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辰眼前，他看到了刚才撞到他的小孩子回到了父母身边，然后欢欢乐乐地跟他的同伴们挥手拜拜。
　　“我喜欢乖巧、善良的小孩子。”
　　叶辰说完，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你呢？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
　　顾瑾的回答速度之快与答案之果断让叶辰有些惊讶，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点想笑出来。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然后得到了一声带着些微恼怒的质问，“你笑什么？”
　　叶辰挥挥手，笑声仍旧停不下来，待平静下心情后，他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同性相斥吗？”
　　“？你在说什……淦！你是在说我像小孩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明明你才像好吧！白天蹲在地上戏精上身还编瞎话的三岁小孩不知道是谁。”
　　“是啊，我也不知道呢。”
　　“（一种植物）。”
　　对话有越来越歪的趋势，叶辰将话题扯回了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后，面前吹来了一阵寒风，直直地往衣领里面钻。
　　叶辰将脖子上戴的围巾紧了一下，顺便将手也插进了衣兜里。
　　旁边没有声音传来，大概对方也在组织着语言。
　　空中，他呼出的气体变成了一缕白雾，白雾缓缓升起，继而又慢慢湮灭。
　　真的开始变冷了呢，叶辰想到。
　　而后，他开口，对这个问题说出了自己的一些感想。
　　“有的小孩子我也不喜欢，比如太熊的，不听话的，过于自私的。”
　　“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你讨厌小孩子的理由。”
　　顾瑾没有说话，没有对此表示同意，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叶辰索性就接着说了下去。
　　“是因为小孩子太弱吗？”
　　小孩不能保护任何东西，几乎也没有任何自保之力。
　　当身边的东西被损坏时，他很难去讨回公道，也无法将坏掉的东西修复。
　　当身边的人被欺负时，他冲上前，大概率也只会使自己受伤，最终既没能保护好自己，也没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顾瑾小的时候应该也经历过很多事，叶辰小的时候也体验过很多次这种感觉。
　　其实，比起讨厌小孩子，他只是不喜欢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的自己而已。
　　身旁的人应了一声，应该是表示同意的意思，然后就没了声响。
　　叶辰又在空中哈了一口气，这次，气息吐出的那一刻像是无数散落的羽毛，这些羽毛组成了翅膀，带动着自身向天空飞去。
　　“天气变冷了呢。”
　　“嗯。”
　　两个人继续在园区中散着步，谁也没有再说话。
　　走到一半时，叶辰突然出声。
　　“刚刚的话是不是太中二了？”
　　“？”
　　“不喜欢小孩子的理由是因为小孩子太弱了什么的。”
　　“……”
　　顾瑾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叹反应不及，一时之间没有回复。
　　叶辰也不急，就这么慢慢等着。
　　“不是身体上的那种弱，但是也包括，怎么说呢，就是……啧，再说了这不是你说出来的吗？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我来解释。”
　　“诶呀，被你发现了盲点。都没以前好骗了。”
　　“找揍？”
　　两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能歪到这种地方，叶辰表示并不知道，并深切表明自己的无辜。
　　一旁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顾瑾同学对这种行为表示非常唾弃。
　　“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对吧？”叶辰轻声说着。
　　“？确实。”
　　“哦，说错了，不是我们，应该是我，你还不是个大人。”
　　“……你今天是不是没完了？！”
　　“嘛嘛，不要激动哈哈哈。对不起我不该笑出来的。”
　　“不行了忍不下去了。”
　　叶辰握住对方佯装挥过来的拳头，然后拍了拍，“这么冷，还是把手放回兜里吧。”
　　说完，他就将对方的手塞回了衣兜，而自己则继续着刚才未说完的话。
　　“起码，我们现在已经不弱了，对吗？”
　　只不过，有些晚了就是了，叶辰笑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如果能早一点长大就好了，但是没有如果。
　　过去的已经过去，时光永远不会倒流。
　　不管以前是悔恨的，还是开心的，是愤怒的，还是平静的，这些都已经变成了组成记忆的一个碎片，拼拼凑凑着，在时间的洪流的推动下，成为了以前幻想过的“未来”，成为了当下所即的“现在”。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似乎他就没有怎么想过原先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他是死于一场车祸，临死前，耳边所充斥的是人群的喊叫声与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他的意识在脑海中缓缓消散，对身体的掌控力也在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愈渐微弱。
　　等意识重新聚拢时，他已经身处一个纯然黑暗的空间。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倒不如说，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只知道，某一天，他被系统找上了，然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担当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是演员吗？毕竟他的任务就是代替原主，在不OOC的范围内，将剧情有逻辑的进行下去。
　　不过他的行动没有受到多少限制，从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一个相对自由的演员。
　　如果他能在这个世界中一直“演”下去，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就像是他得到了第二次生命那样。
　　从这个层面上讲，他应该感谢系统，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但是，如果有机会能回到他原先的世界，他愿意回去吗？
　　他这么问着自己，然后不出一秒就给出了答案。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般的，一个答案。
　　他不愿意。
　　尽管他在原本的世界也是相貌俊朗，事业有成。并且人缘不错，愿意跟他交朋友的人也很多。公司的规模在逐年扩大，下属也都尽职尽责。
　　但是，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特别在乎的，没有什么东西的意义大到让他想要立马回到那个世界。
　　那如果将原先所在的世界和现在身处的世界来进行对比，他对这个世界又是否有过什么留恋？
　　由往事引起的思绪在脑海中纷杂交织着。
　　眨眼间，眼前的景象泡沫般消散，而后，这些泡沫又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场景，有上一个世界中他所经历的，也有这一个世界中他所遇到的。
　　当他再一晃神，所有的场景又都消失，重又变回了游乐园中人来人往的景色。
　　思考的时间很短暂，距离他说完那句话也并没有过去多久。
　　回神时，顾瑾也还没有对他的问题给出答复。
　　游乐园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叶辰看着愈加漆黑的天色，对旁边人说道：“我们回去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们并排着走向了停车的位置。
　　·
　　车窗外晃过一个又一个风景，不过大多都是在路旁栽种的树木。
　　树木在这个时节中，枝干上只剩零星的几片叶子残留，大部分都变成了枯叶，然后被风吹落，飘到地上，成为土壤的养分。
　　叶辰开着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顾瑾眼帘微阖，静静地靠在车窗旁，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看着窗外早已重复着不知道多少遍的景色。
　　车载暖气早在上车时就已经被他打开，此时其自带着的微小的嗡嗡声回荡在车里，为这枯燥的回程旅途不知道是增添了一丝趣味，还是让其显得更加无趣。
　　叶辰收回视线，专心开起了车。
　　等终于到了顾家，时针已经指向了11点，说起来两人还都没有吃过晚饭。
　　后座的人即将开门下车，叶辰提醒对方记得吃点东西，得到了一声回应。
　　他本想等顾瑾下车，就直接回家，后车门一开一合，叶辰也正好要将车再次启动，却听到车窗那里传来了声音。
　　他抬眼一瞧，发现是还没离去的顾瑾敲了两下他的车窗。
　　他将窗户打开，问对方还有什么事。
　　顾瑾双手撑在车上方，低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让叶辰可以看清对方眼中的全部神色。
　　“叶辰，你刚才说‘我们起码现在已经不弱了’。”
　　“这次，该轮到我说了，这个我们中并不包括我。”
　　叶辰眼中划过一丝情绪，而后，他带着笑意调侃对方，“我一直以为你挺自信的。”
　　顾瑾扯了扯嘴角，带着些自嘲，“但是生活太糟糕了，不是吗？”
　　叶辰没有回话，顾瑾也没有在意，语气一转，接着说了起来。
　　“但是想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踏踏实实地活好当下。”
　　这次，他的笑容中带上了些无所谓。
　　那或许不是无所谓，而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叶辰握了下方向盘。
　　“想不到这种话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算什么？你终于从叛逆期里毕业了吗？”
　　“滚。”
　　“不过，你说得对。”
　　“那当然。”
　　顾瑾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下来，叶辰也没有赶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趴在他车上的人放下了胳膊，嘴角的笑容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的笑容中，他看到了在顾瑾身上罕见的真心实意。
　　“最后我想说，烟花很好看，作为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谢谢你。”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顾瑾说完后就走了, 脚步略有些匆忙，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真有急事。
　　叶辰没有立即开车离去，他看到了顾瑾从兜里掏出钥匙, 开门，进门，到最后关门的全部过程。
　　顾瑾，难道本质上其实是个坦率的当代乐观青年？叶辰的脑海中蓦地划过这个猜测。
　　他回忆着对方刚才说的话。
　　——想那么多也没用, 还不如踏踏实实地活好当下。
　　虽然顾瑾实际上泡吧喝酒抽烟打游戏一项不落，但对方说的确实也没有错。
　　倒不如说, 将这话和现实中顾瑾的生活状态一作对比, 让叶辰竟产生了连顾瑾这样的人都知道要把握好现在, 他为什么不能一天跟打鸡血一样的保持满血状态呢？（bushi）
　　他被自己逗笑了, 低低地笑了好几声。
　　笑完后，他将胳膊放在方向盘上, 将脸埋进去，闭上眼, 任由脑中的想法向外延伸着。
　　从外人看来，他一直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不管是人际交往也好, 还是工作也好，都保持着良好甚至优秀的水平。
　　不管是前一个世界，还是这一个世界。
　　但实际上, 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变得一无所有, 换成普通人也许会一夜之间崩溃, 但他估计只会冷静分析失去的原因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
　　主观原因的话就努力改善自身，要是客观原因的话就尽力改变外界，继而着手重新建立自己的基本盘。
　　看着像模像样, 称得上是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及不怕困难勇于克服，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不在意罢了。
　　他不在意获得的，失去的时候也就更不会去在意了。
　　至于为什么不停留在原地，而是选择继续奋发向上，大体上，只是因为想让自己忙起来而不至于去想起一些不愿意回忆的东西而已。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有些自我代入，他一直觉得顾瑾跟他差不多，本质上对任何东西都称不上多么在意。
　　但今天对方说出的话，让叶辰发觉，其实顾瑾和自己并不一样。
　　对比起自己，顾瑾对生活的态度认真得多。
　　叶辰意识到，被他当作小孩的人，内心中其实一直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不管对方表面上是不是幼稚或者对自己或是对生活丧气或者嗤之以鼻，但顾瑾内心中始终是拎得清的。
　　他从胳膊中抬起头来，看着窗外，视线上移到二楼的房间。
　　房间中拉着窗帘，但能看到开着灯。顾瑾此时应该就在这里。
　　叶辰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突然就笑了出来。笑意清浅，难得真心。
　　他转回视线，启动车，准备回家了。
　　·
　　到家后，他进门又迎接了生着闷气的小京，在撸撸毛蹭蹭脸后，才好不容易消气，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小京的尾巴在他面前慢悠悠地晃荡着，而后尾巴一收，脸埋进他的胸口，不出一会儿就有小小的呼噜声传来。
　　叶辰用手摸着怀中的虎斑，干净软和的毛发从手中穿过。
　　距离小京来到家里已经过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还记得一开始小京面对他时还比较抵触。
　　在家里也不会自由地走来走去，基本上就窝在自己的一小片区域。
　　现在则只要他在家，小京就会自动自发地粘过来，扒拉着他的裤腿，让他把它抱起来。
　　在家里时基本也变成了哪哪都能去，他经常会看到小京像是巡视领地一样将整个屋子转悠一遍。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摸了摸小京的脑袋，而后起身，将彻底睡过去了的小虎斑放到了温暖柔软的猫窝里面。
　　他将客厅的灯关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