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陇楼有最优越的服务,有最私密的安保,往来的住客都是流离他乡的大佬,手眼通天的二代,貌美如花的明星和消息灵通的掮客。从帮忙看门叫车送东西的马仔,到顶着个执行总裁名号的掮客,江恺南用了整整三年。
看起来挺快,但对于他来说,慢得险些就要来不及了。
幸好,还来得及。
S市安北机场,往来的乘客都行色匆匆,不时有人打着喷嚏,秋天是流感多发的季节。
郑照站在航站楼,打了一辆车回到仓库,他没有告知任何人他回来了,但是他确实回来了。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气泡水,郑照便躺回了床上,窗外阳光正好。
自从把设计稿卖给了利珀后,少女们的订单就接踵而至,不多不少,刚好够养活他,也刚好够让他做点喜欢的。
休息了一整天后,郑照便开始接受快递,利珀帮忙订购的各种贵金属和宝石。这回他想做的不是不是垃圾桶边上的玫瑰,而是曾经窗前的那枝梅花,它应该开了。
银,珍珠,红玛瑙,乌木。
郑照用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千年风霜已过,身心全付出去了,才赋予这支梅花簪。
佳士得拍卖行二楼,经理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杰作,过了将近十多分钟,才抬起头看向郑照,激动的说道:“郑照先生,您把这枝梅花交给我们拍卖真是明智的选择!”
美,从来都是共通的。
郑照道:“我只是想帮它找个足够珍惜它的人。”不花钱的东西没人会珍惜,越贵的东西越有人珍惜。
“我明白的。”经理人点头把盒子合上,脸上呈现出纠结,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郑照先生,这发簪是C国人用的比较多,能否将这枝梅花改为胸针拍卖?您不需要改动什么,只是换个名字罢了。”
创作是他的事情,拍卖则是别人的事,郑照没有反对。
腊月十三,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梅花做为压轴拍卖品出场,是再合时宜不过的事情了。
“这枚梅花胸针,是青年艺术家郑照先生的得意之作。”拍卖师介绍着展品情况,随着他的介绍场内的惊叹声越来越多,郑照已经分不清是说他家世的时候最高,还是说他就是鸟群前贝斯手的呼声最高。
“七千二十万!还有应价的吗?”拍卖师话音落地,会场内的竞拍者就齐刷刷的举起牌子。
听着价格不断上涨,郑照越发觉得无聊了,几乎所有人都说这枚胸针好看,所有人都想要这枚胸针,好像这枚胸针理应被追逐一样。他们真的喜欢这枚胸针吗?还是他们只是想要拿出去炫耀?人们在追逐这枚胸针的时候,究竟在追逐什么?
“一亿五千万!”拍卖行最终落锤。
周围的人不断过来恭喜他,郑照闷得几乎喘不出来气,他应付着人群,努力适应着吹捧之词,却还是难以忍受。
“郑照先生!”人们愕然的看着郑照转身离去,然后低声议论着他的高傲。但只有郑照自己知道,他是落荒而逃了,他此刻已经溃不成军。
走出拍卖行的大门,门外是闪光灯和拿着话筒的记者。郑照看着记者,记者也在看着郑照,看着眼前年轻有为的设计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冷淡,衬衫外侧的金属袖箍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眼惊艳。
惊艳片刻,记者们回神了,对郑照发起迅猛攻势。
“郑照先生,根据佳士得拍卖行的记录,您是第一个活着看见自己珠宝作品被拍卖到一亿的,请问您有什么感想?”
“郑照先生,以往被拍卖到高价位的首饰不是因为自身镶嵌的珠宝,要不就是古董的历史价值和名人效应,您的珠宝作品采用的材料都很普通,拍卖到这个价格,您是不是也有些意外?”
“郑照先生,您的珠宝制作一直采用工作室预约方式。经过这次拍卖后,几乎全球的人都知道了您。您的早期作品最近也在不断的升值,还有更多人就够无门。请问您是否有创立品牌的意愿?”
郑照耳朵嗡嗡,抬起手臂遮住白光,眼前模糊一片,这些天他究竟在做什么?
“梅花,它不是胸针,它是发簪。”
声如蚊呐,耳聪目明的记者们却听得清楚,他们眼睛一亮,都知道自己捕获了大新闻,更是争先恐后的向郑照提问。
“郑照先生,您说梅花本来不是胸针,而是发簪对吗?请问这个修改是您自己做的改动,还是拍卖行的要求?”
“郑照先生,您现在把这个改动说出来是因为您后悔了吗?对于已经拍下梅花的客人来说,梅花瞬间从一个完美无瑕的作品变成了被设计师遗憾后悔的作品,这是不是一个犹如惊天霹雳的打击?您准备如何解决这个事情?”
“郑照先生,你在媒体公开场合说这件事,是不是为了呼吁商业远离艺术?您对商业与艺术的关系如何看待?有人说艺术是基于商业之上的产物,您赞同吗?”
郑照站在原地,抿紧了双唇,看着记者们一言不发。
记者们被他盯得心虚了,可是没有退一步,饭碗最重要,他们连标题都想好了。震惊,青年艺术家竟然在世界最大拍卖行门口哭诉自己被强迫的遭遇!
郑照见此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安保人员,对记者们说道:“请各位不要拥堵在门口,免得有窃贼混入。”
记者们看看安保,又看看郑照,拍卖行是有规矩的,他们不情不愿的给他让出一条路。
郑照坐车回到了冷清仓库,坐在车床边上看了好久才回到床上,深沉梦境中浮现了罗德岛设计学院开学的第一堂课。
自行车车座和车把手变成了公牛的头,毕加索利用“非艺术”的材料和手段反抗消费主义,阻碍作品的可消费性,防止自己的艺术溃变为商品价值,这就是现代主义,用艺术证明艺术,用纯粹的艺术保证艺术的纯粹。
梦醒,郑照坐起身,身上阵阵虚汗,他确实开心的,浑身充满了轻松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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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世界编号:2
风沙漫天, 领队裹着围巾修车,郑照坐在黄沙上递扳手。一个月前,他在杂志上看到了塞内加尔的玫瑰湖, 便直接定下去往非洲的机票, 落地达喀尔。
金色沙丘绵延如丝绸, 一片令人迷醉的粉红, 粉波荡漾的湖畔是堆积成山的白盐。皮肤黝黑的男人抹完乳木果的油脂就站在绮丽湖水中采盐, 明艳衣裙的女人在拎着篮子沥干湖水, 当地语的歌谣如同阳光般灿烂热情。
有人说这是大西洋为撒哈拉沙漠捧上的爱之玫瑰, 郑照在达喀尔住了两天,听见了发动机轰鸣,又一时兴起决定跟车队穿越撒哈拉沙漠。
走进他从未涉足之地。
“明天就能到摩洛哥了,先这样对付着吧。”领队擦着一把汗起来说道, “这车幸好不是在毛里塔尼亚抛锚的, 他们天天战乱的, 谁知道会不会点背遇上了反政府武装。”
郑照笑道:“这条也算是穿越撒哈拉的常规路线,两派内斗轻易不会招惹国际纠纷的。”
领队愣了愣, 随即摇头叹气道:“你是把人想聪明了, 天底下要都是聪明人, 哪还能四处打战,凡事谨慎小心得好。”
聪明人才四处打仗, 郑照如此做想却没有出言反驳,只弯腰从车里拿出一瓶红酒给领队做谢礼。
领队接过红酒笑呵呵的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沙漠的夜晚,月光明亮, 天就不是很黑,郑照踩着细沙走到不远处的沙丘上,把骆驼毛织成的挂毯铺开,就躺着看风吹黄沙。每一次风来,吹起的黄沙总是不一样的,甚至风急风缓都可以通过这些细小颗粒的变化看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好像也铺了一层黄沙,化在了沙漠里。
粗粝,荒凉,空旷。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醒了,他们开车着在黄沙里追逐日出,郑照仍然睡意昏沉,却也没有掉队。
“好了,大家先在这个营地休整下,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地中海的月亮!”领队在对讲里放声说话,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也轻松许多。
喧嚣声渐起,郑照也下车去买些补给,沙漠里水卖得比较贵。他把东西放回车上,就找了个平坦的沙丘坐下吃馕饼和羊肉。领队拿着一个烤羊腿走了过来,分给郑照一把小刀,两人切下羊肉蘸着干料,闲聊着往事。
“我年轻的时候,走这趟路要比现在少用半天,听说现在撒哈拉沙漠在不断扩大,等我老了的时候,估计走完要多用两天的时候。”领队感叹着,“总感觉这么一眨眼啊,时间就都过去了。”
郑照手握银刀笑,“这一眨眼的时间啊,你带着无数人走过了撒哈拉。”
沙海缓缓流动,留下一道道波痕。
等大家都用完了午饭,车队再次启程,热带植被,清脆的鸟鸣,色彩斑斓的建筑,地中海的月亮如明珠。到此,穿越撒哈拉的旅程真正结束了,人们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共享这段难忘的记忆,在太阳升起前依依惜别。
摩洛哥的对岸是西班牙,西班牙的旁边是法国。既然到此,那就顺路游玩。在巴黎的公寓,郑照等到了利珀。
“我要结婚了,有个珠宝商要卖给我一对婚戒,说是你的作品。”利珀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你看这是吗?我丈夫很喜欢。”
郑照摘下焊接面具,看了一眼花蕾对戒,摇头说道:“假的。”
“唉,他果然又上当受骗了。”利珀啪的一声合上戒指盒,“这玩意要了两千万,有时候他蠢得让我想悔婚。”
郑照问道:“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你为什么和他结婚?”
“器大活好会来事。”利珀靠在墙上说道,“这四十多天哄得我挺开心的。”
郑照说道:“你要和他结婚是因为他的优点,既然优点没变,缺点应该不会耽误你们的婚礼。”
利珀冷笑道:“不是你结婚。”
确实不是他结婚,郑照笑了笑,又戴上了焊接面具,接着做戒指,妄图描述手指对于人类的内在象征意义。
利珀把婚礼邀请函放下门口的桌几上,下楼回到了家里,看到了带着一堆人试衣服的未婚夫。不得不说,就算再嫌弃他人蠢,看见这傻乐的模样自己心情也好。算了,就当养了只傻狗吧。
“利珀!”未婚夫跑来说道,“你觉得哪个袖扣好看?”
利珀随便指了一个,就把戒指盒子拿出来,“我去问过郑照,他说不是他的作品,去把那个珠宝商找来,我要跟他谈谈。”
未婚夫闻言上前低声问道:“可是我很喜欢这对戒指,就算是假的也买下来吧。”他说完还用胯蹭了蹭利珀。
利珀斜眼看他,“再在这种场合发情我就找人给你绝育。”
未婚夫还忙捂住裆部,眨巴着眼睛看利珀,“我这就去叫那个珠宝商过来。”
珠宝商来得很快,高跟鞋丝毫不能阻碍步伐,她没等利珀问话就抢先说道:“先生,你知道我们格莱德珠宝行的名声,我敢保证,这对戒指就是郑照的作品,属于他在C国预约定制时期。”
听珠宝商说得这么笃定,利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珠宝商见此趁热打铁的说道:“戒指绝对是真的,也许是时间久远,郑照忘记了。我听闻先生与郑照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有很多郑照早年的作品,先生可以拿一个去问问看。”
利珀道:“你真的很敢说话。”
珠宝商笑道:“我敢说是因为事实,再者格莱德珠宝行绝对不愿意失去先生这样的主顾。”
利珀嗤笑一声,便让珠宝商走了,吩咐人去问妹妹借了一个郑照曾经制作的珠宝。晚餐时刻,一对珍珠耳环送到,利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觉得很眼熟。躺在卧室里面,等到未婚夫磨磨蹭蹭的脱完衣服,他突然想起这对珍珠耳环真是二年级郑照回国前给他的图纸,制作的珠宝匠还是他亲自去找的。
午后巴黎,利珀再次来到了郑照的公寓,打开盒子露出珍珠耳环。
“这是真的假的?”
“假的。”
还能这样吗?利珀嗤笑了一声,抱臂说道:“这对珍珠耳环的设计稿可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那也是假的。”郑照道,“有时候我也自己设计假的。”
利珀愣住,随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叹气道:“记得去摩纳哥的婚礼就行,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非要在摩纳哥结婚才能幸福美满。”
摩纳哥和摩洛哥是两个地方,如果说摩洛哥是非洲漠河,那么摩纳哥就是欧洲迪拜。这个比喻也不恰当,因迪拜和摩纳哥相比,只有“土”这个字了,“豪”是属于摩纳哥的。
国土不足2平方公里,仅比梵蒂冈大一点,许多人白天在摩纳哥上班工作,晚上回到法国,尽管如此它的国界线却是由豪车组成的,海岸线停泊着无数豪华游艇。
利珀的婚礼就在游艇上举行,来宾如云,俨然上流社会的缩影。
鸟群乐队作为表演嘉宾在台上歌唱着爱情,郑照无心交际,端着酒杯在窗前看着一对对情侣翩然起舞,倒也觉得这份清净更值得享受。
许是此时正值摩纳哥游艇展结束,陌生人谈论的话题都选择了日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