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指的是本朝官署大晟府,负责整理、编排乐曲,由乐人根据曲本奏出美妙动听的音乐。
萧家世代经营牙行,以艺伎演出事宜谋生,少不了与乐音戏曲打交道。司清湖希望女儿能继承自己所长,懂乐理、戏曲,日后为萧氏牙行培养出大批优秀的艺伎。
且晟字,有光明之意,以日作头,五行属火。
司清湖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唇畔扬起温柔的弧度,“就唤作萧晟,如何?”
“萧晟,晟儿。”萧桐思索着,眼前骤然一亮。
晟儿,真是个好名字!
第82章 辞官南下
光阴荏苒,四年的日子一晃而过,晟儿从襁褓中呜哇啼哭的小婴儿长成了奔奔跳跳的小孩,听李枣说,晟儿和司清湖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肌肤雪白,杏眼圆溜溜的,漂亮得像个天上下凡的小仙子。但是性格随了萧桐,嘴巴含着蜜糖似的,说起话来很讨大人欢喜。就是也跟萧桐从前那般顽皮贪玩,不爱学习,才读书半年就气走了两个启蒙先生,让司清湖和萧桐苦恼不堪。
新的启蒙先生还没请到,这日出门去牙行前,司清湖吩咐灵儿看着萧晟写字,写完十张纸方能放她去玩,
到了黄昏时分,萧桐从大内回来,先回到牙行和司清湖一起回萧家。
两走在长廊上,聊着关于女儿学习的事情。
“给晟儿的启蒙先生物色得怎样了?”司清湖道。
萧桐:“娘子放心吧,我已经谈好一个了,是个年轻的女先生,她听了晟儿的事情还觉得她蛮有意思的。”
司清湖无奈一笑,等和晟儿相处过,恐怕这个先生就不会这么想了。
踏入书房外的院子,萧桐情不自禁地展开笑颜,疾步走到书房门口,欢声道:“晟儿,母亲回来了!”
吱呀地推开房门。
“字写得……”
她想问“字写得怎样了”,后面三个字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噎在喉咙。
书案前坐着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灵儿。
灵儿双手手腕处被一圈布死死缠着,嘴巴也被一块布给遮住,布条环过脸上,在后脑处绑起来,使得她无法开口说话。看到萧桐和司清湖后,立即扭动身体,唔唔地叫着。
“灵儿!”
司清湖大惊失色,立即上前为灵儿松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晟儿呢?”她仿佛发现了真相,“是晟儿欺负你的?”
灵儿眼睛盈满水光,委屈欲哭。
今日司清湖吩咐她叮嘱小当家写字,不写完就不让她去玩,结果小当家才写了一张纸的字就像针扎屁股似的坐不住,嗷嗷叫着要去玩,灵儿自然是不能辜负小姐的嘱托,不允许。
小当家撒娇哀求无果,拖拖拉拉没写够两张纸,吃过午食后让小当家就让她陪着睡觉,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的双手和嘴巴都被绑住了,书房门关着,无人发现她,就这么被绑了半天!
司清湖气得喘息都加快了,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素来沉稳的性情,再也按捺不住愠怒。
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孽障东西?
“小姐,都怪灵儿贪睡,让小当家逃跑了。”灵儿负疚道。
萧桐赶紧说:“这事不能怪你,是晟儿太顽皮了,还是快把她找回来吧!”
三人离开书房,在萧家大宅找了好一会,后来碰见江氏身边的李嬷嬷,才从她口中得知萧晟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玩。
萧桐和司清湖赶到江氏那里的时候,萧晟和比她小半岁的萧栗的儿子正斗蟋蟀斗得起劲。
白色的陶瓷蛐蛐罐放置在台面,两个孩子趴在台上,人手一根蟋蟀草,用来逗弄罐子里两只黑黄色的大蟋蟀,使得它们互相厮打扑杀。
萧晟身着蓝色绣花衣裳,头发梳在脑袋两边各梳起一个角,用红缎子绑紧,可爱得像个娃娃。她并没有察觉娘亲和母亲来了,用草逗弄蟋蟀胡须,十分兴奋地呼喊:“黑将军,打它!打它!”
黑将军是她为自己的蟋蟀起的名字。
坐在她对面三岁半的堂弟也喊得起劲,不断地逗弄自己的蟋蟀胡须,让它反杀回去。
江氏拄着拐杖坐在榻上,尽管满头银发,脸上皱纹更多,苍老了不少,但是看着曾孙儿在面前玩得开心,也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萧晟!”清脆而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姑娘吓得蓦地抬头,看到母亲和娘亲立在门口,娘亲看起来很生气!
她本来打算斗完这局就回书房解开灵儿姐姐,灵儿姐姐那么疼爱她,一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娘亲和母亲的,殊不知娘亲和母亲这么早就回来了。
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她快地扔下手中蟋蟀草,像只受惊的小鸡跑到江氏身边,扯了扯江氏的衣袖寻求庇护,目光怯怯地看着司清湖。
司清湖慢慢走向她:“你躲太奶奶身后也没用。”
刚要伸手拉女儿,女儿飞快地爬上榻子,躲到江氏身后,“太奶奶救我!”
“奶奶,你别帮她,她今日非但没写好字,还把灵儿绑起来了,如此顽劣,不教训不行!”
江氏杵着拐杖,笑呵呵地站起来,目光慈爱的看着曾孙女,“原来你不听娘亲的话,还没写好字就跑出来玩了,该罚!”
晟儿来这里玩耍的时候告诉她字写好了,江氏才允许他们在这斗蟋蟀的。
萧晟撅着粉粉的嘴唇,因为被戳破谎言内疚得垂下眼眸。
“对不起,太奶奶。”这个时候要争取太奶奶的谅解,才能得到保护。
果然,江氏听到道歉就心软下来,看着司清湖道:“这孩子性情就是随了四郎,贪玩。四郎以前爱玩斗鸡,晟儿则爱斗蟋蟀。”
萧桐被内涵到,心虚地抿了抿嘴。虽然江氏说孩子随了原身的性格,可她本人小时候也和女儿相差无几,同样贪玩不爱读书,上幼儿园还带头逃课,上小学后遇到好老师才被引导回来了。
晟儿的确像她。
江氏继续道:“只要好生教导就行,无妨!”
司清湖气得无语凝噎,像萧桐还无妨?要知道萧桐当初可是坊间出名的女纨绔。现在她的女儿简直是在复刻萧桐的成长过程,仗着小当家身份,有太奶奶宠溺,有萧桐的溺爱,甚至全家人都宠着。
小小年纪性格顽劣、玩物丧志,如此下去,萧家又将出现一个臭名昭彰的女纨绔!
无论如何,司清湖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眼见司清湖就要在奶奶面前教训女儿,萧桐快步上前扛起女儿,对司清湖说:“是该罚的,清湖,我们回去再好生教训。”
萧晟被母亲扛着走出太奶奶的屋子,感觉大难临头,害怕得腾空踢着小腿,哀求不绝,“太奶奶救我……”
司清湖放生了萧晟的蟋蟀,并要求她向灵儿道歉,承诺以后不会再做出整蛊、伤害他人的顽劣之事。
灵儿着实把小当家宠到骨子里,即使被绑了半天,仍在司清湖面前替她求情。
全家人吃晡食的时候,萧晟却被关在书房,把今日要写的字补上才能吃饭。
无论家里人如何劝解,司清湖坚决不让步,对付这种预备女纨绔就得用严厉手段!
书房半明半暗,燃着一盏油灯,萧晟坐在书案前写字,小小的脸布满了不情愿,如坐针毡。
萧桐右手背在身后,走到女儿面前,温和笑道:“乖晟儿,写完字没有?”
“母亲!”萧晟惊喜地绽开笑颜,仿佛得救了一般。
她知道母亲没有娘亲严厉,于是摸着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撒起娇来:“晟儿饿了,想吃鸡腿!”
小家伙简直是缩小版的司清湖,她一开口哀求,又萌又可怜,萧桐心都化了,怎么舍得责罚她,让她挨饿?
“就知道你爱吃鸡腿,母亲都给你带来了!”
萧桐右手从身后伸出,手里捧着一个陶瓷小碟,上面有一只红烧大鸡腿。女儿最爱吃鸡腿,她特意吩咐厨房留着,赶在司清湖吃完饭之前,她快快用完晡食,然后去厨房拿到这里来。
萧晟望着鸡腿,眼睛若星子般闪闪发光,抓起来就往嘴里啃咬一口,嚼着鸡肉,嘴里哼哼唧唧,“还是母亲好。”
萧桐揉了揉女儿的头,笑道:“晟儿慢点吃,你娘亲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萧晟抬头,准备咬第二口,结果看到司清湖站在面前,盯着她,眼神算不上严厉,但就是让小小年纪的她觉得莫名的威慑,吓得鸡腿僵在嘴边,不敢咬。
司清湖问:“字写完了吗?”
萧晟不敢吭声。
就知道还没写完,司清湖冷声道:“放下鸡腿,写完再吃。”
小孩扁着嘴,沉默良久,想到到嘴边的鸡腿不能吃,心里愈发酸楚,眼眶渐渐涌上泪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砰”一声把鸡腿扔回碟子,生气地控诉起来,“娘亲不爱我,晟儿再也不喜欢娘亲了!”
萧桐看向司清湖,憨笑打圆场,“清湖,晟儿她饿了。”
女儿说再也不喜欢自己,司清湖本来就够难受了。萧桐这一开口,她又想到萧桐丝毫不配合她教导女儿,在这瞒着她送吃的。心里也委屈起来,眼中漫上水光,深呼了口气:“既然你不喜欢娘亲,以后娘亲就不管你了。还有你萧四郎,你就让你的女儿跟你以前一样当女纨绔吧!”
说罢,司清湖负气离开了书房。
“哎,清湖!”萧桐想追上去,可是眼前的女儿还哇哇大哭,让她不知所措。
还是先把小的哄好吧,毕竟司清湖生气的根源就在于女儿。
她抱起萧晟放腿上,为她擦干眼泪,哄道:“晟儿乖,别哭了。既然晟儿饿了,那就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写字。”
萧桐拿起鸡腿送到萧晟嘴边,一口一口吃喂她吃。
鸡腿当前,小不点馋得不行,很快顾不上大哭,啜泣着吃完了。
萧桐用巾帕替她擦拭干净嘴巴和小手,然后搂入怀中,牵着她的小手,耐心教导起来:“晟儿不该这么跟娘亲说话的。你娘亲比谁都疼爱你,她这般生气都是为了晟儿以后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萧晟思考片刻,稚嫩的小脸生起内疚之色,道:“晟儿也爱娘亲,可却惹她生气了,她是不是以后都不管晟儿了?”
她从没见过娘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是之前气走启蒙先生,娘亲也只是斥责几句,哪会不让她吃饭?她方才看到娘亲眼中有泪水,是她惹娘亲伤心,娘亲说以后都不管她了。这让没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的她感到很害怕。
萧桐安慰道:“不会的,娘亲最疼你了。只要晟儿今晚写完字后去向娘亲道歉,保证以后用功读书,娘亲一定会原谅晟儿的。”
萧晟撅了噘嘴,“可是我只喜欢玩,不喜欢读书。”
萧桐想到了一些事,又道:“既然晟儿喜欢玩,那从今晚开始,只要你用心读书写字,来年母亲和娘亲带你去江南游玩可好?”
“江南!”萧晟的眼睛瞬间像被点燃,激动地看着母亲。
她听娘亲说过,江南在汴京的东南面,那里好山好水,风景如画,娘亲小时候也在那边生活过,一定是个好玩的地方。
她点了点头,“好,晟儿要和娘亲和母亲去江南!”
“那晟儿快去写字,从现在开始要努力读书写字。”
萧晟写完十张纸的字后拿去给司清湖看,扯着司清湖的衣袖,面色羞愧地认错,“是晟儿不对,不该绑住灵儿姐姐,不该没写好字就跑去玩,不该惹娘亲伤心,我保证以后都听娘亲的话,用功读书,娘亲原谅晟儿好吗?”
司清湖欣慰地舒了口气,蹲下来与女儿平视,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红唇扬起温柔的弧度,面容柔情胜水,“好,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娘亲就原谅晟儿。”
“晟儿最喜欢娘亲了!”
萧晟咧嘴笑了,扬起头在司清湖侧脸啵了一口。
深夜,萧桐平躺在床上,身旁是和她相隔半米的司清湖,对方抢占了整张薄被子盖到腰际,背对着她而睡。
萧桐转身靠近司清湖,从后背搂着她,下巴托在对方肩膀,温声道:“清湖,晟儿保证以后会听话读书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司清湖冷着声音,“晟儿嘴上是保证了,可要是她撑不过三天又犯懒了,那该如何去教?”
“像你一样纵容她吗?”
听着司清湖反问,萧桐知道对方显然是因为自己过分宠溺女儿生的气。不配合教女就算了,还从中使绊子!
萧桐赶紧认错,并承诺以后晟儿犯错了,她永远和她站在同一立场,直到晟儿认错改过为止。
司清湖的怒火消了几分,转身面对萧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今晚你是如何哄得晟儿写完字的?”
从女儿今晚道歉的表现,司清湖看得出她不同于以往敷衍,十分诚恳乖巧,好像真的要用功读书似的。
萧桐笑了一下,“因为我说只要她认真学习,来年就带她去江南游玩。”
“江南?”司清湖惊诧。
怎么突然要去江南了?
萧桐说:“我打算辞官,去江南开拓事业。”
几年前萧家冤案水落石出的时候,她去听了吴十三招供,从他口中听到了她爹萧远望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自古以来政治是最不稳定的,大宋自神宗变法以来,新旧两党互相角逐,说不定哪天靠山就倒台了!”
虽然这句话教训的是吴十三,但对于她何尝没有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