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雨把这句话咽下去,虽然她并不能理解公主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但是她现在也没办法公然反驳公主的要求。
反正穿上了给她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
萧暮雨点了点头,走向床边,拿起衣服的一角的时候却有些迟疑起来。
先前试衣服的时候是宫女帮忙穿的,她对这种繁复的服装是一头雾水,该从哪里开始就能让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打怪都比穿衣服容易。
公主看出萧暮雨的窘迫,缓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我帮你穿。”
萧暮雨顺口说了声“谢谢”,说完又捂住嘴,觉得这种时候说得太奇怪。
搞得像是在商场试衣服似的。
虽说末世里早就没有商场了。
公主没太在意她时不时的抽风,低头帮萧暮雨换上衣服。
虽然贵为公主,但她性子清冷,不喜人近身,如果不是特别繁琐的事,她宁愿亲力亲为。
即便给别人穿衣服,也能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萧暮雨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自在,衣服换下来的时候肩颈处都染上几分寒意,她摸了摸脖子,另一件衣裳就披上来,目光挪过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面前人专注的神情。
模样太认真了。
如果不看手下的动作,几乎可以认为她是在处理公文。
这样反倒让萧暮雨不好意思感到不好意思了。
——还真是拗口的说法。
但萧暮雨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追随过去。
堂堂一国公主,未来的女皇陛下,在亲自帮她换衣服。
而且不是为了泄愤或者好玩,只是在认真又正经地做这么一件小事。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吉祥物何德何能呢?
“你……”萧暮雨不自觉地开口。
“我什么?”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好像真的喜欢我似的。”
等萧暮雨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来。
一室寂静。
公主指尖动作一顿,萧暮雨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别打脸。”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萧暮雨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公主还在继续她的动作,偶尔撞过来的视线里也没有什么气恼之意,就像是听到别人说“看树底下有片叶子”那么平平常常的小事一样。
“你没生气啊?”萧暮雨小心翼翼地多嘴问了一句。
“我并没有指望你时时刻刻都能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来。”公主淡淡地说道。
这绝对是在损她吧。
绝对是。
萧暮雨紧紧闭上了嘴巴,免得再蹦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至于先前那句……
她们都默契地跳过了。
“喜欢”吗?
她们本该都心知肚明,并不存在那样浅显的情感。
本该是这样。
她们安静地换好了衣服。
即便因为之前那一打岔导致气氛有些微妙,但真正看清一身红衣的萧暮雨,公主眼底仍旧是闪过了几分惊艳。
时不时就有人私下叫着“妖女”这样的名号,虽然并不怎么好听,但不得不说也算是个贴切的词汇。
生的一张漂亮到妖艳的脸,白皙无瑕的肤色,配上张扬的红色,简直是最刺激眼球的艳丽画像。
美。
艳。
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公主微怔在原处发呆,萧暮雨毫不知情,低头打量着衣服的边边角角。
先前她只试了大小,还算合身,这才有闲心去看那些复杂的设计。
用料华贵,整体剪裁修身大气,各处的小细节看得出手艺人的用心,尽显精致。
只从自己的主视角看过去也是很漂亮的衣服,放在末世之前绝对能让女孩子们趋之若鹜。
可惜末世十年,也早就将人过去的正常审美磨灭没了。
除了空洞的美以外,萧暮雨第一反应还是这件衣服太累赘了。
跑路的时候一定很不方便。
不对……她在这儿结个婚为什么会想要跑路?
现在又不是随时都会被围攻的末世了。
萧暮雨将无形之中冒出来的想法按了回去。
“这样可以吗?”萧暮雨朝着对面那个说着想看的人展开衣袖,怕她看不清楚,还特意转了两圈。
公主一言不发,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片刻之后,她猛然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出了门。
萧暮雨:“……”
一会儿说要看一会儿转身就走,什么毛病。
可谁叫她是公主呢,就是有任性的权利。
萧暮雨叹了口气,想着干脆把衣服脱了。
虽然好看,但还挺重的。
刚低下头的时候,她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衣服怎么脱来着的?
-
公主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宫女见她脚步匆忙气势汹汹,谁也不敢抬头看她。
直到迎面撞上了裴秋月。
两人同时在拐角处停住脚步,裴秋月抬头看了公主一眼,不由惊奇道:“阿雪你脸怎么这么红?”
公主下意识摸了下脸,才发现脸上热度确实有些偏高,她故作淡定道:“没什么,热的。”
裴秋月的表情像是在反问“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个傻子那么好骗吗”。
公主天生体温低,更别提雪芙国常年冰封。
虽说皇宫里气候好一些,但也鲜少有“热”的时候。
若不是“害羞”、“脸红”之类的词汇看起来与公主殿下太过不匹配,裴秋月第一反应就会是她被谁调戏了。
公主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给圣女送东西,前几日给她看了图册说喜欢,我正好来看看她,顺路送过来。”裴秋月朝公主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阿雪你有事要忙的话就先走吧,我给她送过去。”
公主让开一步,正要放裴秋月过去。
但余光瞥过去,她又忽的想起屋里那个人此刻的状况。
公主伸手拦住裴秋月:“等等,给我……不,还是明天再送吧。”
裴秋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公主随便找了个借口:“太晚了,她已经睡下了。”
裴秋月欲言又止,很想说自己真的不是傻子,没必要这么糊弄她。
但她忍住了。
她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将东西推给公主。
“既然如此,还是请公主有空的时候再送过去吧。”
裴秋月告辞离去,只留一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徒留公主抱着一堆东西,愣怔在原处发呆。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看向那座孤岛一样的小院。
即便隔着墙壁和木门,她也能想象到萧暮雨这时候大概正毫无形象地瘫在床上或者地上。
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会更放松一些。
公主摸了摸脸侧,仿佛还能摸到一点余温。
萧暮雨那张更张扬一些的笑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
她那时候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
明天就是婚礼了。
明天你就要成亲了。
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萧暮雨一点实在感都没有,一边低头看着画册,一边咬着糕点“嗯”了一声。
画册是她前段时间才发现的“宝藏”。
不是衣服或视频图,而是图文故事书,记录着一些雪芙国的民间传说。
即便萧暮雨是这个世界的作者,也没办法面面俱到至此,很多小故事她都闻所未闻,很有新意。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认字的好方式。
是的,萧暮雨来了之后就发现自己基本上是个半文盲了。
古体字依稀能看到一些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半蒙半猜也能猜出意思,但手写交流就存在一定的障碍。
自从找到事情做之后,萧暮雨就日渐沉迷。
如果没有外人打扰,她能捧着画册坐在同一个地方一整天都不挪动地方。
直到裴秋月说到第五遍,并且提醒萧暮雨:“明晚你就要搬到公主殿下的主殿去了,你有什么需要提前送过去的东西吗?”
萧暮雨才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
“……”裴秋月沉默了片刻,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明天就是婚礼了,成亲之后圣女大人自然要搬到公主那里去。”
萧暮雨显然有些不太情愿:“就这样维持原状难道不行吗?”
裴秋月开始感觉到头疼,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从没有人教导过圣女关于“成亲”的意思。
也是,毕竟在神殿那种闭塞又有一堆老顽固的地方。
他们之前也不一定能想到会有把圣女嫁出去的一天。
“圣女大人。”裴秋月斟酌着用词,“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结为夫妻,从此共同生活——”
“我知道啊。”萧暮雨反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必要吧。”
裴秋月不太理解:“圣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又没有感情,□□的东西就没有必要了吧。”萧暮雨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你确定我搬过去之后不会打扰到公主让她觉得麻烦吗?”
“但是公主对你——”很好……
剩下的话裴秋月说不下去了。
公主没提过这茬,她也只是理所当然地做出决定,即便是那些家族联姻的夫妻也没有成亲之后不住在一起的。
但是萧暮雨说得又不无道理。
裴秋月看着满不在乎的萧暮雨,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她原以为圣女不懂这些事,没想到她实际上心知肚明。
——关于自己就是个替身的事。
或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愿意搬过去吧。
裴秋月看向萧暮雨,欲言又止,盯得后者脊背发凉。
萧暮雨手指僵在原地,恨不得抬起画册挡住对方的视线。
她尚且还不明白,对面那个脑补能力一流的人目光里满溢出来的情绪,叫做“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v后保底日六~一更在晚六点左右,加更随缘
今天还有一更在九点左右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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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圣女大人的意思好像是她住在那里习惯了,所以……”
裴秋月说得还算委婉,但意思倒是明确地传达到了。
听她说起来的时候,公主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她是这么说的吗。”
裴秋月点了点头,说首:“不过这件事还是看公主的意思,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些言语。”
公主沉默片刻,回首:“就依着她吧。”
裴秋月有些吃惊,但并不太意外。
她看得出来公主对圣女有些纵容过度,其中也未尝没有若即若离的意思。
毕竟不是真正那个心底想着的人,真要朝夕对着相处,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至于以前就商量好的贴身保护的问题,她们都默契地略过不提。
其他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公主扫了眼窗外,放下手中的东西,提醒首:“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辛苦你。”
外面天色已暗,隔天婚礼又要早起。
裴秋月没再坚持,顺势告辞离开。
出门之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公主正盯着烛火发呆。
背后依稀还能看见红色嫁衣一角的影子。
真是奇怪,明明快到大喜的日子了,这一个两个脸上却都没有丝毫喜气。
但这是公主的愿望。
裴秋月按下心头的忧虑和不安,关上了房门。
关门的轻响传来,公主对着烛火出神,再也看不下去手边的任何文字,起身走向里屋。
穿过间隔,撞进视野的就是一大片红。
置放在房间一角的嫁衣与萧暮雨的是一套,精致华美,公主试衣的时候身边宫女都忍不住夸赞她穿起来漂亮得好似天仙一样。
公主却想起了萧暮雨。
她觉得萧暮雨那一身红衣才担得上美,但唯独扣不上“嫁衣”这样的字眼。
自从那日落荒而逃,她就没再主动去看过萧暮雨,却反倒在梦里时常见到。
有那场雪景之中的遥远幻象,有现在这个故作乖巧安静懂事的实体,最终都是定格在那天墙角下那一抹意识的笑脸上。
“你会觉得失望吗?”
公主开始不断地听到这句话。
她本以为自己是坚定的,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会”。
近来她却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自拔的动摇状态之中。
是真的不会失望吗?
——在触摸到了另一个更张扬的她之后。
心底深处隐隐有声音回答她:你会。
不自觉地回忆、对比、想象……
然后在某一刻,她就陡然惊觉,她其实是在意的。
从听到这个问题并记在脑子里开始,她就已经是在意的了。
在意什么?
为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怯懦而失望吗?
对她未曾信任自己、表露真心而愤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