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贪吃鬼。”景黎戳了戳怀里软乎乎的崽。
“让他吃嘛,小孩子就是要多吃点才行。”阿梓拿了块糕点给鱼崽,又递一块给景黎,“阿黎也吃。”
景黎受宠若惊,立即将方才教训鱼崽的话忘在脑后:“好啊。”
景黎和阿梓边吃边闲聊,很快发现,后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内敛。
阿梓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很害羞,一旦相熟起来,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旁人毫无防备。
“我都在这里待一天啦,无聊死了,幸亏有你和我聊天。”阿梓道。
景黎问:“你是与人有约吗?”
这茶铺很少有人会独自过来,阿梓不住在这附近,却不仅点了茶水,还带着糕点,显然是有备而来。
景黎只能猜测是与人有约。
阿梓摇摇头:“不是。”
“那是等人?”
阿梓“唔”了一声,含糊道:“算是吧。”
景黎看出阿梓有些不愿意聊这个,没再搭腔,而是转开了目光。
这茶铺就在街边,离他家不远,坐在这里正好能够看见他家门外那条街,甚至还……
……还能看见他家大门?
景黎眨了眨眼。
他以前偶尔会与秦昭过来坐坐,却从没注意过这张桌的方向能够看见家门。景黎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他不动声色看向阿梓,果真发现后者时不时会将视线飘向那个方向。
景黎:“……”
……是错觉吗?
景黎收回目光,试探地问:“那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呀?”
“我也不知道,得看我等的人什么时候出来。”阿梓叹了口气,道,“你没看见我都带着点心吗,就是以防万一的。”
景黎:“……”
不是错觉。
这人果然就是在监视他们吧???
景黎低头抿了口茶,心下开始警惕起来。
这样看来,这人蹲守的肯定是秦昭了。只不过秦昭因为身体不佳,出来抛头露面的时间少,所以这人才会做足了准备。
但既然做足了准备,为什么会不认识他呢?
还有,秦昭到底为何会被这人盯上?
是因为季家的事情吗?
虽然不知道季知非当初为何会愿意自首,但景黎知道,府城中很多人认为这其中与秦昭击鼓鸣冤脱不开联系。换句话说,是秦昭变相害得季家走到今天的地步。
季家的产业在府城牵连甚广,难免有利益相关的人记恨于他。
可如果是记恨于他,为什么只是在这里苦等?
秦昭鲜少出门,偶尔去顾府也有顾家派来的马车接送,在这里等能等到什么?
而且,从与少年的闲聊来看,对方性子慢热,但谈吐举止妥帖,不像是寻常市井之辈,更不像是有恶意的模样。
真是奇怪……
景黎一时没有头绪。他在心中思索片刻,试探道:“你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阿梓眨了眨眼,“怎么个帮忙法?”
“我住在这附近嘛,对这里比你熟悉。你不如将你想找的人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替你找到他呢?”
“可是……”
阿梓沉默下来。
他迟疑了很长时间,久到景黎已经在心头想好了该如何继续试探时,却听阿梓下定决心般开口:“那好吧,我告诉你。”
“你知道住在这附近的小三元秦昭吗?”阿梓问。
景黎:“……”
这么轻易就招了?
景黎难得有些心虚,视线躲闪开:“知、知道啊……”
“整个府城就没人不知道他吧。”阿梓眼神朝周遭一扫,身体稍稍前倾,道,“我告诉你一个独家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关于秦昭的?”
“当然。”
阿梓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道:“我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秦昭其实就是昭离先生。”
景黎:“……”
景黎:“???”
作者有话要说:阿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景黎:……
————
不好意思有点短,头疼了一天,写到两千多字撑不住了,本来想请假的,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写完的发上来。
真的抱歉。
第112章
景黎没回话。
这段时日,府城很多人都在好奇昭离究竟是谁。
府城的读书人多,何况写话本不难,只要能识字书写,都可以提笔尝试。想找出昭离的真实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也不是没有线索。
在府城这种地方,话本著者通常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换做其他话本,著者会在文章末尾附上自己的名姓和住址,方便旁人寻找。
毕竟这个时代,怀才不遇的人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可那位昭离先生,从未留下过任何身份信息,甚至就连满城都在找他、冒充者层出不穷时,都没有现身说一句话。
这只有一个可能。
他不希望,或者说不屑于以此出名。
这样一来,就将范围锁定在府城那些已有声望的读书人中。
至于为什么会被误解成秦昭,恐怕只可能与秦昭题在他书封上的字迹有关。
景黎兀自想着,阿梓见他没有像自己预想中那样惊讶,疑惑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总不会没读过昭离的书吧?《梦谈小记》很好看的!”
“我……我读过的。”景黎有点难为情,掩饰般地喝了口茶,“可你怎么能确定秦昭就是昭离?”
阿梓:“这名字还不够明显吗?”
“……”
“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没等景黎质疑,阿梓继续道,“但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舅舅不让我说。”
景黎再次沉默下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少年对他说话一直毫无戒心。景黎并不怀疑,如果他继续问下去,少年会不会把所有秘密都对他和盘托出。
不过景黎无心打探对方隐私,他关心的不过是秦昭罢了。
景黎问:“所以你想找的是昭离吗?”
“是呀。”提起这事,阿梓似乎心情很好。他咬了口糕点,在口里细细嚼着,一侧地脸颊微微鼓起,眼神亮晶晶的,“我很仰慕他。”
仰慕。
景黎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一直知道秦昭在府城声望很高。
无论是小三元,还是顾府教书先生的身份,都是平常人望尘莫及的存在。何况秦昭还那么年轻,又生得那么好看。若不是他曾经对外宣告过无意纳妾,上门说亲的人恐怕要将他家门槛都踏破。
景黎低下头,心头泛起一丝隐秘的别扭:“是啊,他这么厉害,府城里很多人都仰慕他的。”
阿梓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笑着道:“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嗯?”
“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呀。”阿梓朝景黎眨了眨眼,某种闪烁着光彩,“好像有一种我比别人更接近他的感觉。”
景黎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抱起鱼崽起身:“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阿梓没想到他忽然要走,唤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呢,我以后怎么找你呀?”
景黎假装没听见,抱着鱼崽快步出了茶铺。
走出几步路之后,才觉得自己冲动了。
喜欢秦昭很奇怪吗?府城里有多少明里暗里想往秦昭身边凑的,就连景黎替他挡下来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那位名叫阿梓的少年坦诚直率,瞧着又没有坏心,比那些暗地里耍手段的人好得多。
可还是……
有点生气。
早知道就不让秦昭帮他题书名了,还嫌在府城的情敌不算多吗?
景黎抱着崽气鼓鼓往回走。
一只胖乎乎的手伸到他面前。
景黎低下头。
小鱼崽被抱走的时候新拿的那块糕点还没吃完,他此时乖乖坐在景黎怀里,把手中糕点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景黎嘴边:“爹爹吃……别气……”
这小崽子有一半锦鲤血统,就像景黎刚出生时就懂得粘人一样,小鱼崽比寻常孩子懂事得早,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擅长判断出对方的情绪。
还会学着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安慰旁人。
景黎彻底冷静下来。
他不该那么冲动的。
阿梓性格单纯,不仅送了他糕点,还对他知无不言。
可他却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事情闹别扭,一言不合就将人家扔在茶铺里自己走了。
实在不应该。
得去找阿梓道歉。
他刚转身,便看见方才那名少年也从茶铺走出来。
“阿黎,幸好你还没走。”阿梓看见他,快步走上来,“这里还剩了些糕点,你拿回去给鱼崽吃吧。”
他将包好的油纸包塞进景黎手里,景黎一愣:“你……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阿梓笑着道,“就当感谢你刚才陪我聊天解闷,收下吧。”
景黎问:“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看来今天等不到昭离先生了。”阿梓神情稍有低落,不过很快恢复精神,“但我不会放弃的,明天再来嘛。”
“你为什么这么想见他?”
“想见仰慕的人,不奇怪呀?”阿梓想到什么,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知道他已经有妻儿,我不是在打那种主意。”
阿梓道:“我只是觉得,能写出那样文章的人,一定是个内心很温暖,很有魅力的人。我很想认识他。”
少年这态度,更加让景黎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和行为过分。
他想了想,认真道:“阿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我——”
“呀!”
阿梓不知看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惊呼一声。
景黎顺着他目光看去,街角只有几个行人,并无异常。他纳闷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阿梓收回目光,抓住景黎的手,快速道,“阿黎,我家人找我来了,我得赶紧走。你若有昭离先生的消息就去方才那茶铺,我还会来的。”
“再见啦小鱼崽,改天再给你做糕点吃。”
他低头摸了摸小鱼崽的脑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没一会儿就融入了人群中。
留下景黎和小鱼崽站在街上大眼瞪小眼。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段偶遇结束得仓促,景黎到头来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对方早消失得没影,他只能暂时作罢。
晚上吃饭时,还将这当成谈资向秦昭提起。
“……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景黎吃着阿梓留下的糕点,悠悠叹气。
秦昭平静道:“你若想查,倒也不难。”
“怎么说?”
“书封上只印了梦谈小记四个字,想要一眼认出字迹绝不可能,除非对着我写的真迹挨个比对。”秦昭似乎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提示道,“你想一想,什么人能拿到我大量的真迹?”
景黎“唔”了一声:“顾府?”秦昭很少在外抛头露面,更是没什么机会留下真迹,这样想来,就只有在顾府教书的时候会多写一些字。
秦昭却笑了笑:“如果是顾府的人,你还能不认识?”
“也对……”
那还能是什么人?
“算了,不查了吧。”景黎道,“是我先对他有所隐瞒,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主动向他说出实情。”
秦昭点点头:“也好。”
夜里,景黎哄睡了小鱼崽,去书房陪秦昭读书。
以前秦昭不知道他在写话本的时候,他只能自己躲在屋里偷摸写几段,现在身份暴露,景黎也就不再隐藏,每天晚上都与秦昭一起泡在书房。
秦昭读书,他就坐在旁边写话本子。
偶尔写累了,就裹着衣服往秦昭怀里一钻,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等秦昭读完了书,再把他抱回屋里。
这种日子很平淡,但每一日都觉得异常充实。
景黎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走神,支着脑袋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的轮廓被烛灯映得格外温柔,像是镀上了一层暖光。
哪怕与秦昭相处这么长时间,依旧觉得这张脸好看得不太真实。
难怪有这么多人惦记他。
“回神了。”秦昭头也不抬,在景黎头上轻轻敲了下。
说好要写话本赚钱,总是写个几句话就走神是怎么回事?
“我没看你——”景黎下意识解释着,却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找补道,“我是在想……想半月后好像就是知府大人的生辰,我们应该送什么贺礼。”
这些事,还真只有景黎才知道。
秦昭平日里忙着教导顾衡和准备秋闱,很少关心这些杂事。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刻意去记得一位知府的生辰。
不过他们现下住在府城,知府又一直很赏识秦昭,在常老板一案中,更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理应感谢。
秦昭道:“知府大人清廉一生,太贵重的礼物,恐怕不会收。”
“我知道,所以才想和你商量一下嘛。”景黎前几日就在考虑这件事,提议,“最近正值春茶采摘,我们可以写信回村里,让村长帮着收一些茶叶寄来。还可以再送一些土产山货,这些东西不算贵重,是个心意。”
秦昭点头:“可以。”
“那我现在就写信。”景黎抽出一张信纸,提笔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