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这样多好呢，非暴力不合作，本座也是很累的。”
　　众人敢怒不敢言，同尘君就爱看他们恨不得杀了?他又刚不过他的样子，抬了抬下额，吩咐道：“派两个长老去交接一下这些东西。”
　　等待长老们和他们交接完毕，回来汇报了，同尘君才施恩一般道：“你们可以走了。”
　　第二波带头的那警|察，似乎还有任务在身，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同尘君：“请问妖皇阁下，袁天霸现下还在抢救中，是否可以通融一下，将那珠子暂且……”
　　“通融？”同尘君冷笑一声，“你该去看看我那些同族们如今是何等煎熬，本座未曾将你化?成血水留下，已经是仁慈非常，你该回去烧高香拜一拜武帝昭武帝刀剑大国师以及曾经立下不朽功劳的大妖们。”
　　“去，狐长老，把?他们都给本座押到试炼地，他们都是一群不亲眼看看受害者是活在何等炼狱，就总要为罪犯们挥洒人道主义光芒的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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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试炼地回来，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这群警|察一个个霜打茄子一般，焉了?个彻头彻尾的，他们看妖怪们的眼神，不再是轻蔑，不再是排斥，不再是敢怒不敢言的愤怒，而是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羞愧。
　　是的，他们还是一群会羞愧的人。
　　他们原先以为那个直播视频里的旁白，是在抑扬顿挫的夸大事实，但?是亲眼见过之后，他们才知道，因钟小离的“无心之失”而造成后害究竟是如何恐怖与残忍。
　　妖怪们是真真正正活在了炼狱，他们的血管里流窜着火焰，他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忍受着烈火焚烧的痛苦，有些妖怪甚至烧得眼球都没了?，仍在挣扎求生……
　　试炼地一片哀鸿遍野，一群一群类人非人的生物在蠕动着，艰难万分地挣扎着……人间炼狱，也不外如是了。
　　有几个年轻的警|察，甚至直接哭崩了?。
　　他们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同伴被妖皇修理得如此凄惨，为什么?妖怪们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刻骨的仇恨，这是应该的，因为在妖怪们看来，他们是一群打着正义的名号，来帮助他们的仇人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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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晓寺整个人都颓废非常，下巴甚至冒出了胡渣。
　　“回去后，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推动相关法律的出台与实施……”刘晓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总归是……沉重吧。
　　对妖怪们怀有恶感吗？其实不是这样的，刘晓寺和这个国家的其他人，其他千千万万的人都差不多，对妖怪是有好感的。
　　这是一个奇妙的国度，他们是一起听着《大景王朝妖怪录》这本志怪小说里记载的故事长大的，他们是背着《昭烈文选》《鲲》《景史》等各式各样的散文与诗赋长大的，他们对那个瑰丽玄幻的人妖共存，开放包容的时代，是怀着向往的。
　　只是什么?时候，人和妖，成了?现在这样呢？
　　刘晓寺不知道，也痛苦于去思考得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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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青也沉默地回来了。
　　同尘君依然是那般面无表情，如玉的面上全然是冷淡：“人齐了?。”
　　龟长老立马宣布了?王的决定：“特殊警务处的人，可以走了，沈干龙和其他国师殿的人，也可以离开了?，钟小离和徐长青留下。”
　　刘晓寺看着依然昏迷不醒凄凄惨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钟小离，有些不忍。
　　同尘君看到了他的眼神，撑着下巴笑问：“是不是想说，法律规定了?任何人不得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不过说出这句话之前，建议你还是要仔细思?考一下，本座……在不在‘人’的范畴内？”
　　还是那个问题，妖不在法律条纹上，妖皇有恃无恐。
　　刘晓寺抿唇，没有再开口过问有关于钟小离的事情。他很清楚，按照妖皇现在的逻辑，除非人类明天就能出台人与妖和谐相处的平等法律，去维护妖怪们的妖身安全，否则现在和妖皇谈法律就和扯犊子没什么?区别。
　　别说留下一个钟小离了，妖皇要是乐意，把?他们全化成血水留在妖族也不是不可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刘晓寺最后坚韧地说：“我知道妖皇阁下对人类社会的现行律法有许多不满，但?是我还是想要为它正名一下。”
　　同尘君挑眉：“你说。”
　　“律法当然是存在一些漏洞的，这我不能否认。”刘晓寺认真地说，“但?是更多时候，引起群情激愤的并不是律法本身的漏洞，而是在于某些司法官员对法律条文没有做到深刻理解，对法律条文解读不到位，甚至是没有分析出案件的各种情况就直接生搬硬套法律条文……这才导致了某些案件中，许多民众，以及，妖皇阁下您，对法律的误会。”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很多时候，错不错在法律本身，而错在某些掌握了审判权力的人，要么?真傻，要么?眼瞎，要么?心盲。”
　　“好，本座知道了?。”同尘君忽然觉得，小黄鸡会说喜欢这个人类，也不是那么不可理解了。
　　一个身上有正气的警|察，一个有信仰的，不屈不挠的警|察。
　　刘晓寺其实并不愿意和一个妖怪讨论人类法律，或者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各种各样的不合理的现象，这让他觉得有些羞愧和难堪，仿佛是出于一种“家丑不能外扬”的心态。
　　可是现在，他发现，说出来，承认人类社会并没有那么美好，其实也没那么难。
　　人走空了，同尘君终于注意到了大国师一般，施施然问：“你想好什么?时候，解除妖族的诅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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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5.10
　　“你想好什?么时候, 解除妖族的诅咒了吗？”
　　本便因人类的大部队尽数离开而?变得空荡荡的大殿，又因同尘君这莫名其妙却又关键信息直刺心脏的话而?陷入了沉默的风暴中。
　　妖族的这些长老们，不动声色地慢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围住了站在殿下的徐长青。
　　根据史书记载：大景王朝中期，景武帝横空出世, 号令万妖，如臂指使, 得玄门不世出的天才辅国, 后册封为刀剑大国师，时年天降瑞兽金毛犼, 督促武帝勤勉亲政。武帝者, 大景盛世的大景盛世的奠基人，被称为“远胜尧舜”的千古一帝。
　　武帝末年，禅位于昭武帝。
　　昭武帝，一个在武帝珠玉在前的光辉下，依然没有黯然失色的千古第一女帝。她，是终究铸成大景盛世的雄主明君。
　　也是在这位女帝手上, 国师殿经历鼎盛繁华后，衰落被废。当年那些大妖们，未能飞升的都留下来给武帝守墓, 而?女帝则册封第一任妖皇, 并许以万重山之地, 立法保护妖族繁衍。
　　中间又间隔了好几个能力颇佳的守成?之君, 历史的车轱辘一直转到——被现代人嘲笑为“千古废物”“本国历史上令‘女帝’名头扫地之人”的景平帝, 登基了。
　　景平帝人如其谥号，平平无奇，才疏学浅, 偏偏又自命非凡。
　　前面几个皇帝奉行武帝昭武帝时期的政策，在慢慢地放权，国家政权正在形成?一个全新的完善的体制，“皇帝”一词基本已经成为了一个象征意义的符号，实权不多了。
　　景平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的“妖妃”蛊惑，为了和正步入近代化的新型官僚体制争权夺势，她不仅一意孤行地重建国师殿，还自比昭武帝，要给妖族册封。
　　后面的结果史书详细记载了，当时的妖皇觉得她不配，拒绝接受册封，这样耿直的拒绝，则惹恼了本来就气量狭小的景平帝。
　　恼羞成?怒的景平帝便联合那些心?术不正的“新任国师们”，给妖族下了诅咒，是为——灼日之咒。
　　国师殿，这个早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机构，再一次出现，竟是以这般难看的嘴脸。
　　和最初能者上任的国师殿不一样，景平帝建立的新国师殿，国师之位是世代相传，世袭罔替的。
　　所以，现在的赤级大国师徐长青，就是当年给妖族施咒的国师的嫡系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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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青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晚风吹来，带来了侵入骨髓的冷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同尘君淡漠地扫了她一眼：“猜的。”
　　又是一阵沉默，徐长青忽地一笑：“如果本国师不给你们解除诅咒呢？你想怎么做？兔子精，你仗着现在实力强劲就不管不顾了，你根本不知道凡俗权势相互倾轧有多么的复杂。”
　　“本座不需要知道这些，”同尘君心?想，要是再喊他一句“兔子精”，他就把这人的头打肿。“本座只需要知道，你手中有解除灼日之咒的方法就行了！”
　　“我不会替你们妖族解咒，”思考了许久，权衡利弊，徐长青最终摇了摇头。
　　“那你应该是更想替本作分忧，将永生之火与极寒冰魄珠分离？”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妖皇，语气平平，淡如清水，根本听不出威胁的意思。
　　可是那威胁，却是如此的恐怖。
　　徐长青深吸了一口气：“为你们解咒要冒的风险，对我而?言，与帮你分离永生之火与极寒冰魄珠也差不多了。”
　　总归是一个死，徐长青可不想自己惨死，偏要妖族好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同尘君并没有生气，反而?轻蔑一笑，吐出两字：“朽木。”
　　徐长青勃然大怒：“兔子精，你……”
　　“啪啪啪啪！”
　　同尘君说到做到，三下五除二把徐长青的头都给打肿了，徐长青真的是又羞又恼，她身为国师嫡系传人，就算一向闭关，也还没有遭受过如此对待！
　　“想要得证大道？想要飞升上界？”同尘君顿了顿，睥睨之下，轻蔑之意不言而?喻，“……就凭你？”
　　徐长青：“……”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修行不到家，想抄家伙和这家伙干一场，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干不过。更讨厌的是，连吵架都不行，这只兔子精极为反感别人和他斗嘴，一开口反驳就是“啪啪啪啪”无数耳光。
　　“你这样一个，生来戴罪的人，每一个毛孔都滴着妖族的血泪的人，直到今日依然放纵国师殿与时代步伐相抗衡，阻止历史前进的人，”同尘君嘴角的笑容倏地拉大，“飞升，你也配！？”
　　“你，以及你的祖先们，所享受的每一项特权，都是压榨了无数妖族的血泪而得到的。三百年了，你以为你所享受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天生嫡系国师传人，血统高?贵？！你是来搞笑的么，赤级大国师？”
　　“就凭你，也配飞升？你怎么不问问那些枉死的妖族的人族的冤魂，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怎么不想想，你身上流淌着的那罪徒的肮脏的血统，是否能通过登天之门？”
　　“先洗刷干净你身上的罪孽吧，生而?为罪，纵虎伤人，助纣为虐的罪人，还自以为自己有多么高?尚，冰清玉洁不染尘世呢？”
　　同尘君还是第一次就为了骂人说那么长的话，但是不得不说，上手撕烂这些家伙们伪善的嘴脸，还真的挺爽的。
　　徐长青不答应主动解除妖族的灼日之咒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人是在他手上了，是扒皮抽筋取血取髓，只要他愿意费工夫，还就真没有他解除不了的诅咒。
　　一个末法位面而已，也如此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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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青和钟小离都被同尘君直接扣留在了妖族，妖族的群众们对她们可不算友好，尤其是对害死了十三个妖族，害得几百小妖依然煎熬的钟小离。
　　它们在虐待俘虏，这不人道，成?千上万的妖怪们轮番折腾这两个柔弱女子，这合适吗？这不合适，小妖怪们不讲武德，但是同尘君学会了人类的护犊子，学会了人类的选择性眼瞎。
　　伪善的人，最可笑的一点就在于，她们自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她们信以为真地骗过了自己。
　　所以当妖怪们把在生死边缘挣扎不休的同类，怼到了钟小离的面前，逼着她直视她的“无心?之失”所造成?的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的一幕，最后硬生生逼得钟小离近乎半疯。
　　对啊，她应该发疯的，如果她真的善良，她怎么能直面自己造成?的这种?伤害他人生命，害得他人生不如死还苦苦煎熬的下场呢？所以她应该发疯。
　　但是钟小离善良吗？
　　当然不，一个真正善良，真正有愧疚的人，这会儿应该早就自杀了，哪能像钟小离这样精准发疯啊。
　　钟小离的精神崩溃，不在于她是个善良的人，她在为自己的“恶作剧”所造成?的影响而?背负了可怕的负罪感，而?在于，她被迫意识到——原来她自己根本不是个善良的人，她是个恶毒而?自欺欺人的人。
　　说白了，就是自己给自己建构出来的世界观崩塌了而?已，钟小离才不是为了妖族感到负罪和羞愧呢。
　　这样的人，甚至还不如那些天真到有些愚蠢的特殊警察们，至少那群人的羞愧，是真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