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倾斜在温固的头顶,他只有鞋尖沾上了水点,而小夏却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温固微微皱眉,默默地朝着站牌旁边挪了一点,但是他才脱离了那把伞的范围,小夏就又朝着他这边走了一点,价格不菲的温固平时只能望尘莫及的牌子的鞋,踩到了公交站牌一块松动的石头。
然后“噗呲”一声,一股黑水飞出来,溅在了小夏的鞋子和运动裤上。
温固眉头拧得更深,终于再度侧头看向温池夏,“我不用伞,你遮你自己。”
他说着,推着小夏的手,把伞推正,推回小夏自己的头顶上。
小夏却十分执拗,片刻后又把伞倾斜下来。
温固:……
“我不用,你自己打!”他语气和神色都不太好,可小夏却像是听不到。
温固推回去三次,他都站到了公交站台的边上,没地方躲了,小夏却还执着地伸长手臂,把伞朝着他这边倾斜。
温固都想转身跑回小区算了,酱猪蹄不取也不吃了。
可雨一直就没有见小的趋势,他跑回去要一头扎进雨里浇成落汤鸡,实在太傻逼了。
万一再感冒真的犯不着,而且他们这小区前面平时出租车都不少的,这会儿竟然也都不见影了。
而且这邪风又大了点,温固看着小夏本来干燥蓬松的短发,现在开始滴水了……
透明的水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向嘴角,他眼睫微垂,面上的神情有些落寞,那水滴看上去竟像是一滴泪。
温固万般无奈,慢慢地朝着小夏的身边挪,小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伞面一直追随着他的头顶。
等到温固几乎是和小夏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他们俩总算是都遮住了,邪风吹来的雨也只能淋到膝盖以下的位置,星星点点的裹着溅起的泥。
“你怎么在这里。”温固没看小夏,而是看向雨幕问道。
“我被抓回家了,”小夏说,“刚跑出来的。”
温固:……他就不该问!
“你……”他侧头看了眼温池夏,尤其是他头顶。
“你脑袋好了?”温固转移话题。
小夏侧头看着温固,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像阳光下落在地上摔碎的水滴。
“温固哥,我不疼了。”小夏对着温固笑了笑,“这一次他们没有打我,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跑出来了。”
温固:……
他含糊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
他们之间真的不熟,也不是能够聊这种话题的关系,最主要温固并不相信这个小夏的话。
他这一身,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就不是他们这片的人,或者说是温固没有接触过的那种,透着贵气的人。
第一次见面他扒垃圾桶和发神经,都阻碍了温固去仔细观察他的思路,仔细一想,他上次穿的那一身也不是温固惯常穿的地摊货。
而温固对这小夏是穷是富都没有任何的窥知欲望,他只想离他远一点。
然而这哥们儿颇有些阴魂不散的意思,好容易等到了公交车来,温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冲进雨幕,迅速上了车,掏出钱包朝着投币机上按了下,他就迅速朝里走。
这天儿公交车上果然没有几个人,坐得很分散,温固才像个沾水的狗一样甩了甩自己身上和脑袋上的水,透过车窗一看,小夏不在原地了。
“投币还是刷卡。”司机的声音响起。
温固侧头一看,顿时又差点骂人。
小夏果然是阴魂不散,他跟着上来了!
上来了还不算,他站在门口正看着温固,手里提着的伞和他一样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小夏冲着他的方向温吞地叫道,“温固哥。”
温固:……去他妈的,我要是管他我就是狗!
“上不上?”这种天气公交车门开着朝里钻雨,这小年轻站门口夹着,不刷卡也不下车,实在恼人,司机的语气因此也很不好。
“温固哥。”小夏又叫魂似的叫了已经坐下的温固一声。
温固把头扭向了窗外。
但是一分钟后,他无声地骂骂咧咧,起身给小夏刷了自己的公交卡,然后又气哼哼地坐回了座位,公交车开了,温固摸了一把自己有点湿漉的头发,身边就站了一个人。
温固:“你干嘛?”
“我想和温固哥坐一起。”温池夏声音低低的,磁性在这种雨天更像是通了电,让人很难拒绝。
他不会放弃的,他好容易从自己的世界又逃出来了,他很确定在温固的身边待着,那些人就不会再动他,甚至会妥协,他们都怕这个造物主呢!
温池夏这次换了策略,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他甚至一直在试图对着温固笑,虽然他这人高马大的长相,还是比较偏精致冷漠挂的,笑得很像是嘲讽挑衅,可他很努力了。
然而温固是个绝缘体。
他坐在一排座位的外面位置,他不让,小夏也进不去。
他无情地说,“这么多座位你随便坐,你湿唧唧的偏坐我这里干什么?”
“下个站点就下车,”温固指着他,“我不管你从哪跑的要去哪,别跟着我。”
温池夏不说话,垂眸看着温固,抿唇站着在他身边。
车子开得不快,下一站很快到了,但是温固不下,温池夏自然也不下。
公交车一块钱能环城,眼见着三站过去小夏还是不下车,外面的雨也不见小,温固在这样湿漉漉的天气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公交车里面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到了一处菜市场,一下子上来了十几个大妈,手里都拎着菜筐,这种天气组团买菜?
座位一下子就满了,有个大妈看到温固里面空着,要来坐,温固正要朝里面坐,温池夏一下子把他拉起来了。
然后温固的座位也没了,两个人一起站在公交车里面,温固面色很不好,背对着小夏,思考一会到站的时候,冲下去迅速把身后这人甩开的可能。
然而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温固慢慢朝着车后面站,小夏一直贴着他身后跟着,离得还很近,身上的温度都能通过衣料烤着他似的,带着一股干净的淡香味,不知道是什么洗涤用品。
终于到站的时候,小夏果然跟上来了,温固无奈,索性也不挣扎了,和他打着一把伞在路上走,转车,上了下一站公交。
上了公交车,这车上人更多,小夏几乎就贴着温固站着,手臂半撑着温固身边的栏杆,随着车辆晃动,还时不时的倾身,像是要抱他。
温固:……他想到了一个这时候不该想到的词。
电车痴}汉。
去他妈的,他把脑子里面的画面甩出去,推了小夏一把,“离远点!”
温池夏后退一些,不过很快就借助公交车的晃动再度贴上来。
离温固近一点,再近一点,上一次抱过他,自己就没有被打,身上之前的伤也好得飞快,他得找机会再抱抱他。
温固推了两次,到最后放弃了。
他几乎是被小夏半圈着腰下的车,下车之后大雨总算是小了点,但是走在雨中还是会淋到,温固和小夏撑着一把伞,小夏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他肩膀上。
两个人以这样哥俩好的姿势走了一段路,温固家小区要到了,他站在一个商店门口对温池夏说,“你走吧。”
温池夏当然不走,他就站着不动。
温固不可能把他领自己家,见他还跟着,使劲推了他一把肩膀,“你再跟着我我报警了!”
温池夏后退了两步,可站定之后神色一惊,连忙扔了伞去拉温固,“小心!”
温固一脚蹬空,下水道的盖子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他掉进去一条腿,被温池夏及时拉住了,但是小腿还是被划破了。
血顺着脏水流下来,他大腿根还劈着了,温固站起来试探着走了一步,抻着蛋疼得龇牙咧嘴。
最后两个人都湿透了,温池夏送温固回家。
意料之外的就这么登堂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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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深吻
温固长这么大,就没有带其他人回家过,他从上大学就一个人租房子住,最好的哥们也只是见过他妈妈。
带着个神经病回家这种事,但凡要是他自己能走,他绝对不会让小夏进门,认门。
段凤霞女士这种天气竟然还去了乡下,家里只有他爸爸温成山。
这老头去年刚退休,今年六十整,现在还时常被他从前工作的钢厂返聘回去做顾问,十分潇洒一个老头,要不是生活中有段凤霞女士卡得太严,他能浪上天。
温固带着小夏进屋的时候,老头正穿好了衣服准备关电视出门,见到温固回来,他动作一顿,爷俩同时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这天儿你干啥去?”
“我踩下水道了。小区门口那个,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温固皱眉挪了下自己还在流血的腿。
“叔叔好。”温池夏突然给温成山鞠了个j九十度的躬,好悬没把温成山给鞠走了。
温成山这才注意到温固身后半掩的门口,还站着个人。
“这是?”温成山走到门口,有点老花眼,眯缝了一下眼睛,询问地看向温固。
“我……”温固想说大门口碰见的好心人,但最后还是含糊道,“我朋友,小夏,正好碰见送我回来。”
温成山点了点头,其实有点疑惑,这小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实在不像是温固其他的那几个朋友。
但他也只是笑笑,对着温池夏点了个头,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不太深,“赶紧清理下伤口,我去给你拿药箱子。”
温成山转头去取药箱子,温池夏站门口,有些拘谨道,“要不要换鞋”
温固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想撵他走,但那未免太过忘恩负义,而且他已经知道他们家住哪了,撵也没用。
“不用,”温固说着指了指沙发,然后温池夏就扶着他去沙发上坐。
温成山拿着药箱出来,温池夏正站在温固身边,伸手极其自然地接过,十分乖巧且礼貌地对着温成山说,“我来吧叔叔。”
温成山愣了一下,就见这个小年轻,打开药箱之后,竟半跪下去撩温固的裤腿。
这个日常生活中只有求婚才会用的姿势,属实是把温固也给弄得一愣,不过他小腿哆嗦一下之后,就皱起眉,实在是疼,也顾不得尴尬。
温池夏动作快速且轻柔,看上去像个包扎的老手,温固想到他身上的那些伤,眉头皱得更紧一些。
屋子里气氛十分怪异,温成山本来也要出门,温池夏侧头问他,“爸,你要去哪?我妈让我回来取酱猪爪。”
“我打算去老陈那,”温成山衣服都穿好了,看着温固确实不严重,就说,“天气预报说今天暴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伤了今晚就别走了,看家吧。”
温成山又对着正在给温固处理伤口的温池夏说,“那个小夏?你跟温固好好玩。”
温固:……他跟个神经病玩什么,他爸心可真大!
“你干什么去,这天还走,”温固说,“我告诉我妈了啊!”
温成山已经走到门口,闻言丝毫不受温固的威胁,开门就出去了,“你告吧!”
他说着就提着伞出门了,门关上之后,温固低头一看小夏,差点没把他给蹬出去——
“你干什么呢!”温固瞪着温池夏嘴角的一点血色,看他把沾了自己血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汗毛都炸起来,“你有病吧!”
温池夏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也丝毫没有被他抓到的那种慌张,而是捏着他有些冰凉的脚腕给他包扎好了,这才抬头对温固说,“我尝尝你的血是不是冷的。”
“你走吧,”温固把自己的腿收回来,指着门口对温池夏说,“带着你的伞,我家小区门口挺好打车的。”
他不想再留这个神经病在他家,哪怕他始终没有对自己露出什么恶意,可是他的行为本身就让人害怕。
温池夏面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神情,温固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更冷了。
他不光没动,还气温固一样说,“你爸爸说让我跟你好好玩。”
温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因为有点冷而泛白的脸,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低吼道,“我不想跟你玩!我跟你玩什么!神经……”
难听的话说到一半,他吞回去,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看向温池夏,“你到底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温固说,“我不明白。”
“你又要说我神经病,”温池夏站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淋湿的头发和衣服都贴着头皮和身体,但这也丝毫无损他的好看,更衬得他神情湿漉冰冷。
“我不是神经病,我说过了。”温池夏说,“我没有缠着你,我只是必须跟着你。”
“为什么!什么必须!”温固的声音提高一些,满脸不解地看着温池夏,“你认识我吗?我们认识吗?有仇吗!”
他两只手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一张清隽的脸扯得要变形,“我不记得我认识你这样的人。”
“你当然不记得,”温池夏不打算再隐瞒了,“你把我扔了。”
温固:……?
“就扔在你住的小区的垃圾桶里面,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温池夏说,“毫不留情的,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