现在卫岚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轻易用掉杀手锏？
　　他刚要张嘴，就听那女的用古语沉声道：“快让他闭嘴！想将人都引来么？”
　　——这个女人莫非不是敌人？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的一瞬间，卫岚也同时张口：“良子，我没事！你不要动武，先和先生在一起等着。”
　　然后定定看向这女人，以古语问道：“乾达婆是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的双脚又是谁挑断的？”
　　那女人却用古语道：“快告诉我你为什么懂得我们的文字！”
　　我们？
　　瞧这女人形貌与中原人并无差异，竟是位异邦人么？
　　卫岚不懂催眠。如今看来，想要从这个女人嘴里撬出情报，就得先回答她的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用古语道：“这种语言乃是家父所教。”
　　那女人脸色变了变，以古语嘎声道：“你……你父亲……莫非叫紫那罗么？”
　　紫那罗？！
　　这可真让他意外，没想到会让他在此得到黑手团两位首脑的线索。
　　卫岚以古语道：“你说的这个名字，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那女子黯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良久才道：“他既已脱离，自然是不肯再用那个名字……”
　　卫岚吃惊道：“原来你会说我们中原的话！”
　　那女子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黯然着道：“一别二十载，想不到故人之子皆以成年。……你父亲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
　　那女子见他不说话，大惊道：“怎么……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
　　他只有在心里说，老爹，请原谅孩儿了。
　　那女子道：“我名叫乾达婆，与你父亲紫那罗是故交。”
　　卫岚吃吃道：“你说与……与我父亲……可你看起来也不过和我一般年纪。”
　　乾达婆道：“哼。小子，我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
　　卫岚将信将疑道：“可是你的外表……莫非你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乾达婆嗤笑道：“什么人.皮面具？那是因为我练了不老长春功，才会永葆青春。”
　　那不就是天山童姥练的功夫么？
　　“原来如此……”卫岚拱了拱手，决定将戏演到底，“却不知前辈为何身陷这牢狱之中？”
　　乾达婆道：“我是自愿进来的。”
　　“这地方又脏，又丑，又冷，又潮，前辈怎么会自愿来到这种地方？”
　　“哼，我的事，无需你多问。倒是你，还有方才叫唤的那两个小子，你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啊，这老太婆，原来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那些黑衣人将他们关进牢房时制造的动静，想必她早已听见了。
　　卫岚不敢直言他们是官差，只得说：“我和同伴三人途经大聂村，不想错过宿头，村民又都不愿收留，便借村中庙宇将就一晚，总好过露宿街头。却不想突然冒出大批黑衣人，将我们三人掳了来，说、说是要成为活祭品进献给黑衣天王。”
　　他说话，三分真，七分假，也是想试这乾达婆一试，看她是否是黑手团布在这里的圈套。
　　见乾达婆神色凝重，卫岚唤道：“前辈……？”
　　乾达婆道：“我背后那堵墙，你依次按下从右数第四块、从上数第十块砖，和从右数第十八块、从下数第五块砖，以及从左数第六块、从上数第七块砖。”
　　卫岚依次按下，墙壁中间有块砖忽然像闸门一样降下，里面的凹槽里有一个金色的物件，卫岚取出一看，是一个纯金打造的莲花钥匙。
　　乾达婆道：“这是这些牢房的万.能钥匙，我早先藏在这里的。你拿着它，救出你的两个同伴，赶紧跑吧。若是迟些，只怕你们都要成为我师兄的盘中餐了。”
　　卫岚道：“你师兄是谁？他竟要吃人么？”
　　乾达婆便流露出一种很奇异的笑容：“你们的肉有什么好吃？……罢了，既是紫那罗的遗孤，也好叫你明白，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去处。好让你警醒些，莫再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卫岚拱手道：“还请前辈赐教。”
　　乾达婆道：“我与你父亲，以及其他六位师兄妹合称八部尊者。小子，你父亲不是中原人，而是西域人。”
　　卫岚佯装吃了一惊。
　　乾达婆接着道：“三十年前，我们八人席卷中原，纵横武林，中原各大门派竞相来战，竟无一是我们对手。掌门师兄天王便建立‘黑手’，打算一统中原武林，甚至是整个天下。就在我们的势力不断壮大的时候，武林中忽起新秀。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被名门正派奉为武林盟主，并号召各门各派合力征讨我们。那场大战历时三天三夜，最后是我们的惨败。”
　　她叹了口气，才道：“那场恶战，死伤教众无数，眼看我黑手团多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我的几位师兄妹们心有不甘，便商量将组织转为地下，暗中储备力量，待时机成熟再重塑他日辉煌。”
　　然而那场大战的失利，使得一向自视甚高的天王自尊心受辱，从此性情大变，甚至打破门规，修炼禁忌武功，只为再图中原。
　　而修炼这门功夫，必须吸食人的鲜血，否则无法炼成。
　　按照乾达婆的说法，最近这段时日，正是天王练功紧要之时，所以需要大量人牲提供鲜血。
　　然而这门武功之所以被称为禁忌，自然是因为它有违天道纲常。早在二十年前，紫那罗便劝过他，这门功夫害人害己，不易修炼，天王却执迷不悟，甚至责骂紫那罗性格懦弱，不配共谋大事。
　　紫那罗心灰意冷，便退出黑手团，销声匿迹。
　　天王修炼此门功法二十余年，人性渐失，更是屠虐生灵无数。八部尊者中，素来以乾达婆、紫那罗心肠最软。
　　然而乾达婆心系妹妹迦楼罗，无法像紫那罗那样叛离，却又不忍诸多无辜生命遭遇天王毒手，便将自己囚禁于这最脏最臭的牢笼之中，不再过问黑手团事物。
　　她的脚筋，是紫那罗当年叛离时，因为她并未阻止而被天王亲手挑断的。
　　如今她再次不尊掌门令，若非夜叉和迦楼罗极力求情，天王早已杀了她了。
　　各个据点的监牢都是由十二骑士负责的。他们不敢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乾达婆，所以牢门也不上锁。乾达婆虽然双脚被废，但是武功还在。凭借一身修为她依然可以行走，只是相较常人会异常缓慢吃力。
　　骑士们的意思，乾达婆来去自如，只要天王未下令，他们绝不会多加干涉。


第64章
　　这场谈话并没有耗时太久。
　　乾达婆以最快的速度说完，便将卫岚赶了出去。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吧。”
　　卫岚倒是有些庆幸莫良不在这里了。那个感性的笨蛋，看到乾达婆这副惨样，绝对会带她一起走的。
　　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也需要查证一下究竟是真是假。
　　所以他在回去第二间牢房之前，先是查阅了书中系统，确实乾达婆所言无半句虚言后，才安心回到了关押着他们的牢房门前。
　　莫良头顶着铁栏杆，一直扭着脖子看。见他出现在视野里，莫良急忙小声道：“嗨！干什么去了，那么久！刚才和你叽里咕噜说话的那女人是谁？”
　　“唔……只是个路人甲。”
　　“你蒙谁呢？”
　　就连包龙图也道：“卫岚，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卫岚唯有认命，苦叹了一声道：“那人啊……便是这黑手团的八大首脑之一，巽位的乾达婆。”
　　这二人流露出的惊讶之色自然不是一星半点，卫岚便将方才乾达婆告诉他的，原原本本对着两人述说了一遍。
　　这二人听得都愣住了，卫岚便用那莲花钥匙打开了牢房门，催促他们道：“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包龙图道：“既然要逃走，不妨把乾达婆也一起带上。她救了我们，我们却弃她于不顾，若是那些黑手团的人回头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会为难她的。而且她熟悉这里的构造，有她指点我们应该能容易逃出去。”
　　“这……”卫岚却犯了难。黑手团高手如云，倘若只有他一个人倒是可以应对自如，可要想从这些人手里同时保护他们三个，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出去的路倒是不用担心。他身为本书监修，自然可以查阅系统找出一条逃生之路。
　　就在他为难之际，突听乾达婆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你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管别人？是生是死，缘由天定。我的命运无需你们操心！你们若再不滚，我现在便要了你们的性命。”
　　莫良摇头叹道：“年纪大了，脾气果然臭些。”
　　卫岚笑了笑，小声道：“这位年纪大的婆婆耳朵却好使得很，当心她听见心里不高兴，冲出牢房给你好看。”
　　莫良脸色变了变，立即拉着包龙图，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哇，难道还想留在这闻这臭气么！”
　　包龙图却道：“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她。”
　　卫岚知道他想问什么，挡住他的去路，道：“先生，您想问的我已经都弄清楚了。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走出地下牢房，他们顺着走廊悄声行进。
　　包龙图终于忍不住道：“莫良，你先放开我。卫岚……”
　　卫岚打断他道：“大人，我知道您想问狄月使节团的事。太子巴图鲁、鸿威大将军怀特以及大使格尔翰都没有死，听说那黑衣天王留着他们的性命有大用。他们被关押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地点只有天王和龙王知道。我们现在先离开这座古堡，等将大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点后，属下再悄悄返回来探查，看看是否能再找到些消息。”
　　光是知道他们现在还活着这点，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包龙图心里的大石，总算能放下一些。他点点头，顺着卫岚的手势再次迈开了步伐。
　　莫良推推他，问道：“这都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
　　卫岚将他拉拽一边，手挡着，小声道：“哪能。那个女人将我误认成紫那罗的遗孤，我怕露馅，狄月使节团的事情自然是不敢问她。这都是我方才在折回牢房途中查阅宝鉴知道的。”
　　莫良翻了翻白眼，道：“你这不是作弊吗？”
　　卫岚道：“我的莫大先生，莫大英雄，别忘了你是来填坑的，又不是来破案的，真要讲究那什么循序渐进？这案子线索这么少，而且现在这个剧情发展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真要按照正常的思路断案，你想等到哪年才告破？莫非你要和那些书中或是影视剧中一样，一个案子要耗时几个月才告破？哪有那么多功夫跟那耗。”
　　莫良道：“道理是这样。不过，难得扮演回捕快，还真想过一把侦探瘾。”
　　卫岚道：“这倒不难。我们知晓谜底，把过程推理给他们就好了。不过是将顺序反过来，道理还是一样的。”
　　莫良道：“好吧，我的监修大人，全听你的就是。”
　　卫岚皱了皱眉，不满道：“忽然叫的这么生疏，作死？你方才在牢里，预备为我拼死拼活，紧张我的那股亲热劲哪里去了？”
　　莫良干咳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咱俩时时刻刻那么甜言来蜜语去，藐视旁人亲密无间，你让包大人怎么想？”
　　卫岚哼道：“那又有什么打紧？包大人也是过来人。”
　　莫良摇了摇头，无奈道：“即便是过来人，可人家好歹和秋慕恒分离三年了。这刚一回京便又碰到这么大的案子，连个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心中自然愤懑。现在你我二人又在他面前撒狗粮，那不是找死么。”
　　卫岚道：“不怕。他又不是部长，不会记仇的。……不过说到部长，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莫良道：“是什么？”
　　卫岚道：“方才在地下牢里，你不是问我，那个女人跟我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么？”
　　莫良道：“嗯……我没有千里耳的功夫，只是隐隐听到点谈话声，却并没听清楚你们具体说什么。”
　　卫岚道：“即便你听到，你也听不懂。她说的是古语，而且，还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古语。”
　　莫良道：“这是什么意思？”
　　卫岚道：“原先我以为，捶姐姐既然是财务部长那边的人，想必也是大有身份，知晓古语也是正常的。”
　　莫良道：“嗯。”
　　卫岚道：“可是现在这个剧情，并不在捶姐姐原本的设定中。那么乾达婆会说古语，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出于她的安排。我觉得奇怪，就是这里。”
　　莫良沉吟着，道：“有没有可能，捶姐姐一开始就把古语设定成西域那些番邦的语言，只是因为她才写了五章，没有机会提到而已。”
　　卫岚道：“那么，问问包大人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