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笃定的看黑茶一眼:“明早一起去餐厅吃早饭吧。”
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黑茶心中了然,笑了笑:“好啊,你可别睡过了,不吃早饭我低血糖的。”
“嗯,我会调闹钟。”迟南说着,随老船长往所谓的特殊房间走去。
两人离开宴会厅后,众人也不愿意各自散开回房,对他们来说,这样无聊的聚在一起总好过单独两人待在客房。
何况有些房在死亡事故隔壁,有些房只剩下一个人。
薇薇的男朋友坚持要住到310陪她,原本和他同屋的红发男劝他:“规则上明说了不能换房间,你这不是作死吗?”
男生苦笑:“那我也不能放薇薇一个人在死过人的房间啊,而且她状况这么差,一个人呆一晚上肯定不行。”
红发本还想说什么,但到底闭嘴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听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把310的薇薇接到他们屋来。
但规则说了不能换房间,可能也意味着被换房间的人也要承担违规惩罚。
红发身为老梦游人,很清楚这些规则的连带性,一旦薇薇住进他们房来,很可能连累自己。
他并非没有同情心,可是所谓的同情心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
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所以也没人挑明了说,更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毕竟同屋的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没理由要为对方赌上生死。
于是一众梦游人守在宴会厅里,望着落地窗外沉了三分之一的夕阳,紧张又无助的等着夜里十二点来临。
*
所谓特殊的房间有一扇漆成红色的大门,门上挂着沉重的铁锁链,看来从里边是打不开的。
叶常微微挑眉:“真挺别致。”
老船长面对不守规矩的客人,就没这么和蔼可亲了,他冷声笑了笑:“我们有义务为好奇心旺盛的客人制造惊喜。”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摸出一把打开沉重的锁链。
一声金属的闷响,锁链滑落房门敞开,老船长绅士的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晚安,亲爱的客人。”
“晚安。”
两人进屋,随之‘砰’的一声,门被锁死。
这间房比普通的客房空间稍窄一些,别的装修布置倒没太多区别,最大的不同就是房里只有一张床…
老船长说能容纳两个人是没错,这是一间双人大床客房。
迟南:“……”
也就是说今晚他要和叶常睡一张床上…
叶常藏起唇角的笑意,微妙的望过来:“你介意吗?”
迟南却反问:“你睡觉会乱动吗?”
叶常怔了怔:“应该挺安分的,怎么了?”
迟南摇头:“没事,就是我有点起床气,不乱动的话一起睡就没问题。”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起床气会怎样?骂人吗还是打人?”叶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迟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会哭。”
叶常噗的笑了,迟南奇怪的看过来:“怎么了?”
“没有,就觉得挺可爱的。”叶常笑说。
“……”迟南一下子有点懵,所以没讲话。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流眼泪的行为。
上一个夸他流眼泪的人,还是「游遇的梦」里的npc小少爷。
“话说,你真的不怕吗?”迟南转移话题。
叶常:“怕什么?”
迟南:“这里。”
叶常:“我没说谎,是真的很好奇这间房子里有什么,说不定藏着重要的线索,然后…”
他顿了顿,笑了:“怕你自己无聊,想和你继续做室友。”
迟南:“……”
“开玩笑啦。”
两人进屋后开始进行一番彻底搜查,从衣柜到地毯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这间「特殊的房间」被服务生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连每间普通客房的‘死亡痕迹’都没有,看起来整洁又安全。
他们找到唯一可能成为线索的东西,是床下一只半米高的木箱。
箱子上了锁 ,两人琢磨了一阵没办法打开。
“明早把箱子带出去,黑茶应该有办法。”迟南是见识过黑茶的开锁技术的。
叶常推了推眼镜:“开不了也没关系,想办法从船长那弄到钥匙好了。”
迟南想到老船长那一大串钥匙,点了点头。
两人说好晚上轮班守夜,叶常守12点到凌晨4点,迟南则从4点守到早上8点。
分工完毕后,迟南调好闹钟:“待会如果闹钟叫不醒我,你就用冷水把我泼醒。”
他怕自己的嗜睡耽误对方休息,特别嘱咐说。
叶常想了想点头:“强行把你弄醒的话,真的会哭吧?”
他还一副有点期待的样子。
迟南:“……”他真是不想和对方继续这个话题。
“我去洗澡。”说着,他钻进浴室,在热水淋浴下先排干净眼泪。
轮到叶常洗澡的时候,迟南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屋子,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无意间还碰翻了叶常随手挂外套的椅子。
极轻的一声坠响传来,迟南侧过头,一枚怀表从叶常的衣兜滑出掉在地上,因为铺着地毯的缘故,声音不大,几乎被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响覆盖。
迟南目光凝了凝,好几次看到叶常一个人的时候,出神的看着这枚怀表。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他捡起怀表,拿在手里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把怀表放在床头柜上。
算了,他没有了解别人隐私和过往的兴趣。
叶常洗完澡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怀表放在床头柜上,他神色僵了一瞬,旋即眼中的阴冷又随皮肤上的水汽一同蒸发散去。
而迟南已经躺在另一边睡着了。
叶常拉上帘子,靠在床上拿起怀表放唇边轻轻的吻了吻,而后又将它放回原本的位置,顺手拿起一本习题册看了起来。
*
十二点刚过,原本安宁平静的屋子立刻变了味。
从床底的小木箱里传来撞击声、嬉笑声、骨头断裂的噼啪声、指甲盖抓挠木板的滋啦声…
屋内温度迅速降低,一股独特的腥甜味弥漫在黄昏里。
叶常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书里抬起眼,发现原本就逼仄的空间沾满了‘人’。
这些不速之客死相各异,有歪着脖子颈骨折断刺破动脉的、有脑袋被砍了一半斧头还嵌在头盖骨上的、还有烧得干枯发脆往前挪动一步头就掉下来的…
叶常微眯了眼,在一众死者里发现了皮肤苍白发皱的三胞胎姐妹之一,阿雨。
而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死者,他都曾在死亡画展厅见过。
同为造梦人的叶常瞬间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船长口中的,过往客人留下的礼物——
「过往梦游人无法走出屋子的灵魂、以及他们死亡惨状的再现」
眼见这些行尸走肉缓慢朝床铺靠近,叶常放下习题册,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小心点,别弄脏地毯。”
说着,他摘下了眼镜。
几乎是一瞬间,这些鬼魂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停止了动作僵立原地。
叶常轻轻一笑,从床上下来,朝众鬼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随意,别在意我。”
他置身此处,本来就是为了观察猎物的。
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这间无聊又毫无美感的房间。
而是将自己的猎物放在特殊的房子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第26章 黄昏游轮(8)
鬼魂们得了允许,又开始蠢蠢欲动向前靠近。
彼时床上只剩下迟南一个人,他还在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脸颊比醒着的时候多了点血色。
随着大量鬼尸的靠近,迟南感觉冷似的缩了缩身子,将头埋进被子里。
其中一具腐烂十分严重的尸体从地毯爬上床,它生前似乎被腐蚀性液体浸泡过,皮肤彻底腐坏露出骨骼筋肉,被腐蚀最严重的脸颊已经彻底烂掉,筋肉消融露出后槽牙和颧骨。
混杂着血水的腐蚀液体还不断从它身上滴落,滴答滴答,所过之处留下一串黏哒哒的痕迹…
原本保持着观赏态度的叶常眉头皱了皱,冷声开口:“你下去,换一个。”
毕竟他可不希望自己原本的身体,被这么脏的东西污染。
腐蚀鬼:“…?”
它无措的愣在原地,直到叶常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滚下去!”
腐蚀鬼立刻连滚带爬从迟南的床上摔了下去,还不小心把自己摔散架了,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叶常突然插手,众鬼一下子有点懵,都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床上这人到底是能动还是不能?它们可不敢得罪造梦人…
叶常又摆出旁观者悠然的姿态:“你们继续。”
众鬼:“……?”
面对反复无常的造梦人,众鬼里没谁愿意当出头鸟,都在等着同伴往前一步。
叶常等了片刻,不耐烦了:“我让你们继续。”
于是鬼魂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爬,从地毯到床上,一点点朝迟南靠近,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溺死鬼粗鲁扯开迟南捂脸的被单,可也几乎是一瞬间,它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中。
后边的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同伴好像遭受什么巨大刺激的样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叶常注意到了溺水鬼的反常,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神色:“怎么了?”
溺水鬼开始瑟瑟发抖,它身上的水也随之抖落一床一地,抽搐了不到半分钟,溺水鬼开始僵硬、溶解,没了声息。
片刻,它变成一张小纸片浸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后边几个鬼也没再敢上前一步,都在观望。
叶常观察着这些鬼的反应,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亲自上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吵不醒的迟南。
因为沾了泪水的缘故,迟南眼角两颗泪痣被浸湿了,在模糊的夕阳里漂亮又忧郁。
他躬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抹了抹迟南的眼角,看着指腹上沾的泪水自言自语:“因为眼泪吗?”
他又戴上手套,手上沾了点迟南的眼泪朝惊慌不定的众鬼伸去。
众鬼本能的向后躲去,叶常见状,将手指抵在唇边:“嘘,不准乱动。”
于是众鬼不敢动了,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叶常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明明知道这些鬼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是毫不留情的将沾了迟南眼泪的手指压在其中一只鬼的眉心上。
不过是一眨眼,那只鬼已经停止了抖动,悄无声息的再次变成纸片,从半空中飘飘然落在地毯上。
“原来如此。”
叶常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之前一直困惑着他的,迟南在「游遇的梦」第一晚怎么从试戏中全身而退,并且完美完成试戏的答案,他好像知道了。
原来这家伙的眼泪,是这么有趣的东西呢…
*
四点整,闹钟催命似的响。
若是放在往常,迟南必然在睡梦中将闹钟按掉,可这一晚不知他是哪根神经搭错,还是被埋没已久的良心被发现,他只挣扎了二十分钟,就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时间,4点20,不算太糟糕。
叶常坐在他身旁,正埋头全神贯注的翻阅一本习题册,还时不时拿笔勾勾画画,认认真真的样子真像备考前夜的学生。
“抱歉,晚起了二十分钟,”迟南坐起身,对安静复习的叶常说,“到你睡了。”
叶常从练习册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没关系,你要没睡够继续,我不困。”
“我还想再复习一会儿,从噩梦世界出去,我就该考试了。”叶常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很无奈。
迟南哦了声,揉了揉眼睛:“我睡着的时候,屋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床底下的那只大木箱,一直发出奇怪的声音,”他翻过一页书继续说,“就好像有谁用指甲盖一直挠木板那样。”
迟南:“你看了吗?”
“没呢,”叶常这才合上习题册,“我自己的话还是有点怕的。”
他每次说‘怕’都是轻描淡写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在害怕的诚意。
“而且,有意思的东西,我也想等你醒来一起看。”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啊。”
迟南从床上下来,把床底那只打木箱拖了出来,当看到木箱的锁莫名已经打开时,眉头皱了一下,“你真没动过木箱?”
他抬头问叶常。
叶常神色茫然的摇头:“没有,是不是到了固定的时间点,这个箱子会自动打开?”
他有模有样的揣测说。
迟南直接掀开箱盖,躺在大木箱里边的居然是一本看似普通的册子。
可翻开后,他发现册子里贴满邮票,而这些邮票上的图案就是死亡画展厅里作品的缩小版,每张邮票上有对应的数字,比如他这张标有60n.字样。
“这是什么?死亡集邮册吗?”
迟南没讲话,迅速翻阅着邮票册,再次确认了这些图案都在画展厅里见过。可很奇怪,说它们是邮票,又没有寻常邮票版铭、水印、国名、志号等信息。
他沉默了一瞬,问叶常:“你知道n.是什么意思吗?”
叶常点头:“海里。”
“可是,海里和这些死亡画作有什么关系呢?”叶常若有所思的盯着邮票看。
“每一张邮票都标注着相应的海里数,可能旅客的死亡和海里、也就是航行的距离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