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吃点东西。”
陆吾则边帮蒋淮吹头发,边监督他吃饭。
蒋淮吃了些干贝蟹肉粥便饱了,又拿着勺子喂了两口陆吾则。陆吾则一口吞进口中,牙齿咬着勺子不放,戏谑地逗蒋淮。
蒋淮拔了拔塑料勺子,发现拔不动,轻哼一声便放了手。
放下餐盒,吃饱的蒋淮便像是一只晒太阳的大白猫,侧着脸,眯着眼,感受清风。
他穿着洁白的大衬衫,领口漏了两个扣子没系,露出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一阵阵暖意里,慢慢阖上眼帘,意识渐渐沉了下去,沉到深深的海底。
蒋淮感觉,像是被包裹在沉默又温柔的大海间,海浪波荡着,犹如哄他入睡。
·
“哥哥。”
蒋淮抬起稚嫩的脸,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剪得像狗啃的一般,小脸蛋瘦极了,衬得眼睛过分的大,站在那,就像是一个毫无声息的玩偶,悄然隐没在黑暗里。
细碎的发丝遮住了耳朵,搔得痒痒的,蒋淮伸出瘦削的小爪子挠了挠。
下一刻爪子就被抓住了一只大手里。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宝贝,不要抓,你的耳朵上有伤口。”
“啊?”蒋淮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耳朵突然刺痛了起来,像是被锋利的小刀缓慢地划过一般,一刀又一刀,疼痛难耐。
耳边响起了嘀嗒嘀嗒的声音,粘稠的血液缓慢地滴落着,像是可怕的爬虫咬了一口又在耳廓上爬行的恐怖感觉。
“痛痛的。”
蒋淮抿着小嘴,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哥哥,宝宝痛痛啊……”
“肚子也好痛……”
“腿也痛……哥哥……”
蒋淮低声哽咽起来,眼里却没有泪,双目茫然地望着前方的黑暗,似是看到少年隐隐约约的身影。
声音微弱得如同小兽,他抓了抓少年的手,像是撒娇一般想要蹭进少年的怀里。
阁楼里好黑好黑,没有阳光没有灯,腐朽的味道充盈着整个房间。
蒋淮望不见少年的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唤他,确认他的存在。
“哥哥。”他握紧了手,听着遥远的地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不由得瑟缩了起来,又强制自己镇定,将脸埋入少年的胸口,耳语一般轻喃:“妈妈……她又来了……”
他的耳朵贴在哥哥的胸膛,没有听见一丝心跳,只有清脆的脚步声一次次传来。
“哥哥,你快点躲起来……不要……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抽搐着手指,语无伦次地说着:“躲起来,哥哥……”他反反复复,“哥哥,救我好不好……”
刺骨的疼痛,伴着高跟鞋的声音,越发地难以忍耐。
“哥哥……我又要做噩梦了……你记得叫醒我……好不好……”
蒋淮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他抓着少年的手越来越紧,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只剩下空气消散在掌心。
脚步声在了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嗝——吱——
那个矮小的木门,被推了开,外面的灯火打在来人的背上,显得又高又瘦,面容却黑蒙蒙的一片。
蒋淮瘦小的身子无处可躲,贴在冰冷坚硬的墙上,仅仅拽紧自己的手指,扣得掌心出血,面上却呈现出一片木然。
哥哥又不见了……
每次妈妈一出现,哥哥就消失了……
没有人能够救我……
“宝贝儿!!醒过来!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阵低喊,蒋淮挣扎着,看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努力眨着眼睛,想要从噩梦里醒来。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从那浓稠又黑暗的绝望里拉了出来。
阳光照进了双眸之间,蒋淮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西,自己又身处哪里。
陆吾则紧紧抓住蒋淮颤抖抽动的手指,盯着蒋淮烧得汗津津的额头,不断吻着他睁开的眼帘,看着他瞳孔里满是死水一般的绝望,感觉心口像被利刃刺穿一般。
“宝贝儿,你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蒋淮,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自己的怀里,一手抚着他纤瘦的腰,一手依旧与他十指相扣,他轻声安慰着困在梦魇中恐惧万分的蒋淮:“不要怕,我在,不要怕。”
蒋淮好久才回过神,看着像抱着孩子一样拥着自己的陆吾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干涩的眼睛里突然滚落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划落了下来,滴在陆吾则穿着短裤的大腿上。
陆吾则像是被烫到一般,抖动了一下身体,将脸放到蒋淮的脸颊旁,紧紧贴住,喃喃自语:“你发烧了,做噩梦了,一直让我救你……”
蒋淮睁大双眼。
陆吾则把脸凑过去,想要看清蒋淮,挨得那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在空气中触碰。
蒋淮无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玻璃门外地阳光折射进来,在那纯白的墙上画下了七彩的彩虹,雨后的一切犹如新生,美好得让人难以想象。
蒋淮挣扎着,将自己从难以言说的痛苦梦魇中抽离而出。
“亲亲我。”他张了张嘴唇,干涩的声音低微,近乎耳语一般。
蒋淮的手指颤抖着,他扣住陆吾则的骨节,紧紧抓住,如同抓住汪洋大海里的浮木,害怕恐惧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陆吾则,亲亲我。”
他侧过脸庞,被汗打湿的头发,惨白的脸色。
此刻的蒋淮,如同艳鬼一般,攀附着陆吾则,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生气。
陆吾则俯下身,抱紧蒋淮,像是抱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从此不再放手。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他,珍之重之爱之怕之,唯恐怀里的人碎了一般,轻柔地吻他爱他。
只愿用他的心,包裹蒋淮,以他的血肉为他阻挡所有的伤害。
蒋淮靠在陆吾则的怀里,感受他的吻。
恍然如大梦初醒。
·
蒋淮从床铺上撑起身子,看着其他三个空荡荡的床位。
陈九介他们都去上课了,只有陆吾则留在宿舍里照顾发烧的蒋淮。
陆吾则的腿交叉着,把蒋淮盘在怀里,手臂横过他的腰,从蒋淮身后把他抱住,“现在四点多了,陈九介他们早就去上课了。”
他把脸埋进蒋淮的颈窝,“你刚刚发烧吓到我了,喂了校医开的药,好不容易烧退了又开始一直做噩梦。”他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怎样恐怖的梦,让你害怕到汗湿了整件衬衫。”
陆吾则低沉地说:“你一直喊痛,一直喊救你,可是我怎么都叫不醒你,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他有些低落。
蒋淮发着呆,却感到颈窝湿了,他想要转过身看陆吾则,却被陆吾则那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禁锢在他胸前。
“你……”蒋淮低下头,看着俩个人交握在前的双手,“你不要难过……只是做梦而已……”蒋淮轻声道。“我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吾则抱紧怀里的人,咬着酸涩的牙关,“可是我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看你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害怕,就算是再梦里都不行。”
蒋淮听了陆吾则的话,听他有些僵硬低落的语气,脖子上的湿意让他的心痒痒的。蒋淮颔首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牵着陆吾则的手掌慢慢举起,轻轻的吻落下,小声哄他:“那我以后不做噩梦了,好不好?”
陆吾则沉默了,他也知道让人不做梦是强人所难,但又为蒋淮心痛不已。
想到这段时间,蒋淮说过老是一遍遍地做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醒来,冷冰冰的,没有人抱他安慰他,陆吾则的心底实在是太难受。
但是蒋淮却这样低声哄他,声音里满是温柔,让人难以抗拒。
陆吾则除了说好,还能如何……
他抱住怀里的宝贝,“以后我们一起住好不好,如果你做噩梦了,我就叫醒你。你害怕了,我就抱你吻你,告诉你,在我怀里什么都不用怕。”
蒋淮想到深夜的时候,梦醒时分,他独自坐在冰冷的被寝,看着皎洁的弯月高悬在黑暗,银色的月晖却吝啬地落在窗台,不愿拥抱他。
野猫发情的叫声,尖锐刺耳,在黑暗的月色里,那么令人害怕,犹如婴儿夜啼。
“好啊。”
蒋淮听到自己轻快地回答道,他抓着陆吾则宽厚的手,在掌心中把玩,十指相扣。
毕竟,我的小狗,都为我落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 40 章
蒋淮已经退烧了。
陆吾则让丁涵宇帮他请过假,蒋淮看了一下时间,也不打算再去上课。
衬衫被汗湿,贴在背上很不舒服。
“我想冲下澡。”蒋淮拍拍陆吾则的膝盖,让他松开自己。
陆吾则看蒋淮刚刚陷入梦魇的样子有些怕了,问:“你刚退烧,都是汗,不要马上洗澡。”他松开蒋淮的身子,“我去打点水,给你擦一下。”
长腿一跨,三下两下就跳下床,朝阳台走去。
很快,他就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又去衣柜拆了一条毛巾,浸泡到水里。
“你要我给你在床上擦,还是我抱你下来椅子上擦?”
陆吾则对着床上的少年张开双臂,坏笑着问他。
蒋淮不理他,跨步从楼梯爬了下来。
差两三个台阶的时候,陆吾则大步上前,插在蒋淮的腋下,一把抱在怀里,一只手臂托在蒋淮的臀|部|下,把自己的心肝举抱起来,“走咯,给我的小宝贝儿洗澡澡。”
蒋淮难得视野比陆吾则高,觉得新奇,难以自已地露出一抹笑容。
他扯着陆吾则的耳朵,小声地喊着“驾驾驾”,像是赶着马儿一样催着他走。
陆吾则简直被自己的心肝宝贝甜坏了,抱紧蒋淮在宿舍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有力的双臂高举着,一点都不见吃力。
“不玩了。”蒋淮拍拍陆吾则的脑袋,“粘嗒嗒的,好难受。”
陆吾则三步两步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来,把小心肝蒋淮抱在大腿上。
蒋淮侧坐在陆吾则的大腿上,体温顺着夏天薄薄的运动裤传递过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陆吾则的腿部肌肉的流畅线条。
陆吾则的手指灵巧地解着白衬衫的扣子,白皙的胸膛逐渐显露,“太瘦了。”陆吾则咬着耳朵说,气息都喷在蒋淮敏|感的耳洞上。
陆吾则信誓旦旦:“我会给你喂胖的。”
蒋淮觉得耳朵痒痒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像个缩着脖子的小猫,伸出爪子去挠陆吾则。
蒋淮看着陆吾则轮廓分明的脸,伸手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划过线条分明的下颌骨,勾起手指搔了搔他的下巴,招猫逗狗一般,嘴里还偷偷发出“咕噜噜”的拟声。
陆吾则这只被心肝儿驯服的凶兽,舒服地眯起眼睛,也“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突然猛一睁眼,狭长的黑色双眸露出锐利的锋芒,洁白的牙齿一张,便叼住蒋淮的指尖,鲜红的舌尖一扫便舔湿蒋淮的手指。
陆吾则叼着怀里小猫咪的爪子,舍不得放开,用舌头舔舐小宝贝的皮毛,珍爱万分。
“宝贝,”陆吾则放开蒋淮的手指,“你逗狗呢?”他哼笑道。
蒋淮“嗯”了一声,道:“逗我的小狗。”
“小狗想要吃了他的主人。”陆吾则低笑,“把他乖乖的小主人吞吃入腹,再也不分开。”
陆吾则一边拿着拧干的毛巾为蒋淮擦拭脸庞和上身,一边时不时地在那白到透彻的皮肤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
高二的走读学生,不用晚自习。
蒋淮和陆吾则在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去班级拿了蒋淮的书包。
至于陆吾则,他从来不带课本作业回家。
陆吾则单肩背着蒋淮的书包,另外一手拉着蒋淮的手,就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周围一直传来其他学生细细簌簌的讨论音。
陆吾则挑眉看过去,“没看过男生牵手?”他张扬地举起两人相牵的手,“那就让你们看一眼。”
可惜被陆校霸扫到的人根本看都不敢看,一见他的眼神扫过来,他们就赶紧转移视线,东张西望。
倒是陈九介看到他俩,追了上来,搭着陆吾则的肩膀,道:“好兄弟,你们好基啊~~”
陆吾则把陈九介的手抖下来,扭头用毫无波动的冷酷语气道:“长得好看的才能基,儿子你太丑,想基都没人愿意。”
陈九介闻言,受伤地捂住胸口,“霸霸你好狠。有了后妈,我就成了没人爱的小白菜。”
蒋淮闻言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妈妈爱你。”
“噗——”陈九介没想到,看起来仙里仙气、冷若冰霜的蒋淮也会开这种玩笑,一时目瞪口呆。
陆吾则狂笑着把蒋淮揉进怀里,感觉怀里的人面无表情开玩笑的模样,简直太太太可爱了,可爱到舍不得让陈九介看到。
他大喊一声“再见”,就带着蒋淮迅速抛弃陈九介,快步离开了学校。
蒋淮舍不得那些家门口的那群小白猫们。
所以陆吾则准备把自己打包好,住进了蒋淮家。
当然,在陆吾则心里,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不分彼此,所以从今天开始那里不叫蒋淮的家,叫蒋淮和陆吾则的家。
蒋淮跟着陆吾则回家收拾东西,他坐在陆吾则纯黑的床铺上,看着弯着腰在衣柜里掏衣服的人,问他:“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