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似乎有别的想说的话。
花飞雪还在想着老皇帝的事,对贵妃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父皇最近在广招舞女?”
裴秋月闻言叹了口气:“是。我还在想该怎么跟你说。”
就连裴秋月都眉头不展,满脸的为难,可见这件事情确实令人意外。
原先花飞雪以为老皇帝病重必然是老国师在背后捣的鬼,但裴秋月所说的起因却与老国师没有太大的关系。
花飞雪离开之前,老皇帝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他现在也并非完全不问政事,手边还有好几个得力的心腹大臣,因此花飞雪才能安心离开。
就在花飞雪离开后不久,老皇帝的身体还好转了一阵,叫人搀扶着出去转了一圈,最后不知道怎么跑到先皇后生前的寝宫里去了。
“我们知道的时候还担心他会不会触景生情,悲伤过度,谁知道回来之后看着精神还不错,我们刚放下心,陛下就突然开始高烧不退,所有能找到的大夫名医都请来看过来,说是思虑成疾,之后就……”
之后就突然开始叫人找来舞女了。
宫里的舞女都被训斥了个遍,老皇帝任性起来也叫人头疼,转头就不顾劝阻下令在外征召舞女入宫了。
说着,裴秋月的神情添了几分忐忑:“公主……你要先去看看陛下吗?”
她们相识多年,看裴秋月的表情,花飞雪就意识到情况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想来裴秋月是想提前给她个心理准备,才特意到宫门口去迎接她。
花飞雪微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见花飞雪转了方向,裴秋月又叫住她:“公主。”
花飞雪问道:“还有什么事?”
裴秋月指了指一旁插不上话的萧暮雨:“我先带圣女大人回去休息吧。”
潜台词是就别带去给老皇帝看了。
虽说准了婚事,但老皇帝一直都对萧暮雨没什么好脸色。
就连花飞雪出门带着萧暮雨的事,老皇帝私下就不知道念叨过多少遍了,生怕这个吉祥物拖累到公主,给她添麻烦。
如今公主带着一身伤回来,再把萧暮雨带过去,老皇帝见了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气死了。
再严重一点来说,说不准萧暮雨当即就小命不保了。
花飞雪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似的,安抚性地看了萧暮雨一眼,点了点头,对裴秋月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萧暮雨还没反应过来,她光记着花飞雪身上的伤了:“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现在可还是在她承诺的“保护期”内,要是公主离了她受了伤怎么办?
裴秋月只当她是出去一趟对公主产生了依赖,在一旁明示道:“陛下不会想看见你的。”
萧暮雨接道:“我可以待在外面等。”
花飞雪安慰道:“无妨。宫里不比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看,这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她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回去找你。”
语气堪称温和。
这话也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萧暮雨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如果有事你一定要来找我,不要勉强自己。”
花飞雪点点头,说:“好。”
等到她转身离去,萧暮雨还有些不安,正盯着花飞雪的背影远去,视野里冷不防冒出了裴秋月的脸。
真正温柔的那个人此刻满脸的怀疑,上上下下打量着萧暮雨,带着质疑的视线盯得后者有些脊背发凉。
“圣女大人。”裴秋月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二小姐……”萧暮雨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
有很多问题。
裴秋月已经塞了满肚子的疑问,公主也便罢了,她一开始就对圣女不同寻常,此刻不过又温柔了那么一丢丢,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反倒是萧暮雨,先前明明对公主避之不及,表面恭顺,私下里却没有丝毫亲近。
裴秋月甚至担心过她会趁这次外出的机会逃跑,毫不犹豫的那种。
但事实是她不仅没跑,甚至还舍不得离开公主——不过是去见陛下一面,这么点时间都要黏着,实在是让人震惊。
裴秋月沉思片刻,开口问道:“圣女大人,你是喜欢上公主殿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稍微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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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萧暮雨眨了眨眼,脸上无辜中带着些许茫然,像是在反问“你在说什么”。
裴秋月却当她是害羞了。
也是,感情上的问题外人也不好当着面问的。
裴秋月把萧暮雨的反应当做默认,心下却不由生出几分忧虑来——
只希望以后不要再生出第三者来插足了。
这样的话对公主和圣女两个人都好。
裴秋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忽的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领着萧暮雨回到了小院子里。
即便裴秋月一度认为萧暮雨会趁机逃跑,但小院子里还是维持了原状,定期有人打扫,不过小院里的宫女又被换了一批,先前面熟的已经不在了。
萧暮雨也就没有叙旧的心思,趁着裴秋月还在,拐弯抹角地想打听老国师的消息。
目前对于花飞雪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老国师了。
萧暮雨既然答应了要保护好她,当然要格外关注。
裴秋月还不知道公主被老国师所伤的消息,不过她很清楚公主和老国师不合,因此平时也格外关注他的动向。
“听说国师前些日子出门时不甚扭伤了腰,近来闭门谢客,正在家中休养。”
裴秋月对这个理由存疑,但她也不会平白跟萧暮雨点明,说得只是明面上的消息。
“近来神殿也有事情要忙,想来也顾不上你这里,圣女大人倒是不必担心被国师为难。”
“神殿忙什么?”萧暮雨还真有点意外。
神殿如今就是个空壳,除了偶尔一些祭祀典礼上露露脸,平时大半时间都是空闲的。
但雪芙国最近明显没遇到什么大日子。
裴秋月瞥了当事人一眼,提醒道:“找新的圣女。”
萧暮雨:“……”差点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份了。
“神殿应当已对圣女大人死心。”裴秋月安慰道,“圣女大人日后也不必忧虑了。”
意思是就安心在公主这儿待着吧。
萧暮雨的神情有些微妙。
裴秋月脸上泛起点笑意,虽说最近琐事很多让人头疼,但总归还有那么一点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萧暮雨倒是想起了别的事,她又问道:“有人知道我也回来了吗?”
裴秋月想了想,答道:“并不清楚,信使回来时只说公主殿下不日回归,但并未提到圣女大人。”
这也是公主的意思。
裴秋月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圣女大人先前在宫里绕了一圈,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萧暮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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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老皇帝的寝殿内。
花飞雪进门的时候,老皇帝正靠在床边,像是觉察到有人进来了,便下意识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但他的眼神明显变得浑浊了许多。
花飞雪走到床边,轻轻叫了声“父皇”,老皇帝才反应过来。
他盯着花飞雪的脸看了半晌,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花飞雪脚步微顿,立刻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
这时候再多说什么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花飞雪直接伸手按住了老皇帝的脉搏,缓缓地输入着灵力。
老皇帝身上的蛊毒未解,但也没有发作的迹象,看来确实并非老国师的手笔——至少不是他直接动的手。
花飞雪的心却随之沉了下去。
老皇帝受蛊毒侵蚀多年,虽然发作次数不多,但身体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加之他优思重,自打先皇后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欢,身体就一直没好得起来。
前世花飞雪阴差阳错获得功法,给父亲解了毒,避免了被老国师威胁的下场,反倒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即便是解了毒,老皇帝也没能停留多少时日就过世了。
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的还是先皇后的名字。
就像此刻一样——
老皇帝抓着女儿的手,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眼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渐渐闪起了泪光。
花飞雪心情有些复杂。
若说起感情,她父亲对她一样珍而爱之视若珍宝,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对父亲全无感情,否则也不会在重生后也百般顾忌隐忍,生怕老国师对他下手。
但除此之外,她又有些微妙。
看到她那三个哥哥的时候,花飞雪也不是全无触动的,她知道父皇对她很好,同时也清楚另外三个兄长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她受到宠爱的唯一理由便是她是先皇后的独女。
若她不是呢?
这样的假设似乎没什么意义,花飞雪也不能因此去怨恨她的父亲,但总归还是在意的。
再加上先皇后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受到的冷遇,花飞雪跟老皇帝虽然父女情深,但也始终存在着些许隔阂,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无法彻底抹销。
唯有一点花飞雪是清楚的——
她并不希望父皇离她而去,毕竟这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亲人。
然而或许老皇帝并不是这么想的。
前世老皇帝咽气的时候是笑着走的,嘴里最后一个字音还是没念完的先皇后的名字,像是迫不及待地去地下与她团聚。
今生或许也不例外。
花飞雪垂下眼睑,看着父亲干枯的手,心下渐渐已经明白他为何闹着要找舞女了。
老皇帝年少时正是对在家族祭典上跳舞的先皇后始生爱慕的。
祭典出了些岔子,专职的人没能到场,将门一切从简,也是害怕麻烦,不想再特意另挑时间,还是裴家大小姐的先皇后硬着头皮顶上,走过了流程。
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皇帝偶然路过附近,心血来潮去找裴少爷玩,裴府的人自然不敢拦他。
他一进门没看见匆匆迎上来的裴少爷,倒是一眼就瞧见了裴家大小姐,自此再也挪不开目光。
花飞雪还小的时候就曾听父皇提起过好多次,母后则会偷偷跟她解释。
先皇后没学过跳舞,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好在是家族内部的祭典,也不在意好不好看,把流程走过去就行。
但对于老皇帝来说,那却是此生见过的最美的一幕,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想来近来找舞女也是意识不甚清醒时突然想着重温那时的记忆。
专业的舞女身段姿态都无可挑剔,却反而没有先皇后年轻时那样略带笨拙的可爱感。
更何况没有人能替代皇后,就算换一个人原原本本地复刻先皇后的舞姿,也根本打动不了老皇帝。
若不是他是皇帝,怕是早就有人跳出来戳着他的脑门骂他胡闹了。
就算是现在,外面也一定有不少大臣在劝谏了。
花飞雪无意指责他什么——到了这一刻,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老皇帝已将不久于人世了。
花飞雪解完毒就放下老皇帝的手,起身站在一旁迟疑片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皇帝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碰到了她的手腕。
“瑜儿,再给我跳一支舞吧。”
瑜儿是皇后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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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萧暮雨坐在桌边,一手搁在桌面上,一手撑着下巴打着瞌睡。
四周的门窗紧闭着,宫女早就退出去。
唯有连接着花园那一侧的门没有关,皎洁的月光洒落进来,将连廊到前厅那一片的地方照得透亮。
花园有被精心打理着,不少花已经开放,迎着夜风招摇着。
萧暮雨眯着眼睛对准花的方向,眼底却没映出花的模样。
一阵微风吹过,花枝颤动了一下,萧暮雨蓦地惊醒过来,抬起头,略带警惕地看向连廊外的某个方向。
不多时,花飞雪拎着一壶酒从连廊上走进来。
她来时刻意收敛了气息,本以为萧暮雨已经睡下,却没想到正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萧暮雨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花飞雪在她旁边坐下,问她:“以为什么?”
以为是老国师来找她了。
萧暮雨咽下这句话,她看得出来花飞雪此刻心情不太好,便不再去刺激她。
“没什么。”萧暮雨转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花飞雪盯着外面的夜景出了会儿神,良久才移回视线,取过桌上的茶杯充当酒杯,往里倒酒,一边顺道就把老皇帝那里的事情说了。
这种事情瞒着萧暮雨没什么意义,她若真想知道,猜也是能猜到的。
花飞雪自己可能也存了几分倾诉的心思,连带着关于先皇后的事也说了一些。
断断续续的,不甚连贯,想起来就说一些,说到哪儿算哪儿。
听到老皇帝犯糊涂对着花飞雪叫先皇后名字的那一段,萧暮雨神情有些微妙,再听到关于跳舞的那部分,不由插话问道:“你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