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狠毒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暮春时节,香山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正盛,齐家全家一块去烧香拜佛添了许多香油钱, 也获得了去后山摘些桃花的特权。
穆汀回去做了一桌子的桃花宴,还晒了许多干花,打算用来磨成粉,给太后做个寿桃蛋糕。
距离太后的寿辰越来越近,这京城越发热闹, 也越发的人心惶惶。
周家人在齐家待了一个月也启程回去了,路上一来一回加上在齐家的这一个月,小半年便过去了, 家中的事也不能只靠齐湛大舅一人管着。
二也是怕万一真出了什么变故,他们再想走就难了,所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周表妹前头那未婚夫冯思学也被押了回去。
冯思学被送入衙门后就一直被关在牢中,都没用上齐湛找人去败坏他名声, 他也没能参加春闱。
周家让冯思学赔的钱财赔不出来,他还涉嫌谋害绑架穆汀,这是犯律法了, 府尹把这事写了信送去给冯思学原籍的知府, 他这举人身份便被剥夺了, 然后又给判了一年牢狱,冯思学虽还是个秀才, 但名声坏了,周家又不再管他,这样的人已经掀不起风浪,无足轻重了。
只等回家后将婚事一退,两边再无瓜葛。
周家这次回去还带了一道圣旨, 正是与辣椒有关的,穆汀写的计划书也给了周表哥一份,往后这辣椒能在百姓餐桌上有多高的地位便看他们了。
周表哥这次来京城也涨了不少见识,还经常跟着穆汀一起去看他如何管理经营酒楼,筹备美食街,还把京城的街都给遍了,就看这地方什么东西最畅销,什么人最喜欢买什么,不一定用的上,但这些事多知道点也没坏事。
他也满怀雄心壮志,要回去将这辣椒种植经营出花儿来。
少年人从不缺勇气,亦不怕失败,他希望下次再来京城时,也能侃侃而谈,商户之子不比任何人差。
似乎每个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并为之而努力着。
也有人在期待中更加焦躁,比如穆文晖。
随着太后寿辰将近,他时常会收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太后的身体逐渐好转,比如他手下的人经常失踪,再比如他派去抓穆汀的人一次都没成功过。
穆文晖觉得这个他养了这么多的年筹码应该回来派上用场了,却发现他压根逮不到人。
穆汀自己有功夫没那么容易抓,他身边的人亦对他忠心的很,就是每日的饮食都是他自己动手做来吃,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天子也派了人暗中保护,只要他的人敢对穆汀出手,必会被天子的人截杀,一连折损十几人,穆文晖便开始焦躁不安了。
若寿辰当日,不能将穆汀抓在手里好好去威胁嘲笑那人一顿,他这般筹谋又有什么意义。
穆文晖每一天都在盼着太后寿辰快些到来,天子已经在暗中铲除他的羽翼,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穆文晖将自己关在书房,正思索着对策,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了门口。
穆文晖一惊,立即看去,才发现这是元家人。
穆文晖赶紧伸手去扶对方,“元小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伤得这般重?”
躺在地上的人气若游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连声都没能出,挣扎了下当场便咽气了。
“元家谋逆,皇上有令,元家上下斩立决,不留活口。”
那个死了的元家人没回答穆文晖,但有另一人开了口。
穆文晖顺着声音抬头往上看,先看到了一把剑,剑尖还在滴血,然后再往上,是一张他很熟悉的脸,天子近卫——汪岐。
穆文晖手抖了下,问汪岐,“汪护卫这是什么意思?”
汪岐冷漠回答,“意思是,戏唱了这么久,该有个结果了。”
从太后每日喝穆汀炖的汤,慢慢好转开始,天子就改了主意,他不想再配合穆文晖唱这出戏了,他要好好给太后过寿辰,以及在寿辰当日将穆汀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给太后一个真正的惊喜。
而穆文晖这种令人恶心的存在绝不能在那种好时候出现碍人眼,破坏他们的好心情。
所以天子提前让人动了手,动的是穆文晖的党羽们,从那些被拉拢的朝臣们,再到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元家人,最后才是他。
没了元家,穆文晖便也不值得忌惮了。
穆文晖下了很久的棋,天子亦然,除掉元家不容易,好在天子有可用之人,一步步地也走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
天子给过元家机会,只要交出虎符,元家家主自刎,元家人自此可远离京城过他们的安宁日子,但被养大的野心自不可能屈服,所以他们选择了另一种结局。
汪岐的剑指向穆文晖,“穆国公,您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穆文晖起身,眼如寒冰,满脸阴鹜,“若我两样都不选呢?”
“不选,就地处置。”
“国公爷,真相并不重要,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你死还是活对皇上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穆文晖往前两步,“你敢!”
“你们当真以为我图谋这么多年,便只有元家这一个筹码吗?若当真如此,你主子迟迟不动我,又是为何?”
“汪护卫,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这京城立马血流成河,这满京城的人甚至你的主子全都要给我陪葬。”
汪岐反应平淡,脸上一丝表情都没给,“那也简单,只要国公爷不死就成,您都这把年纪了,熬也能熬死您,有的是时间让我们拔掉你的爪牙。”
穆文晖显然没想到这冷面护卫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主,他冷笑一声,“那你敢试试吗?”
“汪护卫,我这国公府好进,想出去却是难了。”
随着穆文晖话音落下,汪岐便看到他对面房顶站了一排人,每人都手持弓箭,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他射成马蜂窝。
穆文晖还在说,他问汪岐,“汪护卫可知你脚才踩着的这块地埋了多少尸体?”
“不知道,你愿意跟我说说吗?”汪岐面无表情的回。
穆文晖被噎了下,这人还挺会接话。
见穆文晖不说话了,汪岐好心替他缓解尴尬,“国公爷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汪岐今日陪国公爷同生共死,您可以让人看看大门外面,我年轻能熬,不怕。”
像是为了给汪岐当证人似的,他话刚说完,便有人急匆匆跑来同穆国公禀报,“国公爷不好了,外面全是官兵,将整个国公府都围住了。”
汪岐脸上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等着看穆文晖的反应。
穆文晖说不清该愤怒还是有其他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对汪岐说,“带我去见皇上,还有太后,再让人去把穆汀找来,今日就将一切都了解了吧。”
“国公爷,你没资格谈条件。”
穆文晖眼神凌厉,“我有,如果你不想太后寿辰当日你们所有人同归于尽的话。”
汪岐想了想说,“国公爷您怕是那池子里的莲藕投胎,心眼儿也太多了。”跟皇上有一拼。
“那就请国公爷随我走一趟,进宫去吧。”
汪岐剑架在穆文晖脖子上,挟持着人往外走。
看汪岐这反应,穆文晖总觉得自己好似中了什么计,或许一开始天子就没想直接杀他,而是想从他嘴里套什么消息。
至于具体套什么,穆文晖回想了一番自己说的话,然后惊诧地转头看汪岐。
汪岐这回很大方,送了个笑容给他,“多谢国公爷。”
只要知道他的筹码是什么,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一路出了门,外面早有马车候着,汪岐直接一提就把穆文晖送上了马车,并全程陪同。
直到进了皇宫,见到天子,以及满屋子的人,穆文晖心中猜测被证实,这就是天子给他设了个圈子,他还主动往里跳了。
天子轻描淡写地看了穆文晖一眼,开口,“人齐了,那就说吧。”
这一屋人,天子、太后、皇后、夏侯,包括穆文晖想见的穆汀都在,还包括几位朝中重臣,早早便在等着穆文晖呢。
穆文晖见此笑了两声,然后讽刺的对天子说,“皇上好计谋。”
天子道:“不必客套,直说吧,当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又为何要谋反。”
穆文晖道:“皇上不是查的一清二楚,什么都知道了吗,又何必多此一问。”
“因为朕,要你亲口说,承认你当初犯下的罪孽。”天子的目光冷,语气更冷。
“罪孽,哼!”穆文晖伸手一指穆汀,“那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若没有我,兴许他就真不在了。”
“皇上,你这一路走来,亲兄弟一个没剩,你得感谢我,给你们楚家多留了个种,若不然,你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先帝的子嗣虽多,但好些小时候便夭折了,长大的,有些死在了先帝手中,有些死在了天子手中,帝位只有一个,只能你死我活,天子没把自己当成什么仁善之辈,他手中确确实实沾过至亲的血。
天子轻声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你说得对,朕确实该谢谢你。”
“等你说完该说的话,朕亲自谢你。”
穆文晖对上天子的视线,很想问他若不说会如何,但转瞬又想到了汪岐之前说的话,他们并不一定想要知道真相,反而是他,想要将这一切告诉那个人。
穆文晖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好久不见,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我。”
“闭嘴!”天子冷声呵斥,眼中染上怒气。
不说这话大逆不道,但听着实在叫人恶心。
太后反倒没多大反应,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眼神都没给穆文晖一个,轻声问,“你是何人,值得哀家惦记?”
这轻蔑的语气和不屑一顾的态度,对穆文晖来说是莫大的刺激,他微微攥拳,“太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们差点就成了一家人,太后娘娘,你本该是我的女人。”
提到最为在意的事,穆文晖表情有些夸张,疯狂中透着几分执着,还有恨意,“清柔,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差一点就定亲,我差一点就娶到你了,却因为那个姓楚的,他仗着自己皇帝,一道圣旨就抢走了你,使你我被迫分离。清柔,在你入宫那日我就发过誓,终有一日我会抢回你,哪怕是你的尸骨。生,你是我的,我要得到你;死,我也要你与我同葬!清柔,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穆文晖越说越激动,并试图朝太后靠拢,满眼疯狂。
他等这一刻等很多年了,他要在清柔面前说自己有多爱她,要告诉她自己这些年都为她做了什么。
“清柔你看看我,看看我有多喜欢你,这些年我没有一刻忘记你,当年我们许下的诺言我全都记得,清柔,我现在来找你了。”
穆文晖慢步靠近,想伸手去触碰太后,不过手才刚伸出来就被汪岐一挥直接给摔回了大殿中央,重重落在地上。
但这一摔并未让穆文晖清醒,他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太后,嘴里叫着太后的闺名。
“够了!”太后一声呵斥,然后扶着身边的嬷嬷起了身,“穆文晖,但凡你是个人,你有点良心也绝说不出这种无耻话,哀家与你从未有过婚约,更不曾许过终身,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
夏家与穆家是表亲,当初长辈们亲近,往来频繁,夏家姐弟和穆文晖的确算从小一块长大的,只不过婚约之事,夏家无意再与穆家接亲,太后也只当穆文晖是表哥,从未应承过什么。
先帝一道圣旨让太后入了宫,她从此再未与穆文晖有过牵连,若早知道穆文晖存了这种心思,她绝不会容忍他到现在。
甚至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太后看了眼一旁的穆汀,满脸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穆文晖这黑心狠毒之人,她又怎么会误以为那个孩子死了,这么多年竟从未找过他。
“呵呵,痴心妄想,清柔,你没有心,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替你保全了孩子,替你精心养大,现在又好好的送到你跟前,你竟然说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清柔,你怎么能如此对我。”穆文晖疯狂的脸上添了几分痛苦。
而这一番虚伪的话却是让太后勃然大怒,“闭嘴!你这个畜生,你偷偷换了我的孩子,让我以为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让他吃了这么多的苦,你还有脸提,就是将你生吞活剥大卸八块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穆文晖似乎很满意太后的反应,痛苦褪去,变成了畅快,甚至得意。
他大笑了起来,“那你知道那个一生下来就死了的孩子是哪儿来的吗?”
穆文晖突然伸手,指向夏明熙,“对,就是他的,清柔你那好弟媳生的,一胎两个,可惜命不好,有一个死在了肚子里。说来我其实得谢她,若不是看到那个死婴,我还想不到这一出偷梁换柱的好计谋。”
夏明熙夫人生了双胎,其中一个还死了,她害怕,一怕双胎的不吉,二怕夏明熙觉得是她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就害死了其中一个会迁怒于她,于是将这事悄悄瞒了下来,还命人悄悄将死婴埋了。
埋孩子的时候穆文晖刚好撞见,同时宫里传出还是皇后的夏清柔生产一事,穆文晖当即生了念头,买通伺候夏明熙夫人的嬷嬷徐秋娘,然后以这是夏家给夏清柔准备的接生婆为由将人带进了宫,在徐秋娘和宫女的帮助下,成功偷梁换柱,让夏清柔的孩子成了死胎,并从此成了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