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这水下有丧尸。”陆然的神色一言难尽，把几个已经接满的水瓶直接踢进河里：“不仅是这水不能喝，怕是连这些矿泉水瓶也不能要了。”

“好。”

丛郁没有多言，同样把自己手里的水瓶扔了出去。

这里的剧情是他知道的，但是……

他有些迷惘地撤回刚杀过丧尸的藤蔓。

在他用异能侦测杀死那头丧尸的时候，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能够通过藤蔓感知到的范围似乎更加广阔了。

“回去吧回去吧，下次也不用琢磨着接水了……还是去找矿泉水吧。” 陆然先一步抱着还没接过水的水壶往回走，转身看到丛郁目光无神地跟着他，不由好笑地牵起他的手腕：“看路，你要摔了。”

丛郁被他一拉才算彻底清醒，还没细想就先瞥到了自己被陆然拉着的手。

“……”

这什么情况？

主角攻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他迅速在陆然笑盈盈的目光里把手抽回来，下定了决心要把推进主角攻受间的感情线提上日程。

“大哥们你们回来啦！”

司风正在车里逗得陆晴咯咯笑，他收起鬼脸探头去看陆然和丛郁手里的瓶子：“咦？水呢？”

丛郁轻轻摇头，陆然则是一摊手：“你们想喝丧尸泡水吗？”

“……”

众人脸色都有点儿微妙。

“嗐算了，走吧！”任辰卓叹了口气，等两人坐稳后一脚油门踩下去：“今天晚上就能到D市嗷，听天由命，赶紧的祈祷那边儿还有剩下的水资源吧。”

D市当前尚且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城市，只是在众人逃乱下变得有些狼藉。

街道上碎玻璃四溅，各类垃圾满地，多数店门都被暴力地砸破了，里边空荡荡的凄凉得很。

当然，残肢断臂也成了无处不在的背景。

经历一整天的车程，丛郁和陆晴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那边陆晴睡倒在他哥怀里，而这边的丛郁就只能自己歪着脑袋打瞌睡：“今晚估计不太好找能住的地方，我觉得大家今天先住在车里就挺好。”

灾难之下夜晚的D市盲区太大，高楼林立的连拳脚都施展不开。

众人全票通过丛郁的提议，不到九点车里就静悄悄地没了声音。

只除了左万。

他在手上反复变换着金属物件的模样，却总在一些细小的地方操纵不完善。

这就意味着，他的能力不足以……

身边丛郁似乎已经睡熟了，悠长的呼吸轻飘飘地传进他的耳朵。他又想到白天时丛郁毅然决然跟去陆然身后的模样，忍不住眸色暗沉。

秋日的天亮的还算早，在晨光透过窗户打进车内的时候，左万也清醒过来。

其他人都还在睡。

车里的空气凉飕飕的，但并不只是温度低——甚至还刮着几丝冷风。

左万一翻身忽然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身边，整个人通体冰凉无比清醒——丛郁呢？！

“醒醒。”他速度极快地把其他几人全部叫醒：“快点，丛郁……”

……

单嘉致也不见了。

睡眼惺忪清醒过来的一队人脑袋都还有些懵，唯有陆晴伸着小手往后扒了扒：“哥哥！！有个包……背包没了！”

背包？

后排放着的三个登山包只剩下两个，丢失的那个正是丛郁负责的食物储备。

左万面容一凝，迅速拉开车门下了车。

第20章

丛郁周身张牙舞爪地探出去一地植物，大叶小叶的又或者是藤条的，都在顺着单嘉致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踪。

他眉头皱起，意识到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

若是当时直接拒绝那男人上车，或许也就不至于让他为难至此。

简单来说，凌晨五点钟，按照生物钟准时惊醒的他发觉车上少了个人——单嘉致，带着他们的食物储备，在半夜逃跑了。

“……”

他当然第一时间想叫醒其余的人，只是想到濒临崩坏的剧本、再加上他大概还能隐约探测到单嘉致的气息，他也只能压制着满肚子的火气独自起身追踪。

他的异能适用范围比原来要扩大了些。

剧本设定里植物系异能并没有精进的空间，因为普遍的异能精进是指“更为精确的操作”，而这也直接导致他直到刚刚追踪单嘉致之前都还认为自己昨日感知到的异能精进是错觉。

丛郁看一眼手表，盘算着车上的人起床的时间。

幸运的是，他能够在单嘉致偷东西逃走后的短时间内醒来。

否则按照那家伙的速度系异能者身份，就算丛郁把异能施展到极致怕是也只能任由对方逃之夭夭。

再加上昨夜任辰卓还在提他们停车的位置不太好，尘土飞扬的容易吃灰，没想到今晨他就顺着逃兵留下的脚印追出了两条街。

但同时——不幸的是，虽说他顺利地循着信息追了很远，也没能真正地把人追回来。

四周的街巷寂静无人，单嘉致的所有踪迹也在追踪到这个小巷之后消失得干净。丛郁四处看了看，最终还是沉默着收回了藤蔓。

速度系异能者开足了异能想在两个小时内跨越整座城都是有可能的，会限制住他们的只有异能和体力的余量。

丛郁盯紧了旁边玻璃橱窗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脸上带着沾上的灰痕，头发睡得炸起来四处乱翘，衣服脏兮兮的。

再想到昨日自己对单嘉致的长相给出的评论——慈眉善目很好相处，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打了脸。

冷静下来。

他烦躁地又看一眼手表，意识到主角团应当已经醒来了。

现在不止是剧情脱轨的问题了。他甚至因为自己的掉以轻心让整个团队丢失了食物储备，哪怕大家现在正身处D市，剧本里让他们补充的资源也不足以让整个小队支撑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城市。

他垂着头，颓唐地倚了倚墙，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竟然在这个节点上不合时宜地放松——

他要放弃剧情吗？

这是他埋下的祸根，当然就要由他自己来解决。

“他不会有啥事儿吧……唉，我就不该让单嘉致上车。”

另外一行人这边，任辰卓正懊恼不已地自责：“我爹一早就说我这是个烂好人……唉，下次我还是……”

“大哥，你先别说话了……”

司风弱弱地吞了吞口水，隐约觉得后边两人看着任辰卓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那两张脸臭得堪比他生气的女朋友，甚至可能比他女朋友还恐怖上一星半点儿。

幸好下车之后几人顺着丛郁离开的脚印还能寻到些信息，并且丛郁足够聪明，在脚印消失之后也留下了小小的植物碎片供他们寻路。

于是等忧心忡忡的四人外带一个小朋友一起找到抱着头坐在超市边上的丛郁时，见到的就是对方沮丧地靠墙，把脑袋埋在膝间的模样。

可怜兮兮的一小团。

“老弟！你没事儿吧！”任辰卓絮絮叨叨地上前，半蹲在丛郁身前：“哎你见到单嘉致了吗？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丛郁闻言抬头，两手垂在小腿前没什么力气地交握：“我跟丢了。”

“……跟丢了？”任辰卓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们还丢了个包。他们几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少了背包的后备箱就被冲出去的左万带着跑，一路追过来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单嘉致？”

“……嗯。”丛郁又低下头，好像不太敢面对他们：“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反对的。”

“我们拿来的食物被他偷走了。”

“……而且我也没起到该有的作用，没能在他跑掉的第一时间——”

一块儿巧克力忽然被杵在了他的鼻子下边。

丛郁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上去，左万正垂眸看他，眼神里半分责怪也无：“到了你吃东西的时间了。”

巧克力大约是被捂在口袋里久了，看起来有些变形。丛郁摸了摸空荡荡的胃，和左万对视：“我把吃的弄丢了。”

“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留的。”左万另一只手无处安放似的揣进了口袋：“如果什么时候你在外边又饿了肚子，必须要吃些东西。”

“……我把吃的弄丢了。”丛郁一字一顿，“我没追到单嘉致，这是我的错。”

左万没说话，直接蹲了下来剥开巧克力外皮递到丛郁嘴边：“吃。”

直到见丛郁小猫似得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吃完了巧克力，他才收了手：“我们是同一个小队。”

“……”

“对啊大哥，犯错的又不是你一个……你看我之前不还总被任大哥教育嘛！”司风叭叭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有点问题，连忙改了口：“哎呀，何况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呀~这是大家都没看透那个小偷！”

“老弟，这事儿责任最大的应该还是我吧……”

“小兔子别想那么多，没有你咱哪儿能走到现在呢。”

没有他？

丛郁在想他的定位。

他在这里就是作者钦定的工具人和炮灰，到死也没有谁真正地注意过他，也没有谁认认真真地和他道过谢。

“丛郁”依靠着弱势的异能在队友们封神之前为他们铺路，活成了一个傀儡，甚至连属于他自己的人设都是模模糊糊，被作者用了几个含糊的词语一笔带过。

可是当他真正地在这个小队里、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小队里的时候，分明他是受着大家的喜爱的。

他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员。

他如此执着地顺着剧本的意思走下去，哪怕穿越了穿书了也过着和从前一样一成不变的生活，试图成为一个茫茫社会中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强迫症真的只是强迫症吗？不是他对人生未知道路的逃避吗？

“谢谢你们。”

他撑着左万伸给他的手站起来，忽然郑重其事地颔首：“但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试着挽回——”他的目光飘到旁边超市的大门，“没能找到补充食物的地方。”

“那有啥啊。”任辰卓安慰地过来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吃的我那儿还有呐。单嘉致那兔崽子只拿了一包，剩下的还够咱们撑上……撑上一会儿的吧……”

他原本带的东西就是单人份的食物，经历了这些天的消耗也所剩无几：“嗐没关系，咱再找嘛！”

这么大一座城市难道还能找不到一口粮食？

第21章

事实告诉大家，话真的不能说得太满。

D市是从东北前往西南的直线路线上几乎必经的一个城市，此时灾难降临已经至少半个多月，从这里路过的逃难者数不胜数。

就如被洗劫过一般，这座城中留下的食物和水资源少得可怜。

一行七人开车又或者步行寻遍了几条街，丛郁跟着剧情带大家拿到了某处的小部分食物和水，而其余再多也就只在角落里翻出了两袋泡面。

他踢踢拉拉地拖着脚步走路，没精神的样子写在了脸上。

起初他还能在路过每一家超市时亮起眼睛冲进去搜寻，在接二连三的打击过后却是再也提不起神。

“……走。”左万突然驻足，转身停在商场门口，勾着头偏过来一点侧颜：“去收集衣服。”

就算在穿书前的工作中，丛郁也从未产生过如此重大的失误，而这样的失误对于一名敬业的上班族可谓是重大打击。

一蹶不振的丛郁站的拘谨，吸吸鼻子，看左万。

“走了走了小兔子，换新衣服！”陆然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抱起自家妹妹第一个冲进商场：“这边衣服还留下好多啊！快来！”

“大哥哥要换新的兔兔睡衣吗？”

惨淡的气氛霎时间活跃不少，司风任辰卓两人也都是行动派，很快就只剩下丛郁和左万还在门前不动。

“怎么？不是想换衣服了吗？”见丛郁无动于衷，左万上下扫视一遍对方带着灰尘的睡衣：“衣服脏了，没问题吗？”

“嗯。”

丛郁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换。”

他浓郁卷发中支棱出来的耳廓泛着淡淡粉红色，忽然为自己刚才像个孩子似的闹脾气而羞耻不已——

那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很奇妙的，就在左万转移话题这短短的一分钟间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剧本也许只是给他指出了一条更便利的通路，而人物设定也只是“人物设定”。

真实的人无法用简单的几个字概括，他遇到的这些人在他穿书后就不再只是书中的“主角”和“配角”，而是从npc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或许还会走完自己该走的路，那是他的使命。但他也该试着去理解剧本发生的偏差，因为他不是机器，做不到一丝不差地把生活演成既定剧本。

“走吧。”丛郁低头，从左万身边路过：“谢谢。”

左万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他感觉，这句谢谢和以前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