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雨轻轻抬了下手。
“砰——”
撞击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响。
老国师被萧暮雨轻轻松松地按倒在地。
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度袭来,比之前来得更猛更快,仿佛是从山巅一跃而下,就被人压着后颈压入深海的底端。
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萧暮雨挑了下唇角,露出一点笑意。
花飞雪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却觉得好像又再一次见到了曾经那一缕幽魂。
下一瞬萧暮雨就扭过了头,撞上她的视线。
萧暮雨轻笑了一下,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花飞雪上前来。
花飞雪咽下了嘴里的血,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起身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
这大概是她这半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之一了。
腹部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时的莽撞带来的后果也比她想象的要更严重一些。
也许是气性上了头便控制不住自己,又或许……只是因为另一个人在,便有恃无恐。
花飞雪不记得曾经萧暮雨独对万千怪物的最终场面是什么,偶尔风雪也会遮住她的视野,但她知道躲在萧暮雨背后的人都活了下来。
萧暮雨也曾站在他们的面前,随口给出一句那样的承诺:“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她做到了。
于是花飞雪也没有怀疑过她会食言。
即便眼前的人看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了,不可避免的有些遥远和陌生,花飞雪还是听话地走向了她。
走近时花飞雪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在她倒下去之前萧暮雨伸手接住了她。
老国师还倒在地上,觉察到了危险忍着骨头断裂的痛楚强行起身,抬眼时光是瞥见萧暮雨的神情就感觉到了危险,直觉叫嚣着警告他赶紧逃走——
说来可笑,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的处境就彻底逆转了。
现在掌控着他的生死的是他曾最不屑一顾的吉祥物。
老国师咬着牙暗自调动灵力,却发现别说攻击,就连藏在手边的符咒也无法催动。
此刻他就像是处在一个真空的领域里,所有的气息元素都由眼前的人所掌控,随心所欲,他也只得任人搓圆捏扁,动弹不得。
这已不是普通的凡人所能做到的事了。
即便修炼得再高深再厉害——哪怕是数千年前飞升的老前辈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应该说她真的是人类吗?
老国师没有来得及多想,花飞雪已经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
她的手因为脱力而有些轻微的颤抖,险些拿不住剑,后面一只手附上来,包裹着她的手指帮她握稳了剑。
萧暮雨将下巴搁在花飞雪的肩上,略显散漫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尖传进去。
“报仇的事,你自己来。”
过于贴近的气息带来几分灼热的痒意。
花飞雪身子微颤了一下,萧暮雨扶住了她的腰。
火光逐渐消散的时候,花飞雪补上了最后一刀。
老国师伸出的手刚刚提离地面,指间夹着的符咒被剑风劈成两半,他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萧暮雨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意识即将消亡时,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俾睨天下的神明。
-
“公主!”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裴秋月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片狼藉。
花飞雪衣衫上几乎被鲜血浸湿,吓得裴秋月险些心脏骤停。
走近时才发现原来都是别人的血。
花飞雪看着有些虚弱,但也还没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随队而来的大夫在裴秋月的指示下,连忙搭脉给花飞雪诊治,一边指挥小徒弟帮公主包扎伤口。
裴将军亲自领兵前来,已经去捉拿逆贼二皇子及其余党。
花飞雪有前世的记忆作为外挂,他们早就暗中顺藤摸瓜锁定了重要人物,如今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不足为惧。
唯一让人担忧的便是实力深不可测的老国师。
裴将军绑了昏迷的二皇子,回到花飞雪面前复命的时候,还紧皱着眉头,担忧地询问起老国师的情况来。
“……我们是不是该早做准备,虽说公主殿下实力超群,但那老贼毕竟老奸巨猾,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万不可掉以轻心,回去之后还需要再加强防备——”
花飞雪抬着手让小学徒帮她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低垂着眉眼正出着神。
也不知是不是被裴将军念叨回了神,她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前面的某个方向。
没等裴将军说完,花飞雪抬了抬下巴,说道:“在那里。”
裴将军有些不解地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面部朝下,乍一眼看过去是个中年男子,只是几乎半边身子都埋进地里,有些辨不清身形。
战场上刀剑无眼,裴将军原以为这只是个倒霉催的小炮灰,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公主殿下又开口说道:“国师……就在那里。”
裴将军一惊。
直至半信半疑地叫小兵将人翻过来之前,裴将军都以为花飞雪是在跟他说笑话。
——虽说花飞雪实际并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小兵倒是耿直,他见过老国师的模样,却并不太了解他的厉害之处,因此看了脸和身上的衣着物品之后也不觉得奇怪,一板一眼地向裴将军回报。
“将军,这个好像就是国师大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子的颜色都差不多,而且我记得他脖子上有一道疤,这个尸体上也有。还有国师大人身上带的玉佩就是这个……”
小兵挨个点出可以证明身份的点,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裴将军坐不住了,亲自上前查看。
眼前这个倒霉鬼分明已经没有了气息,拨开沾了血的胡子和头发,那张脸确实很眼熟。
裴将军对于老国师可比小兵熟悉多了。
但正因如此裴将军才觉得越发难以置信——
说好的实力深不可测呢?
说好的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呢?
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死了?
真不是闹着玩儿吗?
“……”
不是裴将军不相信花飞雪的实力,而是老国师死得实在太过轻巧,看死状也没有经历过特别激烈的打斗。
公主殿下是绝对没有那种碾压老国师的能力的。
而且尸体上也几乎感觉不到花飞雪那特别的寒凉灵气,不像是通过灵力修为交锋,倒更像是被普普通通的用刀刃捅死的。
就算是修炼者,被利器直接捅进要害失血过多也是会死的。
但是普通人根本近不了修炼者的身。
这未免太奇怪了。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裴将军到底也是跟花飞雪一路的,自然也希望这是真的。
也许公主殿下真的是天赋异禀,危急关头潜能爆发呢。
裴将军暗自宽慰了自己两句,一边指挥小兵把尸体收拾好,一边恭维花飞雪:“看来公主殿下修为大有长进了。”
花飞雪抬头看了眼原处的山丘,冷冷地否决道:“不是我。”
至于之后再怎么问,她也不答了。
己方几乎没有损伤,最重要的是留下一封书信就擅自离开的公主殿下安然无恙。
当然她伤上加伤,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修养,但比起他们预想的后果,已经是极其轻微的代价了。
文臣们已经开始讨论继位大典的准备流程。
武将们则还在收拾这场谋逆闹剧的残局。
唯有裴秋月看到花飞雪站在猎猎风声里眺望着远方。
她跟着看过去。
常年覆雪的国度里,这片荒野也几乎寸草不生,风刮过来时,很快就有雪跟上。
在二皇子大举谋逆之时,这一处倒是难得无风无雪,反倒是接连的晴日,冰雪崖壁的缝隙里甚至冒出了几抹嫩芽的浅绿。
可惜众人的心思皆不在此,那些很快就会消失的微弱生命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
事一了,风雪又重新席卷而来。
明明是多了风雪,却又像是少了什么。
裴秋月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阿雪,圣女大人呢?”裴秋月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大家2021快乐!
今天出门回来的太迟啦,本来想凑满六千再发,不过实在太累了,明天有空再补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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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圣女大人是被人从公主殿中掳走的。
这个消息传遍了宫里上下,却在公主独自前去找老国师的那一刻,变成了最没有存在感的流言。
并非其他人刻意淡化遗忘这件事,而是圣女的存在本身就没有那么突出。
即便公主昭告天下,寻常人谈及这段“爱情”,成为异闻的也大多只是公主本人,至于那位圣女,最多提起一句“第一美人”的称号。
因为圣女大人无权无势、无才无德,抛开优越的外貌来说与公主实在不相匹配。
就连朝中的老臣,曾经在婚前再□□对,婚后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那位圣女大人不存在。
圣女大人确实安分得很,整日只在小院闭门不出,唯一算得上出格的事也不过就是被公主带出国,回来后她安然无恙,公主却受了伤。
再后来听说公主是被早有预谋的老国师暗中埋伏了,那就彻底把圣女大人的影子给抹去了。
这么一个吉祥物,虽说不讨人喜欢,但要说在阴谋诡计中发挥多大的作用,那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公主从未将圣女大人带入前朝,除了强行要娶她、出远门带上她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冠之为深情的举动。
吉祥物从神殿转移到深宫里也同样只是个吉祥物,连腿部挂件都算不上,最多就是观赏性的静物花瓶。
都知道花瓶好看,却鲜少有人真情实感地去特别关注一个花瓶的存在。
倒也有人暗中猜测过圣女或许是老国师特意安插的眼线,不过很快也在公主的“先见之明”、“神机妙算”之下飞快地瓦解了。
说不准只是用于迷惑敌人的工具呢。
越来越多的人把公主殿下想得神乎其神,于是区区一个工具人的存在就被有意无意地淡化了。
圣女大人失踪了。
但没有人在意。
花飞雪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
原来在其他人眼里,萧暮雨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就算知道她死了,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吧。
说不准还要在暗地里说一声“死得好”。
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反倒会有损公主的威名。
花飞雪望着远处,心情却意外地很平静。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
造成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她想把萧暮雨绑在身边,从一开始就未曾将她真正当做平等的、亦或是“喜欢的”人看待。
就像是溺水之人下意识抓住救命稻草,是不会去看手里的稻草到底是长什么模样的。
她也仅仅只是抓住了一个象征性的符号,甚至不曾真正想要从现实层面去更深入地了解她。
没有付出过的东西,当然是得不来想要的回报的。
所以萧暮雨看也没看她一眼。
“阿雪?”裴秋月有些惊慌地看着花飞雪。
花飞雪脸上带着笑,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她看起来又不像是高兴。
倒更像是苦笑。
以理智出名的公主殿下鲜少显露这么不理智的模样。
裴秋月看着觉得她像是打击过大,下意识就以为萧暮雨出了什么事,但一眼扫过去就看不到人。
“圣女大人不会是……”裴秋月心头一惊,回头看了父亲一眼,预备着叫他赶紧去救人,“有人将圣女大人带走了吗?”
花飞雪摇了摇头,良久才轻声回了一句:“她走了。”
裴秋月差点以为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走”。
什么?!
裴秋月把一声惊呼咽回去。
之后才意识到,或许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走”,而只是字面意思上的自行离去。
“……啊?”裴秋月呆了半晌,也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带着疑问的语气词。
公主就眼睁睁看着圣女离开了?
虽说花飞雪受了重伤,但远远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若她真想留住一个圣女,那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换句话说,花飞雪是默许了她的离去的。
裴秋月险些以为花飞雪是受的刺激太大,才导致了轻微的意识不清醒,态度大变。
不是不久前还形影不离,就连出个远门都要寸步不离地带着吗?
若花飞雪真有放她自由的心,萧暮雨也不至于被迫留到今日,还遭受这一场无妄之灾了。
——裴秋月至今还觉得萧暮雨是被无辜牵连。
她甚至考虑过等事情结束提醒花飞雪给萧暮雨换个住处。
也许是那处风水不好,所以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卷入到乱七八糟的事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