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陈凯强不是一直这么变态吗。我打算等他们考完了,去问问题,估计这次也挺难的,你看他们这表情。”
“诶,那怎么还有一个看外面的?”
女孩指着最靠窗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
早春三月,花圃里种的迎春刚刚抽枝。
少年靠窗而坐,被笼罩在暖融融的阳光里,眼睛的颜色更加浅淡。
他只露出小半个侧脸。
可就是一张侧脸,也好看得过分了。
“在学校呢,耍什么帅。”有人忍不住道。
“就是,这才考四十分钟,他就看外面了,不会是连第一道大题也不会做吧。”
“高看他了,我打赌,他选择题就能错一半。”
“围在这干什么呢?”
陈凯强听见动静,走过去训斥。一群好事的学生见他来了,只能闭嘴,乖乖离开。
陈凯强一进班就看到了窗边的身影,不由得皱起眉。
他走到宋逐澜旁边,拿起第一张卷子。
一个学期不来上学也就算了,现在回学校,连考试都没有个端正的态度!
就让他看看,这个学生到底能考多少分。
第6章 没有作弊
宋逐澜的卷面比陈凯强预想的整齐很多。
字体洒脱却并不潦草,很是赏心悦目。
他草草扫过选择题,答案竟然全都是对的。就连数学组预测的错误率最高的最后一题也答对了。
难道这宋逐澜离开学校好几个月,私下里真的有好好学习?
陈凯强正想继续审阅下面的题目,前方却有人举手。他只得放下卷子过去答疑。
再看向宋逐澜时,那人已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态度也太不端正了!
陈凯强刚对宋逐澜升起的几分好感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宋逐澜却并没有睡。
他今天出门前特意吃了早餐防止胃又犯毛病,却没料到胃部又开始疼了。
他捂着胃,暖意顺着手心传到腹腔,才把胃里翻涌的痛楚冲淡了一些。
宋逐澜混迹末世十七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有的险些能要了他的命,却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只觉得胃里在灼烧,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疼。而那股刺痛如同潮水一般,不断地涌来,并且越来越强烈,完全打断了他思考的能力。
宋逐澜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
靠着一点凉意,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
这是原身的毛病,书中一成不变的设定。在他穿越过来后,也就继承了这一切枷锁。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像原主一样那么卑微地活着。
原主曾经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好,但是起码衣食无忧,比末世舒服了很多。
但宋逐澜不喜欢。
即使一切设定都不利于他,逼着他安于现状,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向来擅长逆风翻盘。
宋逐澜喘了口气,缓缓抬起头。
他对着面前的虚空,和看不见的书中的设定,扬起一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笑。
像是那样猛烈的胃痛不再困扰着他一样。
第三节 课的上课铃响起时,卷子被统一收走,随机下发给每个人。
刚刚考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数学,班里的人大多已经两眼放空,失魂落魄。
宋逐澜因为头疼而脸色发白,在他们之中坐着也不显违和。
陈凯强清了清嗓子,等着PPT打开的同时问:“这次你们觉得难不难?”
“难!”下方群情激愤。
“难就对了,”陈凯强板着脸道:“翻到第一页,先对选择题。前九道题谁写错了,麻利地起来,这节课站着听。”
选择题的答案,众人都心里有数,陈凯强一念完,就有零星几个人起了身。
宋逐澜的前桌赫然在列。
他回过头,目光颇为怨毒地瞪了宋逐澜一眼。
班里的好事者早就四处打量着都有谁被罚站,一下便看到了前桌。
“这次怎么有刘封啊,他数学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估计是大意了。前九个不难,你看,后面的宋逐澜都没起来。”
“对啊,宋逐澜这次竟然没错!”
“多半是蒙的吧。”
“蒙都能蒙对,运气还挺不错。”
陈凯强拍了一下讲台,下面嘀咕的人立刻都缩了回去。
老陈讲卷子很快,选择和填空都只有最后一题才寥寥说了几句,几道简单的简答题更是一掠而过。
不到二十分钟,就只剩下最后三道大题没讲。
“大家直接看23题,这是去年苏省的压轴大题,考数列的,也是我们今天这堂课的重点。”
“苏省”二字一出,下面立刻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凯强扫过一群噤若寒蝉的学生,最后目光落在站了小半节课的刘封身上。
“刘封,你来念念你手里卷子的答案。”
刘封应了声是,压轴题的前两问他是做了的,和手里这份卷子答案一样。
“第一问,λ=1,第二问,在n=1的情况下,An=1, n大于等于2,An等于3乘以4的n-2次方。”
陈凯强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三问他写了吗?继续念。”
刘封顿了一下,这一问要求λ的取值范围,他没算出来。可是眼前的卷面干净整洁,步骤清楚,答案一目了然。
他只看了前几步,就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答案是对的。
“λ的取值范围大于零且小于一。”
他紧张地抬头观察陈凯强的表情,试图判断答案的正确性。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答案,然而卷首写着的人名却又告诉他,这几乎不可能。
陈凯强笑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他示意刘封坐下,道:“这就是标准答案了,如果中间步骤没少,16分能拿满。咱们班能有这样的同学很不错。”
“刘封,这是谁的卷子?”
刘封没答。
陈凯强只当他是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刘封声如蚊呐。
“宋逐澜……”
“谁?”
这下不止班里同学双目圆睁,就连陈凯强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他快步走到刘封前,拿起那份卷子。
卷首用潇洒的行楷写着“宋逐澜”三个大字。
陈凯强一时没说话,拿着红笔,仔仔细细地看了宋逐澜最后一题的答案。
——除了零星几处跳步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再翻到卷子前面的部分。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全对。
简答题的答案都是对的,只是因为跳步扣掉了三分,就连两道数竞的附加题,宋逐澜写得都完全正确。
这套卷子是数学组完全按照高考的形式出的,满分一百五,宋逐澜拿了147。
分数很高,但并不是没有先例,学数竞的学生只要不粗心,这个分数很好拿到。
只是高三五班没有数竞生,即使有也绝对不会是宋逐澜。
下方渐渐有嘀咕声。
“这真是宋逐澜做的?他什么时候有这水平了。”
“假的吧,他上学期数学才考二十几分呢。”
“那这次……”
“抄的?”
全班的目光汇聚到宋逐澜身上,陈凯强也看向他。
他对这个学生失望极了。
他厉声问道:“宋逐澜,你的答案哪来的?”
在众人注视下,宋逐澜抬眸与陈凯强对视,声音平静极了。
“自己写的。”
不知从哪里传来冷哼。
陈凯强疾言厉色:“考试作弊是大事,要记过的!你马上一模了,一模考场上能作弊吗?你现在这么干,就是欺骗自己,没有意义!你认错态度好一点,我还能找教务处商议,尽量--”
“老师,”少年清朗的声音打断陈凯强。
宋逐澜脸上依然有斯文的笑,只是琥珀似的瞳孔里没有半点笑意。
他一字一顿道:“我的答案是自己写的。”
班里的氛围似乎凝固了。
许久,陈凯强才重重地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摔,指着黑板。
“你说自己做的,那好,我给你十分钟,你去给大家讲明白。如果讲不明白,你作弊的事情我一定如实上报教务处。”
宋逐澜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
他比陈凯强还高半头,俯视着他:“好。”
少年迈开长腿,走到讲台前,忽然回过头。
“陈老师,如果我讲明白了,您要怎么处理?”
“那就不算你作弊。”
宋逐澜摇了摇头,目光直视陈凯强:“您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我作弊,如果我证明您的看法错了,难道不值得您的一个道歉吗?”
陈凯强红着脖子:“好啊,你讲!只要能讲明白,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你道歉!”
宋逐澜这才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粉笔,捏着笔的中下部,转过身去。
胃痛愈发剧烈,灼烧感刺激着宋逐澜的神经,冷汗顺着脖颈缓缓下滑。
宋逐澜微微眯起眼。
原主的命运或许确实如此,自己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却拖着一身病体,在舆论操控之下被人全网黑,在校园里遭到欺凌,退无可退,最后死在绝望里。
可那不是他的命运。
他没必要、也不想顺从原主的生活轨迹。
宋逐澜五指下意识地攥紧,粉笔断成两截,滚落在地。
“啪--”
也有某种东西,在同一时间应声而断。
下一刻,高三五班的人便见清隽的少年从容抬手,用剩下的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公式。
字迹潇洒,笔锋凛冽,如同不折的剑。
开始时,下方还有窃窃私语,可是等宋逐澜写下去时,教室里陷入了寂静,只能听见粉笔摩擦过黑板时的刷刷声响。
黑板上的步骤清晰,比标答还要精准几分。
少年的声音不急不徐,从第一问开始,由浅入深,一步一步把压轴大题剖析得透彻,逻辑清楚,条理分明。
宋逐澜讲得还不止是这一道题,甚至把相同类型的题目也串在一起讲。
他嗓音平淡,却一下让人醍醐灌顶。
十分钟过后,宋逐澜放下粉笔,转过身朝向教室。
班里的所有人,连带陈凯强都目瞪口呆。
他们想不出谁还能讲得比这更好了。
讲题都能讲成这样,宋逐澜必定没有作弊。
最开始叫嚷宋逐澜作弊的人早就闭了嘴,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的目光环视过班级,最终落在陈凯强身上。
浅色的眼瞳里似乎没有一丝情感。
陈凯强被他注视着,突然感到窘迫。
他清了清嗓子:“宋同学,讲得不错,回座位去吧。”
宋逐澜没有动。
他脸上仍是得体又优雅的笑,出口的话却不留一丝余地。
“陈老师,请您向我道歉。”
第7章 “请您道歉。”
陈凯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涨红。他任教二十多年,还从没有在学生面前这么丢脸过。
可是自己的话已经出口,早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全班的注视下,他许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下面的同学都大吃一惊。
陈凯强的脾气出了名的硬,几乎从不肯认错,就算在校长面前也是如此。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给宋逐澜道歉了?
这也太惊人了吧!
一时间,他们看向宋逐澜的眼神都变了。
宋逐澜对这份不情不愿的道歉没什么表示,只是平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胃痛依然很严重,但是探寻的目光从教室各个方向而来。宋逐澜向来不喜欢愿意让人窥探到自己的不适,便没有像之前一样趴着,而是看着面前的数学卷子出神。
有一些东西从记忆深处浮现,是一颗颗珍贵的糖果,历经岁月却依然甜蜜而又美好。
他这样淡定,剩下的人却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
陈凯强站在讲台上,继续讲解方才的压轴大题,可是没人还有兴趣去听——宋逐澜讲得已经够好了,珠玉在前,没人看得上陈凯强干巴巴的讲解。
有人在下面小声交流:“老陈这讲得啥啊?刚刚宋逐澜刚讲明白了,听他一说,我怎么又迷糊了?”
“是啊,他这个思路好复杂,绕了好几个弯。”
“我以前听他上课不懂,还老觉得是自己的原因,现在看,他讲的也不怎么样吧,还不如宋逐澜……”
陈凯强讲题时还想着刚才的事,心不在焉,把下方学生的交流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又窘迫又气愤。
一心急,在讲题时便嘴瓢,说错了几个点。他草草纠正,硬着头皮讲完,正打算擦掉宋逐澜的字迹,换到下一道题,却有一个学生举手。
“老师,您能等一下再擦吗?我想把宋逐澜的解题步骤都抄下来。”
他抬头看,是自己的数学课代表,在数学上一直不开窍,每天都要找自己问题。
不知怎地,陈凯强气不打一处来。
擦黑板的动作没停,说道:“别把辅导班听来的东西当宝贝,就算好运在小测里撞上原题了,一模和高考也不会让你遇见。”
“某些人啊,也别得意。数学博大精深,不是背答案就能学会的。”
这话明显有失偏颇。
宋逐澜讲题时涉及了同类型相似题的解法,显然是对有关数列的知识都极为熟悉,并不是陈凯强所说的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