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脸色一僵,他以为爷爷还处于昏睡当中,所以才说了那些。
他赶忙跑到爷爷的床边,见他已经睁开了浑浊的双眸,深深地望着自己,鼻子还插着呼吸机,开口很 难,说话断断续续:“走......回......回......家......”
“爷爷,你是要回家吗? ”何似忍住想落泪的冲动,他不能哭,因为哭了爷爷也会跟着担心。
“对..”
“可是爷爷,你的病,我们不能不治疗,等你好了再回家,现在先好好治病,行不行?”
这种善意的谎言对将死之人来说,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何老爷子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时日无多了,他不 想把生命剩下的日子全都浪费在医院里。
他还想看何似结婚,想看重孙子,虽然可能看不到了。
“回……去……”
无比艰难的从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浑浊而毫无光彩的眼睛里是那样的坚定,让何似无法拒绝,点头 道:“好,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何似以最快的速度给何老爷子办好了出院手续,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何老爷子送上车,开车离开医院。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浪费不起,所以只能与时间赛跑。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何似开的车子驶出医院大门是,与他擦肩而过的救护车里,躺着已经因为疼痛而昏 过去的诺言。
他不知道,今天的擦肩而过,悄无声息的将许多事改变。
诺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在熟悉的地方__医院。
他大概真的要像陆琦说得那样,在医院里买间屋子,然后干脆住在这,反正他几乎就快天天住在这了。
大概没有谁像他这样,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那股医院病房里才有的消毒水味,马上就要融进他的血液 里了。
“醒了?”
顺着声音往旁边看去,顾江河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他身上还穿着燕尾服,应该是刚参加完音乐会还没来得及脱,长发被奶白色的蕾丝发圈随意的扎起来, 脸上还画了妆,给他本来清冷的五官,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
“你竟然化妆了哎......”诺言说。
顾江河愣了一下,看些人完全没把自己进医院当回事,忍不住呵斥道:“诺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医
院?你怎么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诺言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而且如果伤疤一旦好了,他还会指着这条伤疤跟别人说笑。
“好了好了,我这不没事吗?就是肚子疼,可能是吃坏东西了。”他这几天自己在家,懒得弄饭,吃得 全是楼下超市买的一些没营养的东西。
诺言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把顾江河给整气了,他没想过诺言是这样的不在乎自己身体,说道:“肚子 疼?你知道你为什么肚子疼吗?因为你现在信息素产生的太少,而胎儿没有汲取到足够的信息素,导致不 稳,情绪起伏过大的话容易流产。”
“你知不知道,你再晚进医院几分钟,孩子可能就没了。”
诺言脸色变得惨白,声音有些许颤抖的问道:“真的吗?”
他记得当初杨阿姨跟他曾经说过很多孕期omega该做的事,其中说了,无论是胎儿还是孕夫,三个月 过后,对信息素的需求特别大,胎儿是汲取孕夫的,而孕夫则是需要alpha用信息素安抚,产生更多信息素 给胎儿,omega怀孕到_定阶段,自身是无法产生信息素的。
自从他住到老宅,何似每天都会有一两个小时陪他,用信息素进行安抚,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诺言没 觉得有什么。
但这几天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alpha的信息素,自己还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那现在......”诺言特别害怕的问道:“他还好吗?”
现在知道担心害怕了,刚才一醒来就说玩笑话,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昵。
顾江河叹了口气,他也不忍心这样吓唬诺言,安慰道:“没事,孩子还在,医生刚给你打了信息素诱导 剂,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诺言才松了口气,抬起没有输液的手摸了摸肚子道:“那就好。”
知道孩子还活着,还在,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就已经是他最大的盼望了。
看着诺言脸上心满意足的笑,顾江河突然感到心痛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诺言和何似之间的事,但 他忍不住。
“孩子是何似的对吧。”
诺言的手顿了一下,轻轻的“嗯” 了一声:“许叔叔他们告诉你的,对吧。”
他也没有想是要去隐瞒,只是不愿意让别人卷进他的这场风波里,不过现在看来,哪怕他不想,别人想 知道总会有办法知道。
“诺言,你到底是怎么了?”
顾江河的语气里有说不上来的痛心:“你怎么会跟何似在一起,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以前不是讨厌他的 吗?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
原来的痛苦,只有一个,就是父母离去,但那个时候他还能很乐观,感慨身边还有这么多人陪伴,不会 难过,也不孤单。
可突然之间,他拥有了一切,像深陷云端之中的美梦,但美梦太短太短,他来不及自己清醒,便被人无情的踹了下来。
美梦醒过来了,他看见自己浑身的伤痕。
诺言又想起了那通电话,它好像又成了噩梦,围绕着,折磨着,扒开他血淋淋还未愈合的伤口。
“别问了吧。”诺言轻轻的说。
他几乎哀求的语气,将自己的卑微表现出来,是跌进了泥里,无法在尘埃里开出花。
顾江河心里哪怕又千万个问题,可看见这样的诺言,实在没法继续追问:“好,我不问。”
诺言心里有苦,看得出来,他不想现在去人的伤口上撒盐。
“别难过。”顾江河安慰道。
诺言轻笑了一声,道:“我不难过。”
故事走到最后,无非只有这两个结局,相守和离别。
他和何似之间可能是差了那么点缘分,所以走不到好的结局。
他这短短的二十五年,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以至于到了后面,从前不问值不值得,只是现在,的确是不 值得。
想离开这。
在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到能让他欢喜的事了,与何似纠缠了这么久,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都已耗费了 太多的力气。
离开这吧。
诺言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离开这,哪怕没有爱,哪怕是孤身一人,哪怕狼狈不堪的丢下一切。
至少,他能将故事结束,随着时间逐渐淡忘一切,不必耿耿于怀,不必爱而不得,不必伤心难过。
这么多年,他努力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大概人生本来,就是场空。
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下面是要带球跑了....
那句卑微到开不出花,是来源于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信
“她见了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爱一个人
就是尘埃里开出的花
第119章 我想离开这里了
“顾江河,你扶我坐起来。”
病床是折叠床,有按钮可以调节让病人坐起来,顾江河把病床调到合适的位置,让诺言可以舒服的坐 着。
“怎么样,还行呢?”顾江河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关心的问道。
诺言看顾江河一脸怕自己随时倒过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的说:“好了,我没那么脆弱,人 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等我真不行了,你再拿束白花在我面前哭也不迟。”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顾江河被气笑了,也就诺言这样的人,现在还能开玩笑。
如果不是打小认识他,可能真就被他的表情给骗了,正是因为小时候就认识了,所以才知道现在的诺 言,看起来在没什么的在开玩笑,其实只是一层表面。
诺言不以为然:“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要我一直记着吗?那也太矫情了,我才不记着让 自己难过。”
顾江河没好气道:“你要真不想让自己难过的话,就早点离开何似,在他身边你不会快乐的。”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顾江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他看着诺言突然沉默,来 不及收回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顾江河急于解释,却被诺言一句话打断。
“顾江河,我想离开这里,去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江河消化了良久,沉思了片刻,道:“你想清楚了吗?”
“你现在国内取得的成绩,是你这么多年努力奋斗下来的,你可以抛弃吗?而且如果你想去一个别人不 认识的地方,意味着你不仅仅离开这里,而是出国。”
“为了一个何似,把自己这么多年努力得来的东西都给抛弃了,舍得吗?”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诺言轻轻地说。
“如果我为了这些不愿意走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彻底跟何似断干净,一辈子和他纠缠到死,我 不想那样,那样太累了,我一点也不想。”
“所以我想走,江河。”
诺言抬起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顾江河:“我想离开,五年,只要五年,五年后,也许何似已经和别人 在一起结婚了,那样,我也就不用跟他继续纠缠了。”
五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但足以让何似将他忘记,他那么喜欢宋栩,自己离开后,他们俩应该很快 就会在一起。
“五年,还只要五年,你知道五年意味着什么吗? ”顾江河问,不等诺言回答,自问自答了起来。
“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你一消失就是五年,再回来又能怎么样,也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五年是不 长,但观众不会把你记五年不忘,没人会等你。”
“我知道。”
诺言说:“我知道,我清楚没人会等我,也知道我回来了可能什么都没有了,我是彻底想清楚了才做下 的决定,真的,我不后悔。”
与其等着被何似伤得体无完肤那天到来,他还不如在那之前,早早的把什么都丢了,扔了,哪怕一无所 有。
反正,诺言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拥有了什么。
所以这不能全是舍弃一切,相反的,他是在为自己活一遍。
人过得太苦,以至于忘记了糖是什么味道,尝到了一点甜头觉得那是颗糖,结果皭碎了发现,那是裹了 糖衣的药。
顾江河知道,诺言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
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正如诺言说的,离开或许是最好的办法,比起无休止的纠缠。
“好,想离开就离开吧,只要到时候去哪别忘了跟我说就行。”
“我会的,但在这之前,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不到万不得已,诺言从来不会让自己的事麻烦朋友,但他现在的确只能找顾江河一个人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没朋友呢。
顾江河其实也猜到了,点点头:“别请不请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一定,帮你。”
“你能帮到。”
诺言所说的事,说难不难,但也不简单。
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突然消失了,何似肯定会去找,以何似的人脉,想找到他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他 必须想办法让何似不知道自己去哪。
其实诺言早就规划好了,他先买张到B市的高铁票,但人却留在A市,买张去S国的飞机票。
他打算让顾江河安排一个人,买一张去W国的飞机票,等过了安检后,两个人机票和证件互换,等到他 人到了W国,先住几天,让那人买一张去M国的机票,然后把证件跨国寄过来。
拿到证件后,诺言打算开车去W国一个偏远小城市生活。
至于身上的钱,他的银行卡肯定是不能用了,所以问顾江河借了卡。
诺言没有直接用,他知道何似说不定会差到顾江河身上,到时候依旧白费了。
诺言先从自己卡里取了几万现金,转存到顾江河给的银行卡里,用来做路上需要的费用。
诺言又问顾江河借了十万,他让顾江河十万块钱分几次转,而且转钱时尽量多几道程序,最后再进入借 给他的那张银行卡里。
这样,即使何似会产生怀疑,也找不到头绪。
顾江河不知道诺言这些计划想了多久,但看起来是早有准备了。
其实诺言早在上次住院的时候就在想了。
不过那段时间,是何似看他看得最紧的地方,所以他没办法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让顾江河把卡里剩下的存款,大概有几十万,除去欠顾江河的十万块后,剩下的全部给诺妮。
诺言想到何似会去为难诺妮,这些钱虽然不是特别多,但也够诺妮过上一段日子,更是当做他这个做哥 哥的,最后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诺言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当哥哥的责任,这些年来他为了诺妮做得太多,至少是问心无愧的,即使没能 履行给母亲的承诺。
可能时间越长,诺言越清醒的意识到,他不能一辈子护着诺妮,让她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谁也不知 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他先离开了呢。
顾江河拿着诺言递过来的银行卡,沉默了片刻后,叹息道:“这些钱,是你赚得,你存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