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像是翻了个白眼,过了一秒,语气变得怪怪的。
“你可是在结婚前一两个月,才跟我说你有个儿子。”
“文娟,这事我从来不怨你,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的苦衷。”
杜文娟听得心里发堵,一想到孩子还这么粘着自己,又想到电话另一边的茵茵,像是卡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关掉火,握着电话缓缓开口:“我的银行卡上个月少了一千五,怎么回事?”
对方愣了下,很快道:“少了一千五?我怎么知道,你记错了吧。”
“我已经把密码改了。”杜文娟平静道:“常华,我虽然刚晋升完,但如果你再犯原则性问题,我绝对会带着茵茵直接走。”
她以前没有这个勇气说这句话,甚至不敢动一下这样的念头。
但现在,哪怕茵茵刚出生不到一年,她居然可以直截了当地提出来,甚至当面和他对质。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不断变好。
常华被这话直接呛到,语焉不详地糊弄了两句,直接挂断电话。
杜文娟看着短信提示的话费余额,半晌往嘴里扔了颗藕圆子,边嚼边啐了一声。
结什么婚,一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与此同时,姜忘拜年拜到口干舌燥,带着星望回自家店里喝港式奶茶。
如今他在虹城有四家书店,在裕汉开了两家书城,辅导班不仅分布在省城的三个大区核心商圈,而且生源不断,盆满钵满。
若是以小富即安的标准,他早该收手作罢,只打顺风牌。
但他一直很谨慎。
世上没有稳赚的钱。
只要处在流动的市场里,就会有竞争,有对比,有危机。
所以必须要时刻对比确认,不断领先其他人独自往前猛跑。
由于不忘书店和不忘教育的一路高飞,现在裕汉出现了和虹城一模一样的情况——
新的书店、奶茶店、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来,甚至恨不得把店就开在他家公司旁边,不光照抄模式规划,甚至连菜单名儿都直接照搬。
没等不忘文化的员工发火,包括奶茶店常客、周边店金卡会员、培训班常驻家长等热心群众纷纷提出异议。
“你们看看那家奶茶店——居然叫要旺奶茶,你们店卖荔粉气泡他们也卖,名字都不改!”
“哎哎,广家口的那家培训班也太嚣张了吧,居然偷偷复印你们的讲义拿去给学生讲,要不要脸啊!”
姜忘着手申请好各路专利号,转头同员工们一起好好感谢这些热心人。
蟑螂老鼠这中阴沟里的臭玩意,哪里能灭个干净?
拾人牙慧亏损阴德,自己等报应吧。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新年正是宣传营销的大好时间,很方便招揽新客人提升业绩。
姜忘提前三个月已经规划好方案,趁着人多热闹推出新年盲盒活动。
——凡是在书店消费a办卡满六十六元,即可抽取十二生肖书签之一,集齐全套则可以兑换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等任意大礼。
书签用的是镂空工艺,还有银流苏串珠缀着,十二款各包含着憨态可掬的不同动物,颜色和材质在细微处也各有区别。
无意凑齐全套的小孩儿买完书可以白得一书签,有心多买多赚的则可以整盒抱走,抽到多的拿去跟朋友换。
前台店员一个个都训练有素,表示买不了这么多书也可以报辅导班口语班,咱几家店都在联动,一样可以消费办卡换盲盒。
还真别说,每天都有一两个小孩儿凑够十二款,喜滋滋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拿书签兑换大奖,抱着限定款手办快乐凯旋。
其他人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跟着抽。
本来只是抽一个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不知不觉地就来了个十连,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音标班物理竞赛班已经报完了。
“等等……我来这好像只是为了买本字典来着。”
“我的压岁钱呢??我这么大一包压岁钱怎么花光了??不可能吧??”
“还差一个龙签就够十二款了啊啊啊重金求一个龙签!!有没有人跟我换!!”
裕汉虹城的活动都全程同步,几家店业绩疯涨到不得不叫会计加班算账
。
姜老板表示非常欣慰,特别满意。
压岁钱这中东西,当然是要转化成知识和学习成绩才最保值啦。
员工们收红包手软跟着天天加班,心想我家老板笑起来是真像个好人,黑起来也是打心底的黑。
……真牛逼。
但好歹大年初一到初七都该好好过个年,姜忘也没太为难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下午随缘过来加个班,多多少少干点活再回家吃饭,人事部那边不会有强制要求,但只要来都可以领红包,加班氛围很好。
雷打不动早上十点来晚上八点走的只有一个人——符耳。
符耳同志就差把被子躺椅牙刷枕头搬到办公室了。
她爹妈在风景如画的法兰西浪完以后,正筹划着跟团再去趟自由开放的美利坚。
符耳推推眼镜,表示你们爱去哪去哪,我这人只想赚钱,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加班干活天天赚钱。
她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公司里呆得很惬意,就算功放摇滚也没人管。
大年初三正准备着竞赛教材,大门那传来问询声:“请问有人吗?”
符耳倏然抬头,以为是其他区来的同事,踩着兔毛球拖鞋过去接人。
面前出现一个剑眉明眸的女老师,她穿着一身工装夹克配深咖色牛仔裤,气场很足个子贼高,她得仰着头看她。
“你好……”她打量着这人胸前没有工牌:“请问您是?”
陶英启作为彭星望的小学班主任,放假了也没什么事情做,散步过来想看看小孩在不在。
她和季临秋关系很好,后来也没事去书店买买东西,偶尔来辅导班逛一圈。
“请问星望在公司里吗,还是去书店了?”
符耳怔了下:“你是他的……?需要我打电话问一下吗?”
“噢,我是他学校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陶英启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有点傲,也可能是面前这小姑娘个子太矮了跟自己说话费劲,笑着摆摆手道:“我只是顺路想看看他,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符耳很快拉开门:“进来转转?我来接待你好了。”
她对不属于自家公司的同行都非常上心,毕竟管理层明确说了,只要拉来的人符合考核要求,来一个给一回提成。
万一能拉个人呢?
这不得替姜老板好好表现表现,最好把分红提成年假补贴之类的提一提?
来我公司发光发热,美好明天就在眼前!
陶英启跟在符耳身后,隐约感觉到这小姑娘心情有突然变好。
她自己独居裕汉,过年也懒得回去,观察了一会儿符耳道:“是姜老板他们为难你,还是你主动留下来加班?”
符耳心情很好地哼着歌,按公司流程给她介绍最新的教学设备和配套教材。
“我喜欢做题,喜欢上课,过年加加班也很开心。”
“在学校当老师也逃不开加班,”陶英启笑道:“不过就算寒暑假要开会干活,未必能拿两个钱。”
符耳侧目看她一会儿,突然道:“你很有前途。”
盘正条顺说话清晰利落,一看就是个资深好老师。
要不跟我们干吧。
第85章
陶英启在培训中心呆了一下午, 期间有员工陆陆续续过来加班,她看得好奇:“你们活儿很多啊,过年还要求加班?”
符耳抿唇直笑, 侧耳把红包数额告诉她。
陶英启听得一愣:“真的假的?”
好家伙, 姜老板够大方啊,这快抵得上她半个月工资了。
她在实验小学教书, 如果回老家过年, 人人聊起来都会感到羡慕。
“公家饭就是好啊!我儿子考编制都三年了,哎,想想都晦气, 死活考不上去!”
“真是,赚得多还受人尊敬, 比咱们种田搬砖强多了!英子好样的!”
陶英启长期被这种观念熏陶, 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今天一转头看见这么多人过年还乐呵呵的过来加班,反而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代。
原来……还能这样?
临别之前, 她思忖再三:“我今天过来的事, 就不用让姜老板他们知道了。”
“好嘞姐, ”符耳利落地掏出手机:“咱换个号码,就当交个朋友啦?”
陶英启看着直爽飒气的一个人, 内心其实总带着怯意,平日朋友很少, 都是中规中矩的同事关系。
她怔了一下,也扬起笑容。
“好,以后就是朋友了。”
与此同时,季临秋正在书房里埋头写教案,房门被敲响两声。
“请进。”
季国慎不紧不慢踱步进来,弯腰看他在电脑上敲什么。
“你还打算教数学啊?”
“教着好玩, ”季临秋往旁边让了一下:“您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
季国慎自己搬了把椅子,专注地看他工作。
大概过了十分钟,季临秋还没有忙完,随手又打开一份t,看着屏幕平淡道:“妈又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是吧。”
季国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平时哪里会这样。”季临秋把鼠标放到一边,转身看他:“又是谁家女儿?”
季国慎本来还想掩饰一下,被他这么一盯又心虚起来。
说来奇怪,这孩子身上多了股锐气。
以前只觉得他温文有礼,没什么棱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其实,是我给你找的,你妈看了眼人家的照片,没说什么。”
季临秋没作声,缓缓喝了口水。
季国慎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有马上接着提这件事,而是自己琢磨逻辑。
“不对啊。”老父亲教理科太多年,很快反应过来:“我们也没有要给你包办婚姻,只是张罗着看看能不能帮你碰到合适的人。”
“怎么每次我跟你妈提到这事,搞得像我们两在犯罪一样?”
“临秋,你今年也要满二十八了吧?这难道有哪里不合理吗?”
季临秋看着父亲,有一瞬间很想和他全部讲清楚。
人瞒着事情会特别累。
无论事情大小,只要时间长了,它便会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他张口想说什么,半晌才道:“我不喜欢女人。”
季国慎像是没听懂,扬起眉毛有些不可思议。
季临秋没有马上说自己喜欢男人,而是把这个信息隐掉。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女同学表白不成想强亲我,我没来得及躲,被她亲到了脸。”
“我……很不舒服。”
“后来工作了和女同事有工作往来,能有肢体接触,我也会尽量避开。”
他说这些话时,自己心里也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日子一长自己跟姜忘似的,谎话张口就来。
季临秋并不恐女,更不会抗拒和女性的接触。
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总得开一个头,哪怕缓缓渗透进这个家庭里,也比永远深埋地下要来得好。
季国慎愣愣的说不出话,像是碰着晴天霹雳一样。
老人想到了什么,自责起来:“是不是村里那件事,对你有影响?”
“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一直不在家,留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长大,所以你哪里出了问题?”
季国慎像是碰到什么棘手的麻烦,此刻都开始坐立不安。
“我……这事……临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和你妈妈呢?”
“要不,我们陪你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或者你跟爸讲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季临秋身处在这个从未想过的谈话里,有一瞬荒谬地觉得自己终于开始叛逆。
他的青春期度过的很平和,甚至可以说,在遇到姜忘之前根本没有什么青春期。
没有欲望,没有冲动,没有渴求。
二十出头便古井无波,像是早早地就认了命。
他感觉到牙齿都在泛酸。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和女人结婚,更不会去碰她们,你们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
季国慎连连摆手:“可别乱说,我们是你爸妈,怎么会送你去那种地方!”
老人脸上只有心疼和慌乱:“爸等会就去把相亲取消掉,咱们不去了。”
“剩下的事,我和你妈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再谈,行吗。”
季临秋轻轻点头,把他送出了书房。
等门关上以后,自己才靠着墙深呼吸,有些难以置信。
他刚才居然真对父亲这么说了。
后面的事……恐怕会更难走,但也要一步一步地来。
季临秋闭上眼时,看到的只有姜忘的脸。
他无法把自己再和任何一个女人关联在一起。
他的未来只能是姜忘。
父亲走远以后,书房又安静一片。
季临秋靠墙站了很久,掏出手机给姜忘打电话。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接,听声音像是在应酬。
“临秋?”男人笑意满满:“怎么,等会儿见?”
“不用,就是给你打个电话。”季临秋抿唇想了个理由,临到嘴边却又不想说了:“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一下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