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一个人不可能克制所有属性的异能。”

左万忽然将手掌握起来遮住了那堆碎片：“所以，空间系异能……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丛郁肩膀一抖，“不知道。”

“……”

左万对着他的眼睛看了过去，又笑着回过头。

这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有多清透，至少能让别人一眼看出他在隐藏着什么。

丛郁无言地垂下眼睛，看着地面上自己用藤蔓编织出来的草垫，像是要把这坐垫盯得开出花来。

他对于何融天的异能也仅仅是一知半解，说出来也只能误导众人。

如果他将自己知晓何融天秘密的事情说出去，只怕是会带着整支小队一起死得更快。

保护秘密的唯一方式就是将秘密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

“没关系。”左万反倒是看出了他的无措，“我们再一起找就好了。”

“我们……一起？”丛郁反问他。

“是。”

“我想，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丛郁仍不能理解左万的情感从何而来。他见左万转向他认真倾听的模样，想要将两人间的事情摊开了说明白，然而延伸在外用于探测的藤蔓却忽地隐约感知到了异能者。

人类，异能者。

“什么？”左万还想问他，但丛郁的表情一凛，竟是直接起身趴在了门缝处。

异能者离得还远，至少二百米开外。但他根本拿捏不准这是前来做任务的基地成员还是何融天手下的搜索队。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从未见过来做任务的异能者。

距离他们逃离Y市已经过去了小一周，何融天也定然已经去重整过Y市的工厂，发现了他们成功逃脱的事实。

“准备……准备一下，”丛郁估算着这里的位置。

风景区深处，一般是不会有异能者前来做任务的。一是这里的地形尚未被人为开发，二是深林里发生什么异状都在可控范围之外。

他基本能够确定这是搜索队。

“无线电，联系顾秋他们，”他从身后的背包里翻出对讲机来丢给左万，“让他们尽量减少动静。”

他要尽力将藤蔓的感知用到最大，来探测来着的情报。

脚步越来越近。

百米距离不过眨眼之间，留出的时间也只够左万向另外三人解释清楚情况。

异能者距离丛郁越近，他能感知到的信息就越多，以至于在某一个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两名异能者的对话——

“老大让找的人，怎么可能藏在这里啊。深山老林的，嫌命太长？”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咱俩就立功了呢。我操！帐篷！”

……果真。

丛郁埋伏的藤蔓突然暴起，最快的速度直接扭断了其中一名异能者的脖子，但是全力用在一条藤蔓上便会造成另一条藤蔓异能不足，发出攻击的一瞬间就被另一名异能者躲开。

杀人了。

……这可不是丧尸。

丛郁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另外一名异能者是雷电系的，见到同伴被杀也只是惊愕一秒。他抬眼，藤蔓就是从前方其中一座金属帐子里延伸出来的！

“怎么……”左万见他唇色和面色都白得令人心惊，立时明白过来，一闪身直接冲出帐篷之外。

“妈的真有！”

那名异能者脸上都是发财了的喜悦，当即用了最强力的一击朝着左万攻击过来。

见左万朝他扔出的只是几支金属针，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个横跳躲在树后顺便放出电网。

金属针遇上电流，密密麻麻难以躲避的群攻被吸附成了一捆无用的铁针动弹不得。

“就这？放弃吧，你打不到我。”

他冷笑一声，没等做出下一次攻击，就被对方脸上的冷漠给惊得心中一凉：“……怎……啊、啊啊嗬——”

他遇到的金属系异能者中，从未有人能够从土地里生出地刺来的啊！

自底贯穿他的金属刺暴力地打了个弯，呈镰刀状从他的喉咙破出，几乎将他钉死在了地面。

左万没空搭理他，回神进到帐篷里去看又蜷缩成一团的丛郁。

他两眼紧盯着自己的鞋尖，显然是陷入了某种不能名状的恐惧之中，两手骨节用力到发青，发着抖。

已经末世两个月，他却是第一次杀掉活生生的人类。刚才被发现的恐惧让他肾上腺素激增，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做出了最本能的攻击。

而藤蔓贴紧人类脖颈时反馈给他的温热触感、再加上颈骨断裂时的脆响，简直像是噩梦，久久徘徊在他的脑海里消散不去。

“……”

这种情况，该怎么安慰他？

左万伸出去的手几次停滞，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都是成年人，他明白心结都需要自己打开才行。

先前的自我厌弃也好、现在的恐惧也好，他不能每一次都诱哄着将这只小兔子从心魔里骗出来。

“……对不起。”丛郁忽然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你把他们几个叫回来吧……我马上就好。”

马上。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绝对是错误的。

在异兽横行的末世因为杀个人就胆颤心惊成这副模样，太不成体统了。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两个月怎么会够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突然转变成杀人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npc？

“准备走吧。”丛郁默默收拾着背包，把被揉乱了的行李一件件归置整齐，“这个地方，不能留下了。”

既然已经有异能者寻到这里且没有回去复命，那么何融天下一步就一定会追到这片山林。

他们继续留下去的话，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小兔子你真的没事了？”陆然聒噪地在一边跳来跳去，直到得到丛郁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算放下心。

“谢谢。”丛郁看了看他，认真道谢。他确实很喜欢这种被大家在意着的感受。

他们是同一个小队，而这样的感受在他人生的前25年从未有过。

他一直负重前行，将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熬了那么多年也没能等来父母的一句夸赞甚至是关心。

顾秋独自收拾着自己的行囊，“都什么时候了，杀个人也能花费你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平复心情。”他有些讥讽的笑了笑，虽然终是忍着没将那样的表情露给丛郁看，却仍是被站在侧方的任辰卓给逮到了。

“……”

这老弟一天天的到底有什么毛病？

根本不会说人话。

然而根本没人搭理顾秋。

左万把包背在身上：“今天就走？”

“对。”丛郁并为把顾秋的态度放在心上，他看了看表，“已经三个小时了，他们发现后一定会派出下一波搜查队来这里的。”

而到时候会来什么样的人物就不能确定了。

“今天，连夜就走。任辰卓你给伯父留个——”

“留个啥？”

任余贡忽然出现在门前，表情一言难尽：“我门口那惨不拉几的尸体不会是你么们搞的吧。”

“伯父。”

完全冷静下来了的丛郁脑袋运转高速，他认真朝着任余贡鞠了一躬：“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可能遇到了追兵，这里不能继续留下去了。请伯父您也多加注意。”

“哟？这就走啦？”

任余贡笑眯眯摆摆手，和蔼的姿态看得丛郁一怔。

“咋的，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啊？带上咱一块儿走呗。你说那情况复杂能有多复杂，还不就是被‘何先生’给追了。”

任余贡回身，去了自己的帐篷里。小队的人追过去看，就见这位人到中年的异能者身手利索地收拾着小帐篷，里边的各类日用品也正以神奇的速度被摆置收纳整齐。

等他收拾完了，单手将硕大的包裹斜挎在肩膀上：“走了啊，一起呗。刚好我那儿还有辆车，能装的东西更多！”

第36章

任家父子两人不愧为军人世家, 两人在军火和车辆的审美上都出奇地一致。

顾秋被分去乘坐任余贡的车，顺带着将变异狼也带了过去，这倒是让陆然的脸色好了很多。但真正上路之后，他便又重新不开心了起来, 原因无他——左万这次主动先一步上车抢占了小兔子身边的位置。

而丛郁见这幼稚的两人争吵不休, 主动下车去了前座的副驾。

前些日子副驾总是坐着人, 他想换位置还要征求他人意见。而现如今他只需要勇敢踏出车门将那两人扔在背后, 就能收获一场愉快的“旅途”。

“老弟在看什么？”任辰卓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去瞟丛郁, 见他抬头看天, 自己也忍不住抬头去看。

稍显雾灰色的天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

“我有点担心何先生会继续放猎隼出来。”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城市是H市, 沿海，其他不提，至少还有着干净的海洋和丰富的鱼类资源可以食用。

唯一的缺陷就是这城市建筑太过空旷，可能并不是个适合躲避的地方。

这做法是丛郁提出来的“赌局”, 就看他和何先生能否互相预判到对方的招数。

“暂时应该还没有。”任辰卓又看一眼，“放心嗷，这临近傍晚，应该还没到那俩异能者回去复命的时候。”

“嗯，之后也要注意。”丛郁拿了本子又在写画, 没动两笔就被中间空隙处挤过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他回头去看，正看见陆然不动声色地推着陆晴的背把小孩儿送过来。

丛郁：“……”

虽然小姑娘看起来是挺开心的, 但从前陆然不是向来都阻止陆晴擅自来打搅自己么？

“大哥哥在画什么呀？”陆晴见丛郁不阻止，主动地爬上丛郁的腿，去看那张快要被写满的白纸。

这次纸上都是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对于她来说能够准确认识的并不多，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蹦出几个字来。

“异能精进。”丛郁主动拿了纸, 给后边的两人看。

他对于自己的异能精进速度很感兴趣，最近就时不时地记录着自己能够探测到的数值。

而每当他记录的数值能够达到一个新的高峰的时候，他一定刚刚大幅度地消耗了一次自己的异能。

显然，他这个理论也引起了另外几人的兴趣。

他们并不清楚植物系异能在剧本设定里不能精进，而是将其当作了和自己的异能相似的东西。

几个人中只有左万最近获得了较大幅度的晋升，他沉思半晌，忽然点头：“上一次，我能够掌握更多异能的时候，的确先透支了异能。”

他的操作在那间工厂中最为精细，异能消耗自然也是最大——丛郁了然地看他一眼，将手中的记录收了回来。

到达H市时正是深夜。

海边的星空最为好看，在如今这样天气时常被污染的时代也偶然能看到星河。

趁着这边没人，几人自然是优先选择了海边度假村中的海景房去住，也算是给无趣的逃亡生活找了些乐子。

海滨城市的昼夜温差大得像是两个极端。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紫外线的强度高得能把人晒褪一层皮。

按理说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

丛郁坐在小板凳上，随着汽艇的一摇一晃甩了甩脑袋。身边的灰狼也蜷在他脚下晒太阳，时不时抬起脑袋舔舔他的脚踝。

他只想在酒店中蜗居一整天，但闲不住的其他几个人就好像已经把来自W市的威胁给抛之脑后，从渔具店顺了鱼竿出来生拉着他来海钓。

而海钓这种事情——丛郁把目光转向亮橙色的浮标——真的不如让他继续窝在酒店分析剧情更有趣。

天上偶然间飞过几只海鸥就能让他警惕不已地抬头。

前些日子何融天放出的猎隼是真的吓到他了，毕竟原剧情里对方可没有那样类似于实时摄像头的东西一直盯着主角团看。

“别想了老弟！”任辰卓随手给他细嫩的脖颈上搭上一条毛巾：“真来了咱能躲得掉？还不是得跟他打嘛。”

这话的逻辑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赞同。

除开过于刺目的阳光，习习海风带着些微微的腥咸，吹得人脸都发皱。终于在丛郁第三次皱眉被顾秋先一步注意到之后，几人才动了回程的心思。

丛郁有些嫌弃地扒拉着自己快要结块儿的头发：“这渔具，我们还要放回去吗？”

“……你看它还像是有人要的样子吗？”顾秋凶巴巴地把丛郁手里的渔具夺过来拿着，“不爽就赶快回酒店。”

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被整支队伍宠着的家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丛郁又一次抬眼看天，然而这次还真的被他抓到了异常：“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