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四师兄天生的好性子，被师兄弟们追着问也没有烦的意思，一一都回答了，“赤炎丹不行……与师弟的属性相冲……水光玉可，若是布置了阵法，效果更佳……丹药不可多服，恐有丹毒积累……”
　　他耐心地解答着，一点也看不出来，身体里的另一道意识叫嚣着要将眼前这人撕成碎片。
　　……因为识海里多出来的这道恶念，易离蕴的神识是同阶修士的两倍，他总是很轻易地就能察觉到别人的情绪。
　　对杀意……当然也更敏感。
　　六师弟这一趟回来，多了不少秘密呢……
　　不过，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易离蕴脸上的笑更温和了。
　　*
　　落霞峰的这群师兄们正一个个地往外拿着自己多年的库藏，但凡定点可能对小师弟有帮助的东西，他们都不想放过，一时之间气氛闹哄哄的恍若菜市场。
　　这时候，楚青斐却突然问了一句，“小师弟，你的佩剑不在身边？”
　　落霞峰的每个弟子突破金丹都会得到师尊的一柄赠剑，以苏笙卿当年的受宠程度，他甚至在刚刚筑基就从师尊那里磨到了佩剑，甚至还是凌霜剑尊亲去极北之地，找到寒玉精魄，亲手为他锻造而成。
　　这会儿楚青斐提起这个，苏笙卿眼眶登时就漫上一层水光，泪盈盈的、像是马上要落下泪珠。
　　他强撑起身来，朝着凌霜剑尊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弟子不肖，竟损毁师尊所赐佩剑，还请师尊责罚。”
　　苏笙卿感知中，有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轻柔了两下。
　　他不由稍有些走神，原来师尊的手，竟也是暖的。
　　“无妨。”
　　那声音清冷，好似山间泉流，苏笙卿的耳根又漫上一层晕红。
　　他不由庆幸，散落下来的发丝遮掩住了耳朵，没有露出那红晕。如若不然，他的心思恐怕早就被大家看出来了。
　　这师慈徒孝的一幕，却被楚青斐接着出声打断，他语带笑意道：“说起来，师弟当年还抱怨过寒玉太过单调，没有五行灵石好看。”
　　五行灵石？
　　白穆本来纳闷，楚青斐是什么毛病，突然提起佩剑的事，现在明白了。
　　——原来是冲着他来的。
　　前些天凌霜剑尊给他的那剑，上面不就好大一块五行灵石？
　　那边苏笙卿虽然知道二师兄只是调侃，但也连忙摇头否认，“不过是年少不知事，口出狂言，师兄怎么还记在心上？”
　　旋即又赶紧回头，紧张的看向凌霜剑尊，“弟子当年不知师尊苦心，多有狂悖之言，还请师尊恕罪。”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却知道师尊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他，又软着声音小声补充了一句，“师尊所赐的佩剑，弟子非常喜爱……在损毁之前，一直未离身。”
　　“那就可惜了。”
　　楚青斐在旁边又悠悠然道，“那天听你说过，师尊还特意去卜门长老那里，换了好大一块五星灵石……”
　　苏笙卿原本焦急的神色一滞，猛地抬头看向凌霜剑尊。
　　可凌霜剑尊这时候已经眉头微拢，满脸寒色，他冷着声，呵斥了一句，“青斐！”
　　锋锐的剑意笼罩身上，楚青斐的灵力运转都停滞了一瞬，冷汗霎时湿浸透了脊背，楚青斐脸色陡然苍白下去。
　　苏笙卿还没察觉到这暗潮，他全副心思都在想着楚青斐那话的含义上。
　　想到那可能，苏笙卿连脸颊都红透了，抬头定定看着凌霜剑尊，里面种种情绪涌动，那藏匿许多年的爱慕，甚至都泄露了一丝。
　　凌霜剑尊眉头皱得更紧，宽袖下的手隐约动了动，他道：“待……”
　　只是不等他说完，就被旁边的楚青斐再度截断，“剑早已铸好，只是尚无剑鞘……若我未记错，师尊是把这事交给了七师弟。”
　　白穆：“……”
　　他还是低估了这傻逼。
　　打断凌霜剑尊的话不说，还当着你师尊的面撒谎，就不怕待会凌霜剑尊一剑捅死这个不肖徒弟。
　　苏笙卿虽然心里都像被蜜浸过了，整个人都像是在糖粉里滚了一圈，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缠绵的眼神，死死低着头，生怕泄露什么。
　　只是那道谢的声音都软绵了几分，里面的情意恐怕也就得这一圈儿站得都是聋子才听不出来。
　　苏笙卿也意识到自己实在失态，他拼命想点别的什么，想要转移注意力，很快就察觉到方才话里的不对——
　　“七师弟？”
　　他讶异出声。
　　苏笙卿都这么问了，那群师兄们终于把白穆让出来。
　　温夜浅也像是才想起来，声音没什么波澜地在旁解释白穆的来历。
　　白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主角受回到宗门将近三个时辰，终于有人想起给他做个介绍了。
　　身份来历解释清楚，但对着白穆这张脸，苏笙卿的表情还是不大自然。
　　但他还是点点头带出一个友善的笑来，“七师弟……”
　　他顿了顿，又莞尔，“该叫‘小师弟’才对。”
　　但这话里面的复杂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当年他在宗门年纪最小，全宗上下都宠着他，现在……师兄们千依百顺地对象也该换成七师弟了。
　　“说什么呢？”
　　苏笙卿这话刚落，就被旁边的楚青斐敲了一下头，“才多大呢？就想着当人师兄？”
　　白穆正在旁边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和谐情形，他这个“恶毒替身”还没打算干什么呢，反倒先被殃及。
　　楚青斐回头，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师尊将剑鞘之事交给七师弟已有多日，师弟莫不是还未完成交代？”
　　白穆：“……”
　　这tm！谁才是恶毒男配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穆：你抢我剧本？！


第111章 画妖08
　　白穆拿到那柄一看就会被抢了的剑之后, 也没有拿出去多嘚瑟。
　　知道这剑在他手里的，只有赠剑的凌霜剑尊，和洞府外碰到的楚青斐。或许辛寒也知道, 不过那天他离得很远, 眼神儿都没往这瞥一下，应当是没看见。
　　所以现在楚青斐睁着眼大说瞎话, 凌霜剑尊保持沉默。
　　其余人都不明所以，当然也没人给白穆作证。
　　不过白穆觉得有其他人知道也没用，按照主角受这团宠的架势, 那些人不帮着遮掩就不错了, 怎么可能来澄清事实。
　　白穆比较纳闷的就一点, 楚青斐就不怕他已经让那柄剑认主了。
　　哦……估计也不怕。
　　毕竟强行打破和剑的契约，反噬的是他这个主人。
　　和他的小师弟又没什么关系。
　　或许他心里还要嫌弃一下这是个二手的。
　　白穆忍不住看向楚青斐：人干事？！
　　……
　　不过, 好在白穆也确实没有结契。
　　一个是凌霜剑尊当时把剑给他的时候，说的就是“先用着”, 另一个原因就是……白穆还有把这剑卖了换灵石的想法。
　　毕竟按照剧情，他被挖掉金丹之后会被赶出宗门。
　　按理说那时候剧情线走完, 他该脱离世界了, 但经过上次的经验, 白穆不得不担心，某人会不会给他系统再来一次升级, 然后又上班时间带薪旅游一回。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
　　只是总不好跟上个世界一样，全程吃他的用他的玩他的……
　　买个礼物都得从对方账户上转账。
　　白穆深深觉得存点私房钱还是很有必要的。
　　抱着这个想法，他当然就没契约。
　　现在看看——
　　果然，主角攻受的羊毛不是谁都能薅的，起码他这个替身就不行。
　　白穆忍不住叹气……
　　按这个节奏, 他离开天一宗的时候，该不会净身出户吧？
　　他想着，深感前路渺茫。
　　*
　　楚青斐觉得自己因该高兴的。
　　毕竟，小师弟的东西怎能给别人？
　　但是……在看见那小画妖将剑递出去的一瞬，他却并没有丝毫喜悦，甚至有一种怒气萦绕心头。
　　小画妖的视线落在剑身上，那眼神珍惜缠绵，像是要把剑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在心底。
　　从始至终，他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一眼也没有……
　　*
　　“静心凝神，勿要依凭外物……”
　　淡漠的声音在上首响起，楚青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狼狈撑地。
　　凌霜剑尊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个二弟子。
　　他垂眸，沉声道：“你入门时，为师便同你说过……天资太盛，并非益事。”
　　楚青斐抹掉唇边的鲜血。
　　他当然记得，天资卓绝，修为一日千里，从无阻塞，但心境却无足够积累。
　　就如将绝世神兵赠予不通世事的少年，迟早会惹出祸事。
　　就如现在……等察觉之时，早已心魔深种，无处可脱身。
　　楚青斐看着自己近日随身佩戴的静心玉，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斑驳的裂痕，被他这么一动，像是打破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支撑，嘭然碎裂。
　　碎片四散，掉落在地上，楚青斐从其中一块碎玉上面看见映出的……他眼底的猩红。
　　上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楚青斐深深俯首，“弟子……有负师恩……”
　　……
　　…………
　　在凌霜剑尊离去之前，楚青斐却突然又开口，“师尊……”
　　但是，他最后却只是深深一叩，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
　　……道歉这种事，还是本人亲去才是。
　　而他这近百年来的所作所为，也绝非轻飘飘的一句致歉便能了结。
　　*
　　凌霜剑尊从楚青斐处出来，却见伫立前方的大弟子。
　　温夜浅躬身行了一礼，凌霜剑尊却神色冷淡，好似没看见这站了这么一个大活人。
　　只是经过之时，终究是冷冷地一甩袖，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温夜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渐转苦笑。
　　他虽然是凌霜剑尊门下的大弟子，跟随师尊时日最长，但他大约是落霞峰这几个弟子里，性子最不得凌霜剑尊喜欢的那个了。
　　凡事衡量利弊，非有完全把握绝不行事。
　　正如同门所言，他不该是个剑修——
　　一点剑修的锐气都没有。
　　修真本是逆□□之，他却连一点争夺之心都无。
　　但是……
　　温夜浅唇角的笑越发涩然——
　　……他怎么争？如何争？！
　　莫不是要和将他养大成人、教他术法、引他入道的……师尊争吗？！
　　他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在发现自己心思后……
　　他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他试着只将那孩子当作师弟。
　　落霞峰自辛寒往后的弟子，虽说是凌霜剑尊所收，但是却都是他代师授徒……他从来都明白该如何对待师弟。
　　但也正是这过往的经验，让他清楚地明白，他做不到……
　　做不到将他只当作师弟对待。
　　于是他回禀师尊，因为苏师弟失踪的心结，他无法面对新入门的小师弟。
　　*
　　比起同门来，他清楚更多内情——
　　师尊最后一次前往魔岭寻苏师弟时，遭魔修暗害。
　　那魔强行将师尊情丝牵到苏师弟身上。本修无情道的剑尊，一朝动情，甚至另一方还是门下弟子，等来的自然是道心崩塌、修为跌落……
　　最后，还是掌门师伯提出，正好借此机会，以历情劫。
　　“思卿”本就是师尊为历情劫诞生的……
　　他本就是为师尊而生。
　　这想法让温夜浅宿夜辗转……心底像是有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日都淋漓地淌着血。
　　师尊早年还斥责过他，心思太重，无益于修行。
　　但这时候，他却庆幸——
　　幸好自己心思足够深……足够将这些事藏到心底……
　　时至今日，师尊尚且以为，自己只是困于昔年旧怨。
　　那些见不到光的心思，只能任由他在暗处慢慢腐烂。
　　他或许还存着那一丁点奢望，待到师尊勘破情劫，那他可否还有一个机会……同他携手余生、共觅大道。
　　但他又足够理智，理智到明白就连这点奢望也是渺茫。
　　那就不去看，不去想……
　　修者岁月悠长，年年岁岁……那点并未扎根的情思总有一天会消散。
　　……
　　温夜浅本以为会如此。
　　百年、千年、万年……
　　但是，却未曾想——
　　……苏师弟回来了！
　　……
　　…………
　　那师尊的情劫？
　　想到白日里师尊的表现，温夜浅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涟漪。
　　师尊的情劫本就应在苏师弟身上……
　　他知晓这样想或许对苏师弟并不公平，但是人心本来都是偏的。
　　况且，看苏师弟今日的表现，他对师尊也并非全无心思。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
　　*
　　白穆觉得温夜浅或许吃错药了，最近对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成了一个友爱师弟的好师兄。
　　……好吧，他本来就是个友爱师弟的好师兄（除了对他）。
　　但是早百年不这么干，如今主角受回来，突然变了一个态度，怎么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再加上一直找他麻烦的楚青斐也莫名奇妙闭了关，白穆这段日子过得还挺逍遥。