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轻踩脚下,就要离开。
“等一下!”蒋淮叫他:“这是肯尼斯府宅密室的钥匙,交给亚历克斯,并告诉他父亲从未忘记他。”
他摘下脖子上的项链,取出坠子中的钥匙,扔给了陈志武。
陈志武伸手接住,一颔首。
他扛起死去的西亚的尸体,步履轻点,便迅速地跟着亚历克斯的身影离开。
·
蒋淮转过身,看着腰腹缠着绷带的伽一,依旧有鲜血透过布来染红了白色的绷带。
伽一也沉默着看着蒋淮。
他们对视了许久。
伽一伸手双臂,他笑着对他说:“来吧,宝贝。来我怀里。”
蒋淮那一刻,感觉鼻腔一阵酸胀。
他的手上还握着刺伤伽一的剑,整个手掌都麻木了。
蒋淮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缓慢而郑重。
剑锋拖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走到伽一的面前,停下的脚步。
蒋淮扬起头,看着伽一低下的头。
伽一的嘴唇因失血而变得惨白,但是他绿色的眼瞳里仍旧满满的都是温柔。当蒋淮来到他的身前,伽一的手掌猛地按在蒋淮瘦削的肩膀上,一用力将他按入自己起伏的胸膛上。
他用宽大的肩膀包裹住这个满脸脆弱的青年,大掌按在蒋淮的头顶,五指插入他的发丝,轻轻地抚摸着,他安抚着,如同对待一个幼小又脆弱的孩童一般。
“别伤心,宝贝,别哭——”
伽一的声音很轻,越来越低。
蒋淮的手松开,剑哐当一声掉在一旁的地上,他的手臂垂在两旁,渐渐攥紧,用力到青筋都从那极近透明的肌肤上暴起。
他如此用力,就像再克制着某种冲动的感情。
突然身前那个滚烫的身体软了下来,伽一的身子砸在他的身上,“伽一!”蒋淮忍不住低喝!他的手不由得张开,紧紧抱着伽一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他几乎要撑不住伽一的重量,倒退了一步,用后脚跟撑住。他喝了一声:“管家!”尽管再重,他也紧紧抓住伽一,伽一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脖子上。
后来伽一的手下来了,带走了伽一。
留下满身是血的蒋淮,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他四处张望着,像在找寻着什么。
他如同落入陷阱的昆虫,感四周红色的液体在他的眼底蔓延,像是蜘蛛盘结的网,将他困在这一片静谧到令人害怕的空间。
蒋淮的双手张开,微凉的空气从指尖穿过,很冷,指尖都感到僵硬。
他颤抖着,整个人如同秋风的落叶一般,被血沾湿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一阵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蒋淮转着圈,惶恐到不知所措。
是我……是我的错……
蒋淮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我才是不应该存在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儿?我才是魔鬼,害了所有人。
眼前似乎在天翻地转地扭曲着,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蒋淮停下了脚步,他跌坐再地上,低垂着头,发丝从两旁垂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
当管家扶着他,对他说:“少爷,你去洗一洗吧。”
蒋淮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大开的大门,和满地的鲜血。
他站起身来,轻轻拨开管家的手,漠不关心地自他身边经过,瞳仁中黯淡无光,灰暗的一片。
他漠然地走着,步伐很小,却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扶着楼梯的扶手,一直走着,感觉前面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像是永无尽头。
好累——
蒋淮想。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22章
“尼尔,你过来。”
小小的蒋淮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肯尼斯的身边。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西装,仰着小脸看着父亲,那张肉肉的小脸上满脸严肃,“父亲。”他抿着小嘴,唤着肯尼斯。
肯尼斯露出了笑容,他抱起蒋淮将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的墙壁。“来,父亲带你去探险,这是属于我们的小秘密。”
这是肯尼斯的书房,听说原本是他孩童时候的房间改造的,他在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那是肯尼斯请了西陆最出名的画师画的全家福。
肯尼斯站起来,宽大温暖的手掌牵着蒋淮柔弱无骨的小手,他们站到墙边。
在画像的四周,肯尼斯亲手,一凿一凿地雕琢了一圈巨大的白色蔷薇花丛,将整个巨大的油画框包裹在其中。每朵都姿态各异、美丽娇贵,栩栩如生到让盯着花丛欣赏的人感觉到仿佛闻到了阵阵淡淡的花香。
肯尼斯弯腰捏着蒋淮的小手,从最下面的蔷薇花开始抚摸,自下而上,一朵朵去感受蔷薇的姿态。
直到手落在蒋淮眼前的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肯尼斯低声告诉蒋淮,“尼尔,你要记住这第七朵就是父亲要告诉你的秘密。这把钥匙是这第七朵蔷薇的花心。”
他将一把极其精巧的形状奇怪的钥匙放到蒋淮肉肉的小手里。
蒋淮看着手中的钥匙,是由两支相互交缠的双生花组成。
那是两朵密不可分的花骨朵,根支相互缠绕。
整把钥匙如同艺术品一半精美,由精细的铁艺制成,中间的花瓣纹路非常细腻,密实地包裹着,四周的花瓣微微翘起似乎是即将舒展的模样。
蒋淮捏着这小小的钥匙,唯恐它掉落了摔坏了,小心翼翼地插入花心中。
那张可爱的脸庞上,两颗蓝澄澄、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谨小慎微的模样看得肯尼斯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疼爱的笑容。
只听“咔嚓——”一声,花骨朵被完全镶嵌进了白蔷薇之中,自外面观察完全都看不见。
挂着画像的白墙突然凹陷了进去,然后缓缓向下隐没,那面巨大的蔷薇雕花大墙之中,出现了一条幽深的甬道通往地下。
“来吧。”
肯尼斯微笑着,他牵起蒋淮的小手,走入黑暗之中。
“欢迎我的宝贝尼尔来到父亲的内心世界。”
门墙又悄然地升起,挡住了通道。两旁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
肯尼斯蹲在地上,按在密室的墙面上。
在这面墙上同样雕刻着一圈蔷薇,不同的是,这是一片黑蔷薇,那小小的钥匙从第七朵黑蔷薇中吐露了出来。
“这里放着我最珍贵的回忆,还有我的珍藏。”
肯尼斯的手指纤长,点了点蒋淮肉嘟嘟的脸颊,轻笑着说道:“等你长大,我就将这里交给你。在父亲离去,你也千万不要遗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是父亲留给你的。”
所以,当莉莲把项链交给他的时候,他打开看到里面安静地躺在坠子内,这支以扭曲的姿态互相交缠的双生花,小时候的记忆便浮了起来。
蒋淮依旧记得这把肯尼斯密室中的钥匙,当他独自打开了这个隐秘而神秘的蔷薇花门,一步一步地往密室的深处走去。
轻巧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空间回荡着。
这是一件奇怪的房间。
宽敞但幽深,闪烁的灯火仅能带来微弱的光明。
房间的中央,放着柔软的小床,一旁挂着孩童的衣物。而在床的另外一边,有着数排耸立的书架,里面有许多陈旧而珍贵的书籍。
蒋淮一步一步地走近,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地上支着一幅幅画作。
有一些画,蒋淮认得画布上画的是自己的小时候的模样,板着一张小脸故作严肃的模样很是熟悉。
还有些则勾勒着莉莲的美貌,莉莲微微偏着脸露出微笑,金色的发丝被风吹得飘散,显得十分温暖。
但更多的画作,蒋淮并分辨不出画布中是何人。
那些仅有寥寥数笔的画布,像是肯尼斯还未完成的残画,但上面沉淀了色彩的颜料却告诉蒋淮这些画作已经年代久远。
有的画的是孩童的背影,长长的黑发披散着遮掩了幼小的身体。
有的是一个笑容,没有脸只有一个咧开露出白牙的下巴。
有的是四只相互交缠的小手,十指相扣,白皙可爱。
密室里还有肯尼斯的自画像,英俊成熟的面孔,两张同样的脸相对着,面无表情,但是黑色的眼睛里却彼此含着对面的自己。
尽管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蒋淮却觉得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在互相凝望。
最后……
蒋淮站在一个陈旧的画框前,这幅画几乎与外面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里面不仅仅是他们三人,而是四个人。
画里面有两个肯尼斯,他们都看着正前方,就像是站在画框中一起对着蒋淮微笑。
蒋淮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坐在密室许久,然后沉默地起身。
密室里放着肯尼斯收藏的许多珍宝,但是蒋淮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带了一本书,叫做《亚历克斯·肯尼斯的人生》,是肯尼斯的字迹。
那是由肯尼斯亲笔撰写的游记,充满幻想。
里面的肯尼斯恣意自由地过了一生,走遍了整个大陆,发生了许多趣事和糗事,他骄傲放纵却天真浪漫,所识之人无不喜爱他,直到晚年他依旧快乐畅意。
·
“愿你一生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蒋淮坐在床沿,他的发丝湿润,水珠自白皙的后颈落下。
手指尖轻轻划过最后一页上,那行熟悉的字迹。
“亚历克斯·肯尼斯。”
在离开的时候,他以为,这是父亲肯尼斯所艳羡向往的生活,这一句话是对儿子尼尔最真挚的祝福。
在肯尼斯的这一生,他创造了财富,为尼尔打造舒适华丽的环境,但是他却始终对尼尔毫无要求,似乎只希望他拥有最单纯的人生,只求他快乐。
在蒋淮踏入东陆的土地。
当他遇见了亚历克斯,他又以为这是肯尼斯对亚历克斯的人生记录。
父亲曾说,在东陆有他所信任的人。
蒋淮以为这是肯尼斯对亚历克斯的美好的祝福。
但当一切尘埃落地,蒋淮明白了。
这不过是肯尼斯对亚历克斯最深刻的思念。
蒋淮仿佛看见,看见肯尼斯无数次独自坐在密室中,在黑暗中回想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他幻想着假如亚历克斯没有死去,他会变得如何,还会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吗?他会快乐如小时候吗?
冷酷的家长告诉肯尼斯:“你不曾有过兄长,你是病了,是病魔折磨了你,让你产生幻想。”
但是他病了吗?他没有,他还记得微弱地掀开眼帘,有一道瘦弱又熟悉的背影在7岁的年纪被带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
蒋淮推开大门,他走入花圃中,摘取盛放的红蔷薇。
他的黑色的头发柔顺地向后梳着,露出得天独厚的俊美脸庞,嘴唇微抿,神色冷淡。
此时的蒋淮似乎精心打扮过。
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衬衫,神色冷漠的俊美面容下是细长的脖颈,领口那一颗颗蓝色的钻石衣扣向下延伸至腰腹。细柔的丝绸做成宫廷风的宽袖样式,精致的宝石袖扣收紧了袖口。当风拂过的时候,那柔滑的衣袖轻轻摇曳,泛出珍珠的光泽。
衬衫被扎入高腰修身的黑色长裤,精瘦的腰身便显露了出来,腰腹之下两条腿被质量上乘的布料包裹着,十分笔直修长。而他的裤腿套在一双黑色高筒骑马靴上。
蒋淮已经许久没有做如此打扮,这般正式的模样就算在西陆也是偶然见之,浑身充满矜贵又冷漠的气质。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薄薄的肌肤覆在指骨上,呈现出透明的洁白。青色的血丝依附在皮肉其下,指甲修剪整齐,淡淡的粉色下带着些许青紫。
当他摘下蔷薇,尖锐的花刺没入指腹带出鲜红的颜色,附着在绿色的花柄上。
蒋淮毫不在意,直至摘了满怀的花,他小心翼翼地在花枝上系上一条黑色的绸缎,便将花束捧在臂弓之间。抬眼看去,两个高大的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地守在铁门的一旁。
“你们——是伽一的手下吧?”当蒋淮看着他们的脸,轻声问道:“可知伽一被送往何处。”
两人回过身对着蒋淮。
“是的,少爷。”一人恭敬地回应道。“主人受了伤,自是请了医师,去了自个儿的去处。”
而另外一人似乎年纪较轻,略带稚气的脸上满脸不悦,“淮少爷,您贵人眼高,自是不认识我们。”
他像是对于蒋淮十分愤然不满,直言道:“主人对您一片真心,您却也不知珍惜。虽不知主子为何人所伤,可必是为您受伤。如今您这一片平静,也不见担忧,还在采花赏景。”
蒋淮像是没有听见侍卫那不敬的质问,他平静地问他们:“那我想去找他该往何处?”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竭力抱着手中的蔷薇。
那少年侍卫指着隔着绿丛灌木后,若隐若现的红顶楼阁,抢先回道:“呐——就在那儿,就是那座红顶的房子。如若淮少爷真有心,便走过去吧!虽然淮少爷有马车,但我二人可不会伺候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知如何赶马。”
另外一名年长的侍卫,张了张口,最后也没反驳,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蒋淮略一点头,便回身走了。
他去了后面的马厩,里面有数匹骏马,他自小熟悉马术,自会驭马。
只是他一手捧着花,并不十分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