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身体轻轻挪动了下，但由于太长时间没有动，身体有些僵硬，还有那么点麻木感。
然后他才慢慢将昨天的事想起来。
他深呼吸了下，皱着眉头想要换个姿势坐着。
旁边闭眼小憩的楼景阳听到药池里有动静，迅速睁开了眼。
见曲越溪醒了，下意识喊出一声：“师兄。”
听见楼景阳的声音，曲越溪皱着的眉头随即舒展开，而后回头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楼景阳点头：“师兄在这里疗伤，我自然要守着。”
曲越溪笑了下。
楼景阳看曲越溪还在药池里扑腾着，似乎是想要换个姿势，连忙过去扶着他的肩膀，而后用力往上一提，他先前保持的姿势立刻松散了。
曲越溪已经麻木的双脚这才得到些许缓解。
他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自己那在药池里还麻木着的双腿，挑了挑眉。
“对了，师兄，有件事要和你说。”
曲越溪点头：“嗯，说吧。”
“东方曦安插在灵山派的耳目被除掉了，那人想要杀顾遥山，被当场抓住，冷开玉亲自解决的他。”
曲越溪愣了愣，莫清寒被杀了？！
这么猝不及防的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的事，先前莫清寒在寂雅舍想要杀顾遥山没有成功，这回又要杀顾遥山却被抓住，以冷开玉对顾遥山的重视程度，杀他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样也好。
莫清寒毕竟不是什么好人，留他在灵山派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只是苦了莫清远了，他现如今应当还在穹云峰，不知道莫清寒被杀后，他的处境如何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自己才是。
他和楼景阳的事没解决好，他便一日不能回穹云峰，他一回去，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月胧明，而是一大堆的想要讨说法的所谓名门正派。
他倒不是怕自己被谴责，只是担心月胧明和灵山派被他牵连。他和楼景阳的事，本就与他们无关的。
而且，曲越溪很想给那些讨要说法的名门正派回几句：劳资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关你们屁事啊！还得给你们一个说法？给你们一锤子还差不多！劳资的事情，你们管的真尼玛宽啊！！
楼景阳淡淡开口：“师兄，大夫说你得在药池里浸泡七日，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外面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
“你要如何解决？”
楼景阳皱了下眉。
曲越溪回头看他：“其实你还没有想好具体的应付之策，对吗？”
楼景阳看着曲越溪，抿了抿唇。确实如此，但，只要解决掉东方曦那些人，外面的情况便不会更加严重，到时候事情也会更加容易解决。
曲越溪叹了口气，靠在药池边缘，姿态慵懒：“楼景阳，其实就算不解决外面的事情，我也无所谓的。”
楼景阳看着他。
“毕竟那些话里，部分事情的确是真的，若是要澄清，势必要和你划清界限，难道你想那样？”
“……”
曲越溪注视着前方缓缓升起热气的药池中央位置，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楼景阳，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楼景阳顿了下，眼神有些许疑惑：“离开这里？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别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好。”
曲越溪回头看他，笑着：“你就这么答应了？”
“嗯，”楼景阳点头：“师兄想去做的事，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既然师兄不愿意留在这里，那我就和师兄一起离开，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曲越溪望着楼景阳，眼睛亮了起来，眼底有笑意浮现。
他伸出手摸了摸楼景阳的脸：“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要是反悔，我肯定是要生气的。”
“嗯！”楼景阳握住他的手：“我说到做到！”
东方曦住处。
莫清寒被杀的消息，他也收到了。
他站在一面巨大且悬空的镜子前，望着镜子里浮现出的莫清寒被杀后丢弃在山下喂狗的场景，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他紧皱着眉头，眼睛里的怒意像是要将人撕碎一般。
“冷、开、玉！”
他咬牙切齿着开口：“这笔账，我记下了，你杀了莫清寒，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大人，”有个穿黑袍的男人走了进来，拱手跪在他面前：“莫清寒的尸体已经带回，请问如何处置？”
东方曦闭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
“是。”
“还有，把他那个弟弟给我找来。”
“是！”
手下退下后，东方曦重新看向那面镜子里重演出的画面，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烈，仿佛随时都能爆发而出。
药池。
楼景阳在外面和凌霄花商议魔族事务的时候，曲越溪就一个人在药池里泡着，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看一眼。
楼景阳眉头皱着，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想必是魔族内部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东方曦挑起来的事，毕竟他觊觎魔族魔君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楼景阳没有回来魔族认回他的父亲，按照顺序和资格，东方曦身为上任魔君的义子，应当是接任魔君的最佳人选。
但偏偏，楼景阳那个时候回来了，顺理成章的接任了魔君之位。
按血脉，楼景阳才是正统的魔族血脉，东方曦不算。
曲越溪一边感慨着，一边托腮盯着楼景阳那边看。
楼景阳沉思那会儿，凌霄花不经意转头往曲越溪这边一瞥，便看见了曲越溪盯着楼景阳看的时候那微微发愣，却满是笑意的眼神。
她不由愣了下，而后往旁边稍稍挪出几步，让出足够的空间让曲越溪可以看清楚全部的楼景阳。
曲越溪也察觉到这点，对凌霄花笑了下。
凌霄花微微点头示意，时刻保持着恭敬态度。
曲越溪转过身去，略显无聊的靠在药池边缘，左看看，右瞅瞅，这里实在是太过僻静，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虫子鸣叫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抬起泡在药池里的腿，又放下，又甩了甩水，而后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有点像孩童玩水的模样。
只不过他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有百无聊赖。
他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盯着药池上方的屋顶，不知道那里何时停着两只黑色蝙蝠，正倒立在房梁上，猩红的眼睛盯着药池里的曲越溪看。
曲越溪挑了下眉，嗯？
那两只蝙蝠察觉到曲越溪的目光后，扑腾了两下翅膀，而后飞了出去。
曲越溪再次挑眉。
黑色的蝙蝠……貌似楼景阳身边那个叫做宗舜的右护法就是蝙蝠修炼而成的吧。
不过，这个宗舜不是真正的宗舜。
又是一个墨长空安插在魔族的眼线。和流萤相同。
但在墨长空出现之前，他和流萤一样是忠于楼景阳的。短暂性的选择忠于楼景阳。
曲越溪闭目。
潜意识里，墨长空的残念缓缓出现，周遭的环境再度变为穹云峰寂雅舍的模样，而他还是和上次一样坐在寂雅舍的院子里，面带微笑的望着院子里那一汪池塘。
曲越溪走了过去。
“曲仙师怎么又来了？”他淡淡开口：“可是改变主意准备帮我了？”
“不，”曲越溪笑着：“我是想要让你帮我。”
墨长空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只是依附在曲越溪身体里的一缕残念，连记忆都是不完整的，更没有什么管用的法术可以用，如何帮他？
找自己帮忙，还不如去外面找个端茶倒水的小厮。
曲越溪看得清楚他的眼神，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说的需要帮忙这件事，只有他能够帮。
人都在这里了，他也不废话。
他问：“你还记得以前跟在你身边的忠心的下属有哪几个吗？”
“不记得。”
“你再想想。”
“……曲仙师想要做什么？”
曲越溪微微一笑，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我说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也需要你记起来那些人的名字。你应该不想让那些曾经忠诚于你的下属被别人利用完后就丢弃吧？”
墨长空抬眼看他，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告诉我，那些人真实的名字，我想请他们帮我个忙，而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用我的身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墨长空的眼神瞬间惊喜起来：“当真？”
如今的墨长空只是一缕残念，需要依附曲越溪的身体才能继续存活，自然无法压制住曲越溪。但如果曲越溪愿意自动让出自己的身体，他便可以短暂的附身，借用曲越溪的身体去看看那个他已经很久都不曾亲眼见过的世界了。
而后曲越溪又补充：“只给你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曲仙师未免太小气了。”
“要还是不要？”
“……要！”
“成交，”曲越溪笑着：“等你想起那些事情后，你再唤我吧，我还有七日才能离开这药池，你可以慢慢想。”
“好，成交！”
第101章
冷开玉杀了莫清寒的事，月胧明在隔天便知晓了，虽有诧异，但了解事情经过后，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顾遥山名义上是冷开玉弟子，实则也是冷开玉逆鳞，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易触碰，何谈那些妄图杀害顾遥山的旁人？
除去一个心怀不轨的莫清寒其实不算什么，只是，前些日子曲越溪带回来的那个名叫莫清远的孩子，是莫清寒的亲弟弟。此事，该如何告知他？
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当初就不该让曲越溪把莫清远带回来安置在寂雅舍，如今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是隐瞒事情真相继续留他在这里，亦或是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做定夺？
月胧明有些头疼。
薄云影走进房间，拱手行礼后开口：“师尊，沧华峰的叶师弟去寂雅舍了。”
月胧明下意识蹙眉：“他去寂雅舍做什么？”
“是去找莫清远的，”薄云影答：“他说是顾师弟让他过去告知莫清寒被杀一事的实情，让他自己决定之后要如何。”
月胧明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就这么直接过去了？虽说顾遥山行事一向直接，可这种事，若是一个不小心，那莫清远说出去了，岂不是让外面的人找准了机会非议他们灵山派？
先前曲越溪与楼景阳一事便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再加上冷开玉这事，怕是他们灵山派未来一段时间都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月胧明叹了口气，扶额，表情有些难看。
薄云影小心着看了看月胧明的脸色，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师尊可要弟子去解决了莫清远？”
“罢了，”月胧明闭眼摆了摆手：“事已至此，且看他如何选择吧，毕竟是越溪带回来的，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便轻易除掉他，越溪回来后知晓定要生气。”
“……是。”
薄云影站直身体，嘴唇紧抿着，眼里有一丝异样闪过，而后平复。
寂雅舍。
叶有泉站在莫清远面前，将莫清寒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听完后，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眼神慌乱的站在原地。他不敢动，也不敢有其它的行为。
叶有泉笑着将一把剑递到他面前：“我师兄说，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拿过我手里这把剑，用任何你想用的方式给你哥哥报仇，二，选择接受你哥哥被杀的事实，留在这里等曲师弟回来给你主持公道。”
莫清远抬起头看叶有泉，眼里的紧张没有半分消失。
他哥哥莫清寒是怎么样的人，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既然敢去暗杀曲越溪要好的顾师兄，发现后被杀掉那也是他自作自受，自己没有资格和立场说什么。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的难过还是有的。
他看着叶有泉手里递过来的那把剑，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而后深呼出一口气。
他说：“不必了，我并不想报仇，这事，本就是我哥哥的错，他若不害人，自然不会有人害他，是他自己的报应。”
叶有泉挑了下眉，有些许诧异。
这小孩居然会讲道理？
莫清远又说：“是曲仙师将我带回这里的，即便是要走，也得等他回来后亲自跟他告别才能离开，否则，无故不辞而别，也实在是对不起他对我的恩德。”
叶有泉笑了两声，收回了手里的剑。
莫清远抬起头重新看向他，眼神比方才坚定了几分。
叶有泉同样看着他，但却是笑着的：“小孩，你可要记住你的选择，若是以后你后悔了，做了什么伤害我师尊和师兄的事，我们整个沧华峰都会追杀你，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会找到你！记住了吗？”
莫清远乖乖的点头：“我记住了。”
“很好。”
叶有泉转身离去。
莫清远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松了口气，双腿有些发软的跌坐在地上。方才叶有泉拿着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被杀掉了……
还好，灵山派的人也不是不讲道理，并未因为他哥哥的事情把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只是他一人住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安。曲仙师啊，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