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记得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脑子里关于曾经的记忆正慢慢回归到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关于“曲越溪”的，关于自己成为后“曲越溪”和自己有关的所有的记忆，通通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一时间，容量超乎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他皱了下眉，觉得有点头疼。
　　然后，他在石垣大漠里被强行封锁住的那些记忆也逐渐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作为补偿，系统还将现在情况下，他所必须要了解到的“墨长渊”、“墨长空”，以及“楼月华”这三个人的信息自动传输到了他脑子里，以防他彻底清醒后，不知道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况。
　　曲越溪趴在桌子上，眉头紧蹙，脸上那不安和不舒服的表情十分明显，就像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而挣扎多次却也无法从那个噩梦当中清醒过来。
　　难受。
　　好难受……
　　他不由伸出手按住了桌子，而后，一用力，桌子粉碎，而趴在桌子上的他身体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一时间承受着脑后所有记忆复位压力的他，也没有因为摔倒那不足以谈起的疼痛感而清醒过来。
　　他身体微微蜷缩着，双手抱着双膝，以自我防御的姿势躺在那堆碎屑上。
　　声响之后，房内依旧寂静，外面也是同样。
　　谁也没有进来，谁也没有出去。


第64章
　　隔天。
　　黑曜迷迷糊糊醒来，刚坐起揉了下眼睛，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还有一张破碎的桌子。他连忙走过去，拉着那人肩膀扯过来一看，是曲越溪。
　　“曲兄？你怎么躺地上了？！”
　　黑曜忙慌着把他抱到床上躺着。试着摇了摇他肩膀，但并未得到他的回应，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进入沉睡一般。
　　黑曜皱了下眉，以前喊曲越溪，即便他不会立刻醒过来，也多少会有些反应，像现在这样，摇晃肩膀没动静，抬手拍他的脸还是没有动静的情况，黑曜也是第一回 遇见。再加上他莫名倒在地上，事情肯定不简单！
　　“曲兄？”黑曜不死心的晃着他肩膀：“别睡了，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的吗？”
　　曲越溪皱了下眉，眼皮稍稍动了动。
　　是谁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好烦……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个觉？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好睡上一觉了……
　　“曲兄啊！快醒醒啊，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啊，我对这里可一无所知！我还想回去见七娘呢！我还没有把七娘娶回去当老婆呢！！！”
　　“你快睁开眼睛啊，你要死，也要先把我送回去你再死啊！”
　　“别死的那么突然，有点吓人啊！！！”
　　曲越溪的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儿。这聒噪的话，和欠扁的语气，除了黑曜，大概也不会有别的人了。
　　曲越溪挣扎了下，虽然很想继续睡，但黑曜一直在他耳边讲话，太吵，与其心情不佳的睡着，倒不如先清醒清醒。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曜看见了，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曲兄，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
　　曲越溪叹了口气，抬手扶拍了下额头：“就算是死了，也要被你给吵醒了。”
　　黑曜扶着他坐起来，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曲越溪没有受伤操放心下来。醒来后看见他躺在地上，旁边桌子也碎了，还以为这里发生了打斗，但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应该是晕倒了。
　　黑曜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给你找点吃的。”
　　曲越溪条件反射的点了下头，黑曜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刚要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房门被黑曜打开，而此时站在门口的，正是曲越溪这时候最不想看见的人。
　　噩梦老祖，墨长空。
　　根据系统给予的信息显示，墨长空是前任魔君墨长渊的亲弟弟，也是楼景阳的亲叔叔。他曾经是墨长渊的左膀右臂，但他视人命为草芥，只在意自己过得高不高兴，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死活，用人族这边的话来讲，就是无恶不作，为祸一方。
　　当初楼景阳的亲生母亲楼月华和墨长渊相爱，劝说墨长渊将墨长空封印起来，以免他祸害更多无辜的生命。也因此，楼月华在墨长渊闭关期间遭到墨长空的追杀，她慌忙之下跑进了正阳城，那里有好心人收留了她。
　　那户人家，姓曲。
　　但魔族追踪的本事高强，楼月华躲在曲家的事情被发现，虽然她逃走，但曲家还是被灭口，仅剩下两个小孩活了下来。
　　之后，墨长渊出关，得知墨长空做的好事，一怒之下和他决裂。墨长空被流放至边缘之境，那里妖族众多，仇视魔族，他在那里过得苦不堪言。
　　但他最擅长的，便是隐忍。和蓄势。
　　几年后，楼月华生产之际，墨长空带着人从边缘之境杀回来，墨长渊带领魔族挡在前面。楼月华生产后，匆匆忙忙将一个早就刻好了孩子名字的玉佩放在襁褓里，连多看孩子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让人把孩子送走，自己则和墨长渊一起对抗墨长空。
　　楼月华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最为代价将墨长空封印，墨长渊将他锁在一个冰棺里，设下禁制，必须以正统魔族血方可解开封印。
　　而后，墨长渊把那副冰棺放在了噩梦山谷最深处的冰室内，以求可以长久将他封印。
　　而墨长渊派出去寻找他们儿子的人空手回来，他们只找到了当初抱着孩子逃跑的那个老妇人的尸体，却并未找到孩子。
　　墨长渊命人一直寻找，却一直没找到。
　　直到几年前，楼景阳被赶出穹云峰，白茉莉遇到了他，感受到他身上的魔族血脉后将他带回魔族。
　　墨长渊将魔族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楼景阳，传授他最强魔族心法和武功，且带他去见了被封印在噩梦山谷深处的墨长空。一再叮嘱，这个人，绝不能放出来。
　　但他们都不知道，当时墨长空的意识从冰棺缝隙中跑了出来，依附在楼景阳身上。
　　之后，嗜血深渊一事，墨长空的意识被嗜血深渊的火焰袭击，破碎后只能依附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身上，并且不记得曾经的事情。
　　而当时离嗜血深渊最近的那个人，就是曲越溪。
　　在那之后的别的事情，曲越溪都清楚了。所有的事情也大致可以连贯起来。
　　-
　　墨长空站在门口，黑曜挡在他面前，满眼警惕。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黑曜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还是让他待在门口最好。
　　曲越溪往那边看了眼，深呼吸了下，起身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拍了拍黑曜肩膀，眼睛却看向墨长空：“我有个问题。”
　　墨长空笑着：“曲仙师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送我回穹云峰后，你说的报仇，具体要做些什么？”
　　墨长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曲越溪会忽然问他这样的问题。不过，确实，以他现在和楼景阳的关系，他担心这个，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是把我曾经承受的那些痛苦加倍的奉还给他们，”墨长空依旧笑着，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大度到原谅那些人吧？”
　　曲越溪看着墨长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那也就是说，等他回到魔族，魔族内部势必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如若他日墨长空成为魔族新的主人，那些无辜的百姓是否又要像曾经那样被肆意的屠杀？
　　而且，现在最要紧的是，墨长渊和楼景阳为了复活楼月华，想必赌上了他们身上大半的修为，如果这个是个墨长空杀回去，他们两个一起都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凌霄花他们虽然在，但毕竟实力差距悬殊，顶多拦住一时半会儿。
　　所以，绝不能让墨长空返回魔族！
　　曲越溪转身，稍低头的模样像是在思索什么。
　　“曲仙师是在担心你那个相好的，”墨长空笑着问：“现任魔君楼景阳，对吗？”
　　曲越溪眼角余光往后瞥了眼，没动。是，他现在是在担心楼景阳，他并不否认，他也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楼景阳不会是墨长空的对手，他们开打，受伤甚至被杀的一方一定是楼景阳！
　　他往前走了两步，说：“你不是要送我回穹云峰吗？就现在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很想早点回去。”
　　墨长空笑：“好。那曲仙师做好准备吧。”
　　曲越溪点了下头。
　　墨长空要带曲越溪和黑曜去穹云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就和先前从噩梦山谷出来一样，一团黑气笼罩后，顶多也就三十来秒的时间，再睁开眼睛就到了穹云峰山脚下。
　　那道长长的，有整整一千块石阶的山路便出现在曲越溪眼前。
　　明明很熟悉的路，此时看在曲越溪眼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曲越溪皱了下眉，这送回的速度可比自己想象中要快的多，他还以为要坐个马车什么的，看样子，自己想要拖延时间，但墨长空却有点赶时间。
　　他看向墨长空，墨长空笑着开口：“曲仙师，既然人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得我办完我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墨长空刚要转身，岁寒剑便从曲越溪左手化出，毫不犹豫架在了墨长空脖子上。
　　“曲仙师这是何意？”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吗？”
　　墨长空笑了下：“曲仙师是觉得就凭现在的你和一条蛇能打败我？”
　　“并不，”曲越溪跟着笑了下：“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报恩，能够做到哪种程度？”
　　墨长空脸上的笑容有着一瞬间的收敛，他稍皱了下眉，眼里有几分疑惑，似乎是没有想明白曲越溪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
　　他转身看着曲越溪，曲越溪手里的剑依旧架在他脖子上没有收回去。
　　他说：“曲仙师有话直说就是。”
　　曲越溪也不磨叽，直接问他：“如果我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你是选择救我，还是转身离开去做你所谓报仇的事？”
　　墨长空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曲仙师对我而言有恩，若你在我面前身负重伤，自当是尽力先救你性命。”
　　“好，”曲越溪笑了下：“记住你说的话。”
　　墨长空皱了下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脑中刚浮现出来一个念头，曲越溪便收回了岁寒，而后，毫不犹豫的拿出另外一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他一身蓝衣，迅速被他的鲜血染红。
　　墨长空离他很近，他胸口涌出来的血溅在了他衣服上，皮肤上。温热的触感，带着丝丝铁锈的味道。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黑曜更是吃惊，惊呼出声：“曲兄！”
　　曲越溪往后倒去，墨长空往前一步，扶着他肩膀缓缓坐下：“曲仙师是疯了吗？留住我的方式可不止这一种！”
　　曲越溪笑了下，伸手紧紧拽着他衣服：“别忘记……你刚才……说的……先……救我……”
　　笑着说完后，他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可双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墨长空的衣服，生怕他会跑了。
　　墨长空眉头紧蹙，而后抱起曲越溪，朝穹云峰上飞去。
　　黑曜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头，而后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


第65章
　　曲越溪被墨长空带回穹云峰，守门弟子拦不住他，他轻而易举便进去里面找到了月胧明。
　　月胧明见到他时，一向温和的面容上下意识露出了震惊之色，而后是警惕，放在背后的右手已经凝聚出一团灵力，准备随时攻击他。
　　薄云影却先注意到了墨长空怀里抱着的人，虽然练朝向里边，但身上那那熟悉的蓝色衣裳，和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形，他绝不会看错。
　　“是曲师弟吗？”
　　墨长空点了下头，将曲越溪放下，可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曲越溪却还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他试图扯开他的手，但却失败了。
　　月胧明和薄云影皆是一惊，而后大步朝他们那把走去。
　　月胧明当即往曲越溪体内输入灵力，借以稳定他的情况。他胸口的伤口不浅，此时还在往外面涌出血来，从山脚下到此处，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脸便已经煞白冰冷，好似随时都可能会死去。
　　墨长空低头望着他，不自觉看向他紧抓着自己衣角那只手，又看向他那自己捅了一刀的胸口，抿了下唇。曲越溪啊曲越溪，你到底是多担心我会跑去找楼景阳的麻烦，这一刀下去，再稍微重一点，你怕是当场就要归西了！
　　真是愚蠢。
　　有月胧明相助，曲越溪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他紧抓着墨长空衣服的手却让月胧明有些不安。疗伤之后，他依旧满眼警惕注视着墨长空的一举一动。
　　墨长空知道月胧明在看他，多少也知道月胧明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看自己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概月胧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还是和他最疼爱的二弟子一起出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长空淡淡开口：“不过你放心，看在曲仙师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们穹云峰怎么样，我只是在这里履行我的承诺，等他醒了，我自然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